5、第四章 融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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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初降，玘国西市街上行人渐少，但酒楼妓馆倒是人山人海，颇为热闹。今夜随便拉一个松乐人哪处最有去头，必答春风楼。
“今夜可去春风楼看看？”轩辕穆殇边走边问身边的二弟，来松乐十余日，却还一直未去这玘国出了名的酒楼，今夜无事，倒是可以去看看。
“春风楼卖酒，从来不卖融酒，有甚去的？”穆怀回道，语气颇为不满，末了又加一句，“五国之酒，品之无味，弃之可惜。”
穆殇一听，笑问道：“五国之酒，如何又惹了你了？”
“酒中显民心民气，五国之酒，没一个能得我心。”
跟在二人身后的青夜听他一说，奇道：“公子，酒中还能显乾坤？”
穆怀回头对他笑道：“酒中学问，可大可小，你自去参详一番罢。”
“那公子所说的民心民气，却是何解？”
“就说这玘国酒，玘人浮华，玘酒初闻酒香四溢，他国酒望尘莫及，再品却是索然无味，后劲不足，真正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其余四国呢？”
“凤国渊远，凤酒厚重，然则现今落日西沉，酒中酸味十足，可惜没了酒味。”他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青夜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错了，你品的怕不是凤国的酒，而是凤国的醋吧。”
穆怀状似若有所悟，长叹一声：“呜呼，原来凤国无酒啊！”一句话引得青夜哈哈笑了起来，不复先前的拘谨模样。
穆怀见他开怀大笑，心下一喜，戏谑道：“融国不同，融酒也不同，青夜亦如此。虽奔波于五国间，却不染其俗，仍存刚烈质朴之气，深得我心哪！”说着，转身往他脸上轻抚过去，眉目传情，惊得他后退一步，满脸通红。
他三人边说边走，不多时，穆怀便领他们进了一家小酒馆，天色已黑，门檐上悬着的两盏灯笼让人看清了店名“醉仙居”，三个字洒脱大气，倒与这家小店有些不符了。
“这店虽小，却藏有好酒，上次正逢他开张，我便赠他醉仙居三字，这店家也实在，只说以后我来此处只管饮酒，不用付账。”穆怀笑道，便领二人进去。
青夜了然一笑：“藏的怕是融酒吧。”
三人才一进店，那小二眼尖，忙笑脸迎了上去：“公子来了，快里边坐。今日春风楼卖酒，公子还不忘光临寒舍，敝店之福啊！”他生得灵巧，此时一脸赔笑，看着颇是讨喜。
店中只一个客人，见他们进门，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又自低头品酒吃菜。他神态从容，英武非凡，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透出凛凛正气。穆殇暗自打量他一番，起了结交之心，便自上前走了过去。
“兄台喝的可是融国酒？”
那人一愣，放下酒杯，道：“这是融酒？”他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穆殇行了一礼，坐在他对面，笑道：“是融酒没错。在下荣国商人，行遍六国，这六国酒自是不会放过。久而久之，只闻其味便能辨知一二，这融酒颇烈，酒香刺鼻，五国人少有喜欢的。”
那人方才洒然一笑：“在下少见识了，从未喝过融酒，方才品了少许，只道是这店家自己所酿。”
“兄台觉得这融酒如何？”
“尚可。”
穆殇一听，唤了小二：“去找两个陶碗来。”那小二急急应了，少时便拿来碗，放在桌上，就去招呼另一桌的穆怀和青夜了。
穆殇拿了酒坛，边倒酒边道：“融人粗鄙不拘礼节，用酒杯品其酒过矣，用陶碗正好。酒香不因所盛之物而温和，味不随华贵器物而变，只盛于寻常人家的陶碗中，方显其豪爽，入口平平，入喉方品得其中甘洌醇厚，回味无穷。”
那人也不多言，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片刻后哈哈笑了起来：“果然够味！好酒！今日第一次品融酒，才觉酒味之正，六国之酒，融当居冠。”
穆殇心中颇觉投缘，却道：“想必兄台是爱酒之人，今日春风楼开坛卖酒，为何不去一品佳酿？”
他朗声一笑，道：“何来的佳酿？真正的好酒藏于深巷中，譬如这醉仙居。那闻名天下的春风楼卖的哪是好酒，不过是名利二字。”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邛简，凤国人氏，敢问兄台高姓？”
穆殇回了一礼道：“简兄多礼了，在下荣国商人晏平。”
二人又对饮了一回，穆殇方道：“在下行经六国，今观简兄，倒似不像凤国人。”
邛简剑眉一挑，问道：“晏兄此言，却是何意？”
“凤国渊远，其人拘于礼节，却是有些平庸自负，无甚争心。”他毫不讳言地回道。
邛简也不恼，笑道：“晏兄商人本色，眼力甚尖，凤人不争乃实情。实不相瞒，邛简远赴玘国，一来在凤国不得伸展，才来玘一展长才；二来为的是向玘国公主求亲。”他语气平常，似乎向一国公主求亲极是普通，势在必得。
穆殇又行一礼，道：“士子胆色，在下钦佩，只不知简兄之才在何处？”他听到求亲一事，却也不多问。
“修兵家之学，当征战四方，谋一方霸业。”邛简字正腔圆，语气铿锵，听来颇有一番气势。
“晏某无知，天下百家，皆不甚了了。只知兵家之中有一闻名六国的融国将军轩辕贺，可是？”
“轩辕老将军么？轩辕将军善守却不善攻，当今天下，为将者唯有攻才能做到守。我若为将，既能守又能攻，攻守相辅，何愁不胜？他日后人评说，我必略胜轩辕将军一筹。”邛简朗声说道，眼中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穆殇听他如此评说家父，也不见恼，只喝了一口酒，方才说道：“简兄此言差矣。须知杀伐征战，不只是兵家之事，更是国之大事。若国不宁，上下不同心，积弱日久，此时再战，虽能胜得一两场，但连年征战，国必亡矣。轩辕将军非不战，乃不能战也。先守得一方安定，方能谋定而后动。”
邛简怔愣良久，忽然笑了起来，拍案叫绝：“邛简鲁莽，不及老将军也！我只知兵家之事，老将军却纵观全局，惭愧惭愧！”说着，连连摇头，满脸愧色。
还不待穆殇开口，他又猛然抬头道：“不对不对，听晏兄之言，我却还有疑虑，老将军怕是不能再战矣。”
穆殇不答，只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虽从未去过融国，却也听到些许传闻，融国先王在位十载，政绩平平，现武王登基三载，各国传他昏庸无道，而今他不过四十余岁，老将军却已年迈，若是武王只想偏安一隅，老将军或还能守得融国；若是他执意征战，融国岂非危矣？将军心中清明，必然竭力反对攻战，武王又昏庸，若然一怒，将军怕是……”说到此，不由得长叹一声，不再往下说了。
穆殇此时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邛简此人甚是机警聪敏，一点即通，日后必成大器，今日得遇此人，实是有缘；忧的是邛简所言正是轩辕家担忧之事，虽说家中各人早已开始谋划，但世事难料，百密也有一疏。
“简兄所言甚是在理，既然兄长未曾去过融国，不如且去走一遭，轩辕将军年迈，你去投他帐下，他日定能有所作为。”穆殇劝道，心中甚是喜欢他胸中大才，若是不为融国所用，实在可惜。
邛简哈哈一笑，道：“晏兄说笑了，我既知融国现状，如何还去？天下士子奔走各国，为的不就是寻得明君，一展长才？武王昏庸，我若前去，岂非送死？”
穆殇也不着急，跟着笑道：“世事无常，今日融无明君，他日便没有？今日融国积弱，他日便一蹶不振？况且我曾去融国做过生意，那融国尚武之风，他国比不得。为将者，若能领一方能征善战之兵，岂非事半功倍？我观简兄兵法长于攻战，若去了融，只需蛰伏，天不负你，必有一展长才之日。”
邛简摇头回道：“晏兄之言也有道理，只是邛简甚是钦佩轩辕将军，投于帐下必然无怨，却是有悔。邛简所习兵法长于攻，实是因为心性所致，若是他日能与老将军并驾齐驱虽是幸事，心中却更渴望对阵沙场，一决高下；再者，我一生最重情义，融国于我无甚情义，我却情系玘国公主，岂能有背玘投融之举？此番作为，心下有愧。”
穆殇听了，只得作罢。心中却大叹可惜，只怕他日相见，只有在两军战场上了。此刻他二人皆料不到，世间许多事，皆无迹可寻。日后邛简投奔融国，助他征战五国，实是现在所料想不到的。
“敢问兄台，融国何时有明君？又几时方能一图霸业？”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知何时从里间走了出来，朗声问道。他声音清亮悦耳，撩动人心。
“我道是谁，原来是小老板啊。”穆怀看见来人，闲闲地笑了起来。
那少年与他打了个招呼，就向穆殇行了一礼，道：“方才听二位闲谈，一时兴起，才脱口而出，多有得罪了。”他面色干黄，只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探究地打量了穆殇一会儿，方才转开视线。
邛简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却不搭话。穆殇起身邀他入座，笑道：“今日饮酒，只是随兴说说，小兄弟何须多礼。只是还不知贵姓？”
那少年大大方方地入了座，方道：“在下复姓封人，家父取名良玉，是这醉仙居的老板。大哥也不必多礼，唤我名字便成。”
穆怀在一旁嚷了起来：“小老板好不公平。那日我为你这店题名，也不见你言及姓名，今日大哥一问，你倒爽快。”
良玉眼波流转，浅笑道：“你未问我不答，你若问了我岂会不答？那日你只忙着灌酒，嘴里嚷嚷着什么青什么夜的，哪里问我来着？”说罢，双手一摊，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边青夜一听，顿觉无地自容，又无处可躲，只得连嗔带怒地瞪了穆怀一眼，示意他噤声。
穆殇不由得笑了起来：“良玉快人快语，莫怪乎要卖这融酒了。”
“小弟不好酒但却喜品酒，卖这融酒一来是为自身喜好，二来是寻得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自取了一个陶碗，倒满之后饮了一口。
大呼痛快后又道：“大哥不知天下百家，我却知得一二。天下大争，诸国历经数百年，虽是战乱不断，却得以兴百家，其兴在于战，其盛在于诸国渴才慕才得以用。融国之地，以法治国，却因昏君庸臣，法将不存。届时民心浮动，诸国觊觎，亡国之日不远矣。大哥，敢问融国明君何在？融国——何以图霸业？”
穆殇一听，神色凛然，回道：“良玉之言，甚是犀利。古往今来，贤才如天上繁星，何其多矣；而明君却如高挂明月，只得一也。融国之地，难觅明君，只是而今庙堂晦暗不明，民心浮动，法不彰显其用。融国现在要的，乃一护法君王。融法之繁杂细密，深入民心，他国不及，君王只需力行融法，护法治，只此一点，便可为君。”
“无须贤明之君？”
“贤君难求，护法之君足矣。”
“现今可有？”
“晏平一个荣国商人，如何知晓？”
良玉听到此，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方笑道：“大哥虽为商人，见识颇广，良玉佩服。”
他顿了顿，忽叹道：“听大哥一席话，方明一事。若融得明君，行其法，抚其民，图霸小矣。”
众人乍听他此言，皆猛然一怔，穆殇却赞赏一笑：“良玉看事，颇为通透。”
他哈哈笑了起来，唤了小二：“今日得遇知己良朋，不做生意了，你去把店门关上。”
那小二依言办事，嘴里却嘟嘟囔囔：“没见过小祖宗这般做生意的，早晚得关门回老家。”他音量如常，坐中诸人听得甚是清楚。
良玉轻哼一声，笑着回嘴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先一脚踹你回家，另找人做这跑腿的便是。”一语方罢，那小二才住了口。
众人见他主仆二人无甚尊卑之分，皆但笑不语，待关了门，众人凑拢一桌，相谈甚欢，大醉方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融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