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14、跑车

　　Greenfree，一家位于转角处的快餐厅。

　　我的早餐很简单，火腿三明治、生菜沙拉加一杯热巧克力--之所以今天非常想喝点热能高的巧克力，是因为：此时此刻，我对面正笔直竖着块千年寒冰。

　　今早刚开门，路敬祺的宾利就呼啸而来，堵在绣阁门口。不用说，一定是为了昨日汐晨的事来找我谈话的。

　　我不想他当着王太太的面谈及小丫头的糗事（王太太那张嘴实在不敢恭维），借吃早点之名，带着脸色阴沉的某人到这家窗明几净的快餐厅“透透气”。

　　“说吧，找我什么事？”忍耐着他寒意逼人的气息，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我拿起纸巾擦嘴。

　　一直沉默着喝苏打水的某人，抬头瞥了我一眼，侧身从搭在椅背上的铅灰色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白信封，“啪”地丢桌上。

　　“帮我拿给你家邻居，叫他赶紧收拾干净走人，别再骚扰晨晨的正常生活了。”

　　他这话说的虽缓慢平静，却已然不复早先的沉稳，我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深意。

　　冷冷地回视他半晌，我伸手拿过信封，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装的是富人驱逐穷人的惯用“工具”：钞票！......还有煦野的相片--应该是以前被汐晨拿走的那些。

　　“抱歉，我没办法帮你。”我将信封甩还给他，毫不掩饰地鄙夷爬上了眉眼。

　　他怔忪着没收回信封，略显苍白的手指搭在透明玻璃杯壁上细微敲击着；眼睛空洞地移向窗外，嘴里却漠无边际地说了句：“我要对晨晨的将来负责，不能让她太早受到干扰......”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用充满讥诮的口吻问：“你认为煦野的出现是出于刻意的，动机不纯？”

　　“难道不是？”他反唇相讥，“某个寂寂无名的大龄模特，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服饰公司老总的千金？别天真了，你以为是在拍戏吗？”

　　路敬祺今天的反应相当过激，和我上次见到的冷静沉稳完全不同，言辞犀利偏颇，甚至失控，但由此可见，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女儿。

　　不过，即使明白他这种情况是属于关心则乱，我也依旧无法体谅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到底弄清楚事情经过没有？！”事实上是谁占主动的？！

　　“事情经过？她一个小女孩，怎么经得住别人存心引诱？”他压低声音，冰冷幽深的眸子里迅速蹿起熊熊怒火。

　　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消化自己的愤怒，而我却彻底将这愤怒激发了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煦野的人格没你想象的那么龌龊！”我咬牙切齿，懒得跟这种人废话，推开椅子起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想想又折回。但见他正蹙眉看着我，似乎一早料到我会回头。

　　我挑起唇角，冲他皮笑肉不笑：“路大老板，友情提示一句：你有工夫在这里瞎琢磨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抽空多陪陪晨晨，毕竟，建立信任和相互沟通是必要的。还有，”指指桌面上的白信封，“相片拿回去给你那什么宣传部策划部看看吧，或许他真能带给你惊喜。”

　　等习惯了满大街播放的圣诞歌曲后，平安夜乘风御雪，悄然到来。

　　悄然，是相对于我来说的，因为我从来不过圣诞节。以前是，现在也一样。

　　推脱掉王太太的好心--他们一家人要带我去天主教堂等午夜洗礼，也不想想，那得挨多长时间的冻啊！真是活受罪，我还不如窝在家里舒坦。

　　适才在网上见过筱艺的留言和小草为我制的Flash贺卡，知道他们现在都出门狂欢去了--人家是老外，圣诞当过年，可以理解。

　　突然间，竟感觉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屋里转悠了一圈，胡乱在播放器里点了几张专集，我开始边嚼着零食边收拾房间——劳动，有时候也可当做一种消遣。

　　偶然透过半开的窗，发现天还没完全黑，白茫茫的雪景映衬下，越发显早。

　　随意仰望空茫，居然发现首尔的雪很有特色。不似北方那么张扬，又不似江南那般婉约，漫天飞絮，间或挥挥洒洒，间或飘飘悠悠，均是不着痕迹地轻柔细腻。

　　其实，我并不中意雪天。小时候，一到冬天，就会满手长冻疮，又痒又疼，别提多难受。十几年没见过雪影儿，我一丁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想念的，可如今，有了闲情，我竟也愿意冒着寒气，伫立窗前，如同那些悲月伤花的感性女人一样，流连那一片片无力的苍白。

　　果然，人的心境不一样了。

　　远处驰近一辆鲜红的跑车，在整片沉寂的色彩中，兀自招摇。

　　车速不快，撵着雪地拖出两道长长的印迹，嘎然停在了我的楼下。

　　我的楼下？！

　　我一怔，思索着向外探出半个脑袋，瞬间发稍就沾染了雪花。

　　前排左右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的，下来两人。

　　某种视觉冲击，令我徒然睁大眼，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一边车门前是拎着黑色行李包的男人，浅色休闲外套配格子呢长围巾，站哪都惹眼的颀长挺拔型身材......是煦野！

　　而另一边下车的皮草装，过于夸张的浓重也遮掩不了岁月痕迹，是的，一个老女人，或者该称她为典型富婆。

　　下一刻，煦野绕过车头，单手和她拥抱了一下（有只手拎着行李），替她开车门；待她回到车里，又替她关好车门，端的是细心周到。

　　看着眼前这一幕，耳边突然回响起了路敬祺的那番话：......某个寂寂无名的大龄模特，机缘巧合下遇上了服饰公司老总的千金？别天真了，你以为是在拍戏吗？......

　　难道真……有预谋？他一直在我面前演戏？！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应该不是……一定是我想歪了，单凭这么一幕能说明什么？......

　　早听说过娱乐圈里鲜光的背后是如何黑暗靡乱，如何堕落不齿，但叫我亲眼目睹身边人这般，还是难以释怀。

　　我接受不了这种欺骗，即使谎言针对的不是我！

　　跑车绝尘而去，煦野一回头，就瞥见还傻楞在窗外的我。

　　“郁文，”冲我挥舞着手臂，他毫不吝啬地舒展了个阳光般眩目的笑容，大声喊：“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