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成灰》混世精灵

54、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深夜，苏粲从噩梦中惊醒，呼吸急促的在暗夜里寻找喘息的裂缝，那种感觉就好像夜盲，视网膜上满满的混沌，让苏粲惊慌失措地怀疑自己是否醒在现实里。于是艰难地伸出手在黑色的梦里摸索。
　　萧繁躺在边上的另一张床上陪夜，被打碎玻璃的一声尖锐声响震醒。床头灯亮了起来，苏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却依旧感到恍惚。太阳穴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疯狂地想要冲破那曾薄薄的束缚。
　　萧繁的掌心盖在他的额头上，一层冷冷的汗：“做什么噩梦了？”
　　“我……我梦见我的父亲了……”苏粲颤抖的双手抓着自己的头颅，“他明明死了，却对我笑……一张嘴，满是黑色的血，他说……他没有死……因为……他忘不掉我。他撕破我的衣服……我动不了……我想大声叫，可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苏粲，别害怕……那只是梦而已。”萧繁从那两只冰冷的手里将苍白的小脸解救出来，那双惊恐未定的眼睛里满是空洞与无助。
　　“然后……然后忽然之间，他的脸看不见了……变成了萧锦，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扎下来的一瞬间……那张脸又变了……”涣散的眼神慢慢，慢慢的聚拢在萧繁的脸上，“变成了你……掐着我的脖子……我呼吸不了……求求你放开我，萧繁……”
　　“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苏粲……”
　　“然后我看见好远好远的地方有一束光，我听见我哥在叫我……他说他要救我。你抓着我，右手里突然生出一把抢，你朝他开了一枪，然后……什么都结束了……”苏粲的眼睛死灰一般黯下去。
　　“对不起，苏粲，过去的事我不知该如何补偿你……”
　　“他刚死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梦见他。我看见他悬在半空中，竭力地伸出手却触不到我。他问我，如果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会不会不那么讨厌他……”
　　“萧繁……我知道杀他的人不是你，可是死的那个人却不是我……他希望我好好活着，可以幸福可以笑，所以我选择离开，我不想再活在过去……可是，为什么你还不放过我……”
　　苏粲的身体一直在发抖，萧繁捧着他的脸，轻轻地揉他的头发。
　　“萧繁……我头好痛……我睡不着，可是我好累……”
　　“睡吧，睡了就什么都忘记了。”萧繁靠在床头，用双手抱着他。苏粲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筋疲力竭的：“要是有安眠药……就好了……”
　　“那东西不管用。苏粲，我来给你讲《快乐王子》的故事吧……”
　　苏粲轻轻地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哄孩子了……”

　　故事快要说完的时候，苏粲睡着了，浅浅地呼吸，安详得像是个孩子。萧繁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期望梦魇不会再来打搅他的小人。

　　苏粲的身体恢复得很慢，长时间的消耗让他变得比两年前更衰弱了。住院的那段时间里，阴霾的天气长久地挥之不去，空气里满是沉闷的阴郁。苏粲一直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论醒着或是睡着，都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然而在一个突然降临的暖暖的晴天里，萧繁却发现，苏粲不见了。到处寻觅，最终在屋顶上的平台上找到了他。苏粲站在高高的铁丝网边上，手指在缝隙间来回摩挲。他掂起脚尖，试图碰一碰织网的顶端，可是他够不到。苏粲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只残废了的小鸟。
　　萧繁站在他的身后，观察着一切。那一幕让他神经紧绷，他可以想象如果不是那张网，苏粲也许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下去，这并非第一次，却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外头的空气真好，你觉得呢，萧繁？”
　　“阳光很明媚，可是空气依旧很冷。”
　　“这儿连晴天都是这么灰蒙蒙的。”苏粲一直望着眼前的天与地，沉思了一阵，“我好像厌倦了这座城市。”
　　“你愿意离开这儿了么，苏粲？”萧繁的内心有一丝颤动。
　　“也许温暖的南方会让我习惯阳光。”
　　“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
　　苏粲回头望了他一眼：“萧繁，我和你不同，我一无所有，可以随心所欲地浪迹天涯。而你总是要回去那个属于你的王国，但我不想再被抓回笼子里。”
　　“苏粲，你错了，我没有属于我的王国，除了钱我与你一样一无所有。”萧繁的手覆在小人的肩膀上，“如果你喜欢流浪，那么我就陪着你流浪。”
　　“可惜努力和回报往往不成正比。”
　　“但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愿意留在我身边。”这时的太阳已经升上头顶，萧繁结束了话题，“走吧，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可是我还想多晒一会儿太阳。”
　　“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出去走走。”萧繁只轻轻用力，便将苏粲打横抱了起来，难得的没有遭到抗拒。
　　阳光的颜色染在萧繁的身上格外耀眼，苏粲感觉舒服，懒懒地看着他笑：“萧繁……其实……你是一个温暖的人。”

　　两个星期以后，苏粲出院了，那时已是初冬。苏粲想回去发型屋工作，却被萧繁强硬地“软禁”在家里歇息了好些天，被好吃懒做地养着，总算是长了几两肉。夜里，还是会像先前那样睡在同一张床上，苏粲开始习惯这种状态，让他可以暂时忘却冬天残酷，不再因过分的寒冷而失眠。
　　萧繁的索求不多，不带情欲的拥抱，适可而止。但偶尔，也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妄想。苏粲的睡脸永远是不设防的单纯，舒适地翻身时，嘴唇有时会撞上萧繁的笔尖，然后浅浅地梦呓一声。那样不自觉的诱惑对萧繁而言却是致命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头颅，好让自己的吻可以触到小人的唇。
　　然后在即将得逞的一瞬间，苏粲睁开了眼。
　　萧繁惶恐地以为偷袭败露，却听见小人柔和地唤他：“你的手机震了好久，把我吵醒了。”
　　萧繁这才明白过来，急急忙忙地在黑暗里摸索手机，然后走出屋去接电话。
　　苏粲起身，靠在床头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寂寞的，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