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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衣新娘 ...

  •   晏栎国,帝京长歌,九月,是日,大雨。

      倾盆如注的雨雾中,一队迎亲队伍,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不急不慢地前行,喜轿遮蔽在茫茫雨烟中,大红的颜色好似随时要被雨柱冲刷洗落。

      “谁家选这样的日子娶亲?”悬花街两侧的商铺住屋林立,避雨的路人闲而无事,推窗观望,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看这架势应该是筠王府。”

      “哦--?”这一字似问似答,长腔拖得意味深长。

      “听说老王爷当年出战妖族时遇险,多亏属下薄闯将军舍命相护才留得一条性命,老王爷为报其恩,在妖族之乱平定之后,求老皇帝追封那将军静安侯,并指腹定亲,许下了如今的这门亲事。当年薄闯将军身死,留下不足三月的遗腹子,老王爷当时尚未有子,时隔三年才产下如今的筠王。筠王成年时有意悔婚,然皇圣上金口玉言保下,筠王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履行婚约。”

      “话说回来,也难怪这筠王悔婚,静安侯府没个男人主持,家道败落不去说它,府中唯一一女自小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年前更是差一点病死过去,就是个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命,说不定何时就去了,若不是事出有因,谁愿意娶这样的病秧子进门?”

      “听闻这筠王不似老王爷,非但生来就薄情寡性,更不近女色,就这样还要把女儿嫁进去,想来这静安侯府是想攀高枝想疯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这筠王照足规矩出了整整八十八抬聘礼,这可是皇室嫁女的最高标准,若这不是那静安侯府为保面子编出来骗人,那筠王应该挺重视这门亲事,不似外边传得那么薄凉吧?”

      “这就是你不懂人情世故了,这出多少聘礼是老王爷的意思,筠王不缺这几个钱,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惹老爷子烦心,这人接进府中,筠王怎么对她,就不关老王爷什么事了。我看这侯府上的女儿嫁进筠王府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就凭那种身板,能不能撑过今年都是个问题。”

      “还是廖大人看得清啊,听闻今日筠王府喜宴无人被邀,想来是没摆喜宴吧。”

      “是吗?竟有此事?”

      “啊?不摆喜宴?这等荒唐事怕也只有筠王能做得出来。”

      “啊呀,可怜这姑娘了!”

      喜轿在众人叹息声中于茫茫雨雾之中穿行而过。

      忽而之间,狂风大作,厚重的轿帘被风卷起,大风过处,只见轿中新娘华盖遮面,双手拢于袖中,不见身段面目,只见纤纤红衣刺目,犹如白日艳鬼行街,让人无端心惊。风过帘落,喜轿远去,众人惴惴,敛息散去。

      空巷之中,只余雨雾。

      悬花街上一间茶铺深处,有名白衫青年男子垂目敛眉,埋头喝茶,他虽坐在避人之处,却一直竖着耳朵听人闲聊,越听越是奇怪,他一直风闻这位筠王无雅大人如何如何地风骨卓华,天资锐世,六岁封王,八岁拜将,十岁称相,深得重用,如今不过一十七岁,已经手掌晏栎国大半壁天下,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人有此惊世之才,却不傲物,待人接物温和柔雅,在坊间口碑一直好得天上无双、人间仅此,此次入京,所听所闻竟然急转直下,提起筠王尽皆摇头,说来好似都是因为这一门亲事。由不得他不起好奇心,想看看这名侯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待那喜轿走近,他暗中使法,借来一阵大风,吹开了轿帘,这一眼未看出任何蹊跷,他不死心,但凡能在暗中造势扭转乾坤之人都不该是如此平凡之身,或许只是此人遮掩得当。待喜轿走远,他用斗笠遮了面目,离开茶室随着喜轿的方向而去,纤长的身影迅速融入雨雾之中。

      筠王府外。

      遮雨檐下,厚重的乌漆大门紧闭,喜娘收起雨具,提起打湿的裙裾,跨上七级台阶,伸手叩门,大门应声而开,迎亲队伍随着喜轿鱼贯而入,大门随即关闭。

      大门才刚关闭,那白衣男子就出现在墙根处,侧耳听不到动静,他于斗笠下侧目斜眺,露出的一侧脸容皙白阴柔眼眉勾挑,眼见四下无人,纵身而起,怎料才近墙头,就见白墙顶上的琉璃瓦中忽有暗光窜出,不由脸色惊白,急忙折身倒飞出去,暗光落了个空,消失在雨雾中,白衣男子未曾料到外观陈旧古朴的筠王府竟然暗藏杀机。为免行踪暴露,不敢再做停留,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筠王府。

      白釉色的琉璃瓦此刻被大雨冲洗得清亮,那人离去,暗光便即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就似普通的白釉瓦一般平平无奇。

      筠王府内,一顶单轿穿堂入院,停在鎏金宫西侧殿前,喜娘引出新娘,接入西侧殿。喜服宽大,遮住了身段,却遮不住个子,这静安侯女极是高挑,喜娘竟然只及她肩头。喜娘心中暗自吃惊,亏得是配了筠王,这身量,无论换了这京中哪个男人,谁个敢与她并肩?难怪死也要赖上筠王府。

      西侧殿寝宫内冷冷清清,筠王一向留宿东正殿,今晚不会过来圆房,以后也不会,大致是连打个照面也难。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空有正妻的名分,这筠王妃不过是养在筠王府中的一名食客而已。

      喜娘得了关照,筠王今日上朝议事,不到子夜不会回府,让筠王妃早早自己洗洗睡,不用等了。今日不用等,以后也不用等。

      喜娘虽然早有准备,临到开口,却还是有些为难,正琢磨着怎么向筠王妃交代新婚之日新郎缺席,新娘要独自一人拜天地,喝合卺酒、早生贵子汤,静安府上的陪嫁丫头上来给了一碇喜银,说了句“嬷嬷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便把她打发了。

      几乎是被推出西侧殿的喜娘回头看了紧闭的殿门,心里连着念叨了好几声怪,接亲接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生分的夫妻,新郎怠慢不是没见过,这新娘好似全不当一回事却是头次遇见。她叹口气,她只负责接亲,余下的事,都看各自的缘分,就是她有心要管也管不上,不如不操这份闲心,吃饱喝足回家躺闲去。

      转眼一年过去,筠王府上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上演怨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更没有心机妇花尽各种吸睛手段终得薄情郎回心转意的桥段,这一年里两夫妻各住各处,互不打扰,除了早些时日应付礼节之需一同出席了几次酒宴之外,两人再无打过照面,筠王依旧每日早出晚归,静安侯女则独守西殿,安静得犹如不存在,这一年一过,筠王几乎忘却了自己还有一位正妻存在,偶尔被人问起,一时间竟然记不起她的音容,只能含糊其辞。这一晚怀明宫大宴,京里名流聚集,筠王妃托病不出,筠王晴无雅独自出席,盛宴之上,宾客盈门,觥筹交错,一片热闹声中众人熙熙面目不清,唯他一人皎皎如明月,多饮了几杯,忽而心生感触,挂念起独守西殿的筠王妃来,这一年的孤寂,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既不能相守,不如放她离去,总好过留守空殿孤独白头。曲终人散,更深人静,筠王一人一马,安然漫步月华之中,夜色寂寂,五更已过,守更之人都已睡去,明月西斜的天空下,筠王驻马鎏金宫门口,眉目如夜沉静,人犹胜朗朗清辉,一天银光无际,可惜了这一空的月色与年少青春,空自美丽无人赏玩。酒意渐浓,一阵倦意漫上心头,他正欲下马推门入宫,忽见西殿之上晃过一道黑影。

      筠王眼神自来犀利,虽只是眼梢中瞥见,却已将这人身影勾勒清晰,尤其是月色中那一头飘扬而起的散发,丝丝散漫,暗光流动,筠王府中,散发披肩不修边幅者,唯此一人。静安侯女安静隐忍,平日里足不出户,难得露面时,总是低头垂目,从不开口,留给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此人不爱盘发,一头浓密的青丝一半松垮地束于身后,一半则散于两侧,平日散发遮着脸面,即便近在咫尺也面目不清。此等打扮出席盛宴难免有失礼仪,他从未出声更正,她也好似未曾留心,旁人指指戳戳,只道静安侯府缺了男人主持,这女儿是有人养没人教,他听在耳中,不介意便也未曾替她辩解,她亦从不开口,只顾垂首跟紧他身侧,好似哑巴一般。好在他只是履行父辈的承诺,不是真娶了个哑妻,否则这如何交流真是个问题。此刻深更半夜,这侯女正门不走,翻墙走壁,是要去干什么?他虽不曾嘘寒问暖,也不曾禁锢她行动,即便她大晚上要去杀人放火,私会情郎,他也不会过问,更不会阻止,这般偷偷摸摸,所来为何?

      换做平日,对这位筠王妃的任何举动,他都不会多做理会,迎亲之前,他曾作出许诺,人入筠王府,仍似在静安侯府,不打扰,不询问,各自为政。

      今日许是酒上了头,晴无雅掠身而起,远远跟了上去。

      鎏金宫前,只剩了一匹高头大马,孑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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