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成灰》混世精灵

6、第六章

　　六、
　　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很宜人，苏粲醒来的时候，有一束光刚好透过窗帘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他有些木讷地扎了眨眼睛，好像还没有从异世界里彻底地醒来，片刻过后，他感受到了自己活着的证明。每一天临睡前他总是反复地冥想着，假如他的生命不再有明天会是怎样，然而死神却始终离他那样遥远，翌日的太阳如期而至，轮回不休。
　　苏粲并不喜欢阳光，那残忍的将他浑身上下的污点都照得赤裸裸的光芒，令他无力反抗。他听到头顶上传来萧繁的呼吸声，下巴尖硬硬的，戳得他有些难受。但他喜欢这个姿势，尽管四肢难以动弹，却是暖暖的束缚，有种隐约的幸福。然而阳光的肆意终究令他本能地转过脸去，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叫醒了浅眠的萧繁。
　　苏粲淡淡地问：“睡得好么？”
　　“不太好，腿脚麻木，有种下半身瘫痪了的感觉。”
　　“活该。”
　　“一大早起来就这么精神，看来是烧退了。”萧繁伸手触他的额头，果然是恢复了。
　　“何必留下来陪我一夜？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呢？”
　　“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既没有成就感又不会有太高的价值。”
　　苏粲抱着松软地枕头，懒洋洋看他，笑而不语。
　　沉默没有维持多久，萧繁的手机持续地震动，萧锦的来电，接起来一听，脸色骤变。苏粲双手托着脑袋看他：“怎么，为了我耽误了事儿？”
　　“你是在关心我？”
　　“不，是有点幸灾乐祸。”多少个回合下来，萧繁已经慢慢习惯了藏在苏粲微笑里的那种冷言冷语，这个小孩或许只是习惯了用言语激怒别人，然而他又有让对方没法认真起来的资本。萧繁觉得以柔克刚才是对付他的唯一途径：“有你作我的精神支柱，我一定能把麻烦顺利的解决。”
　　苏粲调皮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那我就如你所愿，虔诚地祝福你走好……咱俩天国再相见。”
　　“放心，不会太晚的，你还欠我两个令人难忘的夜晚。”萧繁鬼魅地笑笑，凑到他的小脸跟前：“临走前不如给我一个告别吻？”
　　苏粲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变了，阴霾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萧繁以为他不过是吝啬地耍着小性子，主动地凑了上去，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几乎是没有征兆的，苏粲的手掌挥了上来，掠过萧繁的脸颊像是刮过一阵风。那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耳光，萧繁甚至不觉得疼，他不过是奋力地把他给推开了。
　　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抗拒着实激怒了萧繁，恶狠狠地抓住苏粲的手压过头顶。他的身体反映得些许迟缓，后脑勺随着惯性不幸地撞在了墙上，很痛，但没有叫出声。
　　萧繁在苏粲的眼眸里读出了一点憎恶的表情，居然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腕，带着微怒的神色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
　　半晌，苏粲听见大门上锁的喀嗒声。他的身体自然地软了下来，像小狗一般在棉被上滚了几圈，觉得，房间忽然清冷了下来。

　　萧繁来不及思索那一巴掌对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便已被卷入了繁忙的公事之中。先前的重要项目半途出现了实力雄厚的竞争者，合作方自然是提高了价码，优胜劣汰，要达成最终的契约似乎并不如预想的顺利。萧锦果断地定了机票，先下手为强素来是他的准则之一。
　　萧繁匆匆赶到机场，半路又是一场大雨，略显狼狈。萧锦为他买了一杯热咖啡，半揶揄地道：“怎么，弟弟？难道是昨晚太过操劳……黑眼圈如此之重。”
　　清晨在苏粲家里的时候还并不感到困，一路上的塞车倒是将体内的瞌睡虫全唤醒了。萧繁疲累地捏了捏眉心：“最近麻烦事一堆，我不像你，手下一批精兵强将，无忧无虑。”
　　“话不能这么说，就我所知，你向来是独当一面，那些小人物你必然是信不过的。不过，有一个顾淮远在身边，就已经是如虎添翼了。”
　　“萧锦，每回提起他，你总是一副咬牙切齿、难以介怀的样子……那时候给你的那一脚，未免太印象深刻了吧？”
　　萧锦面目一僵，又尴尬地笑笑：“呵呵……哪里哪里，不过是深感遗憾罢了。这件事至少提醒了我，你手里的人，还是少碰为妙……容易玩火自焚。”
　　“你知道就好。”
　　萧锦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甘拜下风，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当然……也要看人究竟是不是你的。”
　　登机之前，顾淮远打来电话，昨天夜里的突发情况已经全部解决，褒奖之余又指示道：“这几日我不在，派人看着姓苏的小子，不，还是你亲自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我……记住，尽量别让他察觉。”
　　“没问题。萧锦心术不正，你一路务必小心。”

　　苏粲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无聊到难受的时候才想着起来煮了点开水，泡了一碗方便面。也许是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的缘故，吃了几口便觉得恶心，奔进了浴室干呕了起来。半个小时后，他感觉身体发凉，早晨退下的烧又再度复发。一切都很遭，苏粲觉得到了不得不上医院的时候。
　　深秋的夜晚让人手脚冰凉。苏粲披着一件实在不够厚的外套昏沉沉地走下了楼，他忽然想到，假如萧繁在的话，他大可以搭个顺风车，然后心安理得地看他在医院里为他奔忙，如果，他愿意的话。
　　无例外地需要挂水，苏粲孤单地坐在走廊上，浑身不住地打颤。看见对面女孩的男朋友替她买来一碗粥，空荡荡的胃开始咕咕作响。等全身上下灌满了盐水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苏粲的口袋里只剩下了几枚硬币。紧了紧外衣，走在萧瑟的大街上，苏粲凄凉地想到四个字：生不如死。
　　透过路边小店玻璃窗的反射，苏粲看见一辆行进地异常缓慢的车。当他在公车站牌下蹲下的时候，那辆车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过了数分钟，下来一个人。
　　不是萧繁，苏粲有一丁点地惊讶。顾淮远冲他招手，示意上车。
　　“过了时间了，末班车已经开走了。”
　　“谢谢你告诉我。”他转头看了一眼后车座，空空如也：“萧繁没有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