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暗香去》浅墨深深

6、chapter6

　　顾青朝她们笑了笑，将她们领到大厅，江敏看着四周略微熟悉的环境，身体稍微放松，江曼文察觉到女儿的变化，恰好顾歌从茶水间出来，端了两杯咖啡，又让顾青给江敏倒了杯牛奶。
　　顾歌朝江曼文挤了挤眼，眼神在空中稍微交流了一会，示意江曼文坐在大厅一角的卡座上。昨天刚下过雨，从靠近卡座的落地窗看到地面还有些湿润，居延市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夏季早上九点多钟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路上穿着正装的行人匆匆，似乎是在躲避着这烈阳。
　　顾歌从见到江敏开始，视线就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江敏对周围很敏感，知道小顾阿姨在看着自己，想着这一趟本就是跟阿姨和妈妈摊牌的，索性就随意，像平时一样。
　　这一下三个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江敏身上，三个人心里若有所思，江敏终于受不了地瞥了眼江曼文嘟囔道“妈~”，江曼文反应过来，对顾歌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没了三人的注视，江敏好受了很多，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话题内容有妈妈工作上，有小顾阿姨的趣事，还有最近居延市的新闻，氛围很轻松。
　　顾歌时不时看了眼江敏，顾青也在偷偷地瞄着，或许是觉得江敏会无聊，主动挪到江敏身边，戳了戳江敏胳膊问道“哎，小妹妹，你现在上几年级阿”江敏听闻愣了愣，想到自己容易显年轻就释然了，正经回道：
　　“顾姐姐，我今年高一了”
　　瞧着江敏乖乖的样子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一样，痒痒的，反应过来话里的内容忍不住震惊大声道：
　　“你高一了？！”
　　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两位大人的注意，顾歌看着侄女咋咋呼呼的样子扶额，顾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地凑近江敏小声道：“你是跳级了吗？”
　　江敏不太适应这么近的距离往后挪了挪，回道：“我今年十六了”顾青算了算年纪了然，“那你看着好显小”“那你有手机吗？”
　　江敏想了想拒绝道：“没有”。
　　顾歌看着顾青吃瘪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瞧着江敏适应地差不多了，就看了眼江曼文，朝江敏说道：“小敏，阿姨带你去房间聊会天行不行？”
　　刚刚轻松的氛围消失，空气中多了丝紧张，江敏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看了眼妈妈就跟着顾歌身后。
　　大厅里剩下江曼文和顾青，顾青狗腿地帮江曼文续杯。
　　昏暗的房间里，顾歌进去后将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江敏适应了一会就坐在桌子前面，顾青脸上的笑意消失，坐在江敏对面，语气温和地开口：“小敏，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啊。”江敏的话像是斩断了顾歌的遐想，“小顾阿姨，你是不是怀疑我有抑郁症”吐字清晰，字与字之间有些细微的停顿顾歌注意到了。
　　语气的肯定听得顾歌一愣，不知道怎么开口，精神上的最忌讳盖棺定论，“不是，你......\"江敏看出顾阿姨的迟疑，忍不住道：”小顾阿姨，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就帮我测试吧。”语气在顾歌听来竟有些语重心长，看着江敏小小的脸庞上的坚定，觉得先测试也好。
　　时针慵懒地转过了十二点，顾青等的有些焦急，时不时探头望向阿姨的办公室，江曼文皱着眉，心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咔嚓”转动门吧的声音传来，江曼文站了起来走向办公室，江敏跟在顾歌身后，脸上有泪痕，江曼文心疼地揽过江敏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再望着顾歌脸上严肃的神色。顾歌看着江曼文接着转身去了药房，顾青跟了上去。
　　江曼文抱着江敏安慰道：“小敏不难过，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有妈妈呢”江敏沉浸在前世的场景中，与轻寒的日常相处、妈妈的车祸、自己在酒店被侮辱、轻寒抱着自己情绪崩溃痛哭、爷爷病重时的嘱咐......所有的记忆像片片雪花一齐纷沓而来，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在江曼文怀里呜咽，江曼文轻声安慰着江敏，江敏似乎哭累了，软倒在江曼文的怀里。
　　江曼文将她拦腰抱起放置在沙发上，盖上毯子，蹲下身子望着江敏红肿的双眼，心中一阵难受。江曼文看了会起身往药房走去。顾歌坐在药房靠近阳台的椅子上，顾青站在一旁，门被轻轻推开，两人同时转头望向江曼文，江曼文进来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的空间。“睡了？”江曼文意料之中双眼直视着顾歌点了点头：“睡了”。顾歌回视江曼文，在这对视中，沉默、思考，像是这样就能逃避现实。“--阿姨，江阿姨“顾青打破了沉默，顾歌转开目光叹了口气，面对好友迟疑道：“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啊”
　　说完将手里拿着的两张纸递给好友，江曼文接过，深吸了口气，中度抑郁症、焦虑症几个四四方方的字每一个江曼文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缓了半天，看完过后，将纸紧紧攥在手里，压抑着颤抖。
　　夕阳西垂，江敏醒了过后，发现三人沉默地坐在自己身旁，她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她不想大家担心自己，觉得自己很没用。
　　江敏轻轻地喊道：“妈”江曼文闻声看着自己女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温柔道：“睡醒了我们回家吧。”江敏默了默，拉着江曼文的衣角，尽最大努力集中了一下注意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妈妈，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些胡思乱想，其实事实上没那么严重的。”看着女儿哭红了眼眶懂事乖巧的样子，还有最近女儿的一些变化，江曼文坚持到现在的面具终于露出裂痕，紧紧抱住了女儿压抑痛苦地哭出了声。
　　她真的不希望江敏现在懂事乖巧，哪怕她哭、她闹，而不是16岁的孩子现在反过来安慰自己，江曼文痛苦地抱紧江敏。
　　顾家姑侄俩看到这一幕都不忍地移开视线，顾歌抬腿往药房走去，顾青快步跟了上去。顾青想到刚刚那个场面心里止不住地泛酸，其实病情比这更严重的顾青都能里外面不改色地处理，可这次是江敏啊，江阿姨的女儿……顾青想了想决定下班后找朋友喝酒去，这样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点。“小姑，这些，都是小敏的药吗？”顾青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药又心疼道。“是--”顾歌叹了口气。
　　沙发上江曼文母女俩情绪稍稍平复了，低头望着女儿发红的眼眶，心里软了软道：“我们回家吧？”江敏点了点头，从江曼文怀抱里起身。江曼文牵起女儿微凉的小手走向药房，敲了敲门。
　　顾歌开门见到的就是俩人眼角稍红的样子，没说什么，提起药送她们走到车子旁边，对江曼文说道：“这些药是一个疗程，有什么不良反应一定要及时来我这”江曼文点了点头接过，诚恳道：“今天谢谢你了”见顾歌又是要发作的样子准备说些什么，没想到顾歌最后只点了点头，接着笑着对江敏道：“小敏，阿姨这里随时欢迎你”江敏含泪道谢。
　　车子驶离，渐渐消失在顾歌的视线里，望着她们离开的地方遥遥叹了口气。
　　回到大厅，顾歌破天荒地让顾青先下班，顾青也没说什么忤逆的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顾歌望着这空荡荡的大厅，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这样，空的发慌。
　　右手无意识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入目的是一张四角有些发黄的照片，照片上两个青涩的女孩亲密地站在相机前，左边的扬起大大的笑容，右边的女孩笑意温婉，顾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照片里笑的开心的江曼文，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嘴角微微上扬，那种气质从小时候就能看出一些，摸到脸庞，顾歌不由得想到，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曾令自己为之痴迷。
　　就在高考完顾歌终于鼓起勇气准备表白的时候，意外发现江曼文跟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走得很近，那纯澈饱满的勇气像是被残忍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经过后来的一番打听才知道，那个人叫赵聪，很喜欢江曼文……顾歌听到这里心里非常不安，找机会像是不经意一样问了江曼文，话语里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期待，期待着江曼文能够像之前一样给出自己否定的答案，江曼文对自己一向不设防。
　　记得那时江曼文答道：
　　他啊，他叫赵聪，是我男朋友……
　　顾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着听完的，听着江曼文带着笑意夸赞着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脸上是害羞的红。
　　再之后是大学后江曼文的婚礼，身着雪白婚纱的江曼文与自己心心念念设想过一次又一次的样子重合，看着新娘脸上幸福的笑容，可惜啊，新郎不是自己，强撑着微笑，祝福完新郎新娘，狼狈地逃离现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顾歌都处于一种“醉态”，还是顾家人看不下去了，将顾歌送去国外，她就是在那时不顾死活的学习，学完了心理学，回国后恰好江敏出生，取名姓江，这是赵聪提议的，说女孩子跟妈妈姓，长得就像妈妈一样美丽，江曼文那时抱着小小一团的江敏指着自己笑着说道：小阿敏，这是你的小顾阿姨。
　　是啊，小顾阿姨……顾歌心里苦笑。
　　再后来，赵聪生了场大病，去世了，虽然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竟然阴暗地开心起来，第一时间赶到江曼文身边，帮她料理丈夫后事，帮她处理工作，帮她收拾生活，帮她照顾小敏。最后等江曼文看起来没那么难受的时候，隐晦地问她想不想再给江敏找个依靠，江曼文那时笑着说道：不了，老了，爱不动了。
　　笑容里的苦涩深深刺痛了顾歌的心，最后顾歌想通了，只要江曼文开心，自己怎样都可以，便将那段没能见光的感情深埋心底。
　　二十多年了，自己爱了她二十多年了，顾歌叹了口气，掸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关上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