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15、甜甜圈

　　煦野没回阁楼，一上楼梯，直接敲我房门。

　　开门的刹那，仿若有阳光乍泻；我竟被他的一脸灿烂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冲他微笑。

　　此前也见过他太多次笑容，或含蓄或开朗，或沉隐或孩子气，却没见过这样的笑——绝对有别于照片上的公式化，是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由里而外的渲染晕漾。

　　“你在家真是太好了！”他丢下行李，猛地张臂抱住了我，唇角扬得老高。

　　被他突如其来的按在怀里，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鼻息间全是他外衣上微寒的气息和着淡淡幽香的男人味。

　　天啊，谁来告诉我，这……这是什么状况？！

　　“刚在车上我还在想：这时候，要是有人能分享一下我的快乐就好了。”他继续自我沉醉，扣着我的手没松开的意思，“没想到，平安夜你还真在家！”

　　感受到他的激动，我伸手环过他的背，安抚性质地轻拍了拍，“那个……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他一僵，立马触电似的跳开一步，鞠着躬嗫嚅：“实在抱歉，我这是兴奋过头了，真不是有意冒犯。”

　　“我有说你冒犯吗？”我好笑的望着局促不安的他，“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

　　近段时间煦野并不是因为我上次的无礼，有意避开，而是去了釜山，替一家有名的温泉经营商拍宣传片。

　　说起来，机会这东西还真是随机得很，当它降临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压根就没意识到。煦野所在的那家温泉旅馆附近，当时正在拍摄一部电视剧。某天休整半日，他出门走走，不想，被取大场景的剧组升降机拍了下来；是夜，看样片的导演慧眼识君……

　　“也就是说，机缘巧合下，你就这么被剧组导演看中了？”我为他泡了杯奶茶。

　　“恩，朴导演在演艺界可谓大家，处事也相当干脆利落。她看过我的履历后，马上跟我公司协商，决定让我出演她下一部电视剧的男二号，”他放下玻璃杯，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叠纸扬了扬，孩子般炫耀，“看，这是我要演出部分的剧本，呵呵，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的欣喜，我能体会。多年摸爬滚打，其中艰辛不言而喻，之所以没放弃，无非是想等待有一天能出人头地。然而，现实残酷，眼见青春一点点流逝，新人倍出，等待却依旧遥遥无期……

　　可这次，他等到了！那种苦尽甘来的心情期待着与人分享，期待着得到祝福。

　　“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我将手里的杯口碰碰他放在桌上的杯，微笑着祝贺：“以茶代酒，祝你从此飞黄腾达，功成名就！”

　　他显然很受用，高兴地连声言谢。

　　喝完奶茶后闲聊了几句，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又看看窗外，迟疑着说：“今天是平安夜，不知你有没有兴致跟我出去吃一顿？”

　　“恩？”我蹙眉，“好象外面挺冷的……”

　　“冷是冷，可街上的气氛热烈着呐，”他带着点恳求的语气，“今天可能是我一生的转折，真想好好庆祝一下，郁文，你是我在首尔唯一的朋友，就当陪陪我行吗？”

　　“我？唯一的朋友？”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吃惊道：“别告诉我，你其实很自闭！”

　　“自闭？没那么可怕，呵呵，”他苦笑，颇无奈地感慨：“这些年，接触的生活圈除了工作，几乎空白一片。我来自农村，你大概不清楚’农村’的含义，可在我那些同事中间口音和籍贯是件很严重的事。所以，被讥笑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同行竞争激烈，想成为朋友，不大可能。”抬眼间，竟多了几分苍凉，“朋友于我，可以说是种奢望。太多人口中喊着‘朋友’，其实，是把我当作某种有利可图的商品，呵呵，权衡友谊可是需要索取足够的条件来交换的。承诺什么金钱、名利，想要的无非是我这副皮囊，象只宠物一样屈服，而我，做不到！”

　　我怔忪的望着他语气平平的陈述。那一刻，我想我明白了许多，不由地为自己适才联想到的那些龌龊不堪，默默自责。

　　“郁文，”他又一次喊我的名字，神情些许动容，“非常高兴认识了你，感谢你始终平和地对待我，那种感觉很纯粹，很温暖……”

　　化个淡妆，换了一件米色羊绒大衣，帽子围巾搭配起来，倒也不差。

　　煦野见我郑重其事的样子，冲我竖了下大拇指，“果然，人要衣妆才行。”

　　我瘪瘪嘴，边套皮靴边用中文嘀咕：“这意思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一路风雪，一路霓虹。满大街的圣诞乐曲，满大街的人头窜动。

　　路过一家家爆满的餐厅店铺，我开始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吃。

　　“看，就是那里！”拐了一个弯，煦野指着一家超大的西点屋，兴奋地嚷嚷。

　　呃，千万别告诉我，你准备吃个蛋糕了事！我一脸失望地望向他，就差没敲他脑袋，吼：走这么长时间的路，哪儿没蛋糕房，非跑这里来吃蛋糕？你小子涮我开心是吧？！

　　他无知无觉地牵着我往那家店跑，“快点，人多了可要排好久呐。”

　　西点屋的名字叫Sweetrecollection（甜蜜的回忆），处在三岔路口，有三层楼的铺面。

　　整块落地窗上点缀着银色的雪花，窗楣间装饰着金色的铃铛和雪松枝，悠扬悦耳的圣诞小提琴曲充斥着香甜的空气，所有服务生一律是红白双色套装，一切都洋溢着浓郁的圣诞气息。

　　这里的确很多人。嘈杂的人声和四处奔忙的服务生，使得三层楼的西点屋，显得拥挤不堪。

　　在三楼一个靠里的位置，我们幸运地找到了一张刚换好桌布的小桌。

　　煦野替我点了杯薄荷味摩卡咖啡，自己要了杯卡布基诺。

　　“这里只卖两样东西，一是甜甜圈，二是咖啡。”

　　我点头。其实，他不介绍，我也已经看出来了——从一层一路上来，小桌上放的全是些奇形怪状的甜甜圈，而咖啡却是因为桌上支的餐单第一排正中大大写着：Coffee。

　　“生意真不错。”我品了口咖啡，四下环顾。

　　“因为有特色，所以吸引人。”煦野笑，黑亮的眼眸映着灯光，流光熠采。

　　“哦？什么特色？”甜甜圈能有什么特色？

　　“先不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有服务生过来请我们去什么地方，我很奇怪地看了煦野一眼，他笑着拉起我的手，带我往侧门出去。

　　一条宽敞明亮的过道，两旁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尖叫和兴奋的欢呼。服务生将我们领到左边中间一个大门，按了下门铃，立刻有人由里拉开木门；就着空隙，我看清了屋内的布局：象间西式厨房，一大群人扎堆在做……甜甜圈！

　　“Try？！”我惊讶地看着那群穿着彩色围裙的男女，围着案板或油箱忙活。

　　“对，这里的特色就是：客人自己动手做甜甜圈，你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自由发挥。”煦野递给我一件粉色的罩衣，自己穿了件天蓝色的，眨巴眨漂亮的眼睛，故作可爱地问：“我们的晚餐会是什么形状呢？”

　　我忍俊不禁，开心笑了起来。

　　平安夜，我吃到了自己做的甜甜圈，星星的形状，裹着糖衣，撒满椰蓉；煦野坐在我对面，嘴角沾着糖粒和咖啡泡沫，笑得无比欢畅。

　　突然间觉得这样也很幸福：有个陪我吃甜甜圈的朋友，感染着彼此的快乐，在寒冷的雪夜里，异常温馨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