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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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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萧繁以为,钱包是找不回来了,这样反而更好。苏粲没有将他扫地出门,这个现实似乎让他看到某种近在咫尺的希望,至少他没有全然地拒绝。萧繁清楚,苏粲从来都不是忌恨他,只是不需要他。苏粲是个奇怪的孩子,不相信爱情,却又在心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希冀;渴望被爱,却又害怕被爱,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他永远都不原意相信萧繁会爱他。
除了萧繁,其他人也一样。
几天以后,气温骤降。苏粲在夜校的课程即将结业考试,他开始熬夜学习。萧繁躺在老旧的钢丝床上,辗转反侧着没有睡着,并不是冷到难以消受的地步,却实在是不舒服。苏粲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小灯看书,萧繁翻身时发出的咿呀声让他多少有些不快。
“苏粲,早点睡吧。”萧繁终于还是忍不住坐起来。
小人懒懒地挪动了视线,不知所谓地望着他:“我不睡,难道你就不能睡么?”
“熬夜对身体不好。”
“但还是死不了吧?”苏粲轻轻地笑,低头翻书,然后感觉到双手发冷,用力地搓了搓。
窗外全是北风横冲直撞的声音,似乎很不情愿被关在外头一般在玻璃上寻找缝隙,接着突然之间,一声清脆的爆裂声过后,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缩在被窝里的苏粲呆呆地直起身望了一眼,那块寿终正寝的玻璃终于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个巨大的窗洞很快就将屋子里那一点所剩无多的热气给带走了。苏粲开始本能地哆嗦,试图将身体团得更紧好保持温度,可是已经再也无法集中精神看书。
萧繁站起来,把他身上那条薄薄的毛毯盖在小人的身上。苏粲愣了一下,有一瞬间他感觉忽然的温暖,从毛毯镀到全身。隔了好一会儿,苏粲转身,看见萧繁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他一点都不冷。
即便真的是冷,那又如何呢?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苏粲这样说服自己,埋头继续看书。一目十行,却什么都没看进,目光飘忽地再次定在萧繁的背影上,终于叹了一口气。苏粲从被窝里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萧繁的床边:“睡了没有?”
萧繁其实一直没合眼,听见响动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仰面恰好对上苏粲。
“冷么?”小人问他。
“不冷。”说完,打了一个喷嚏。
苏粲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漆黑的墙:“家里没有其它的被子了,不然……你可以过来跟我……挤挤?”
话刚滑出嘴角,连苏粲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却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忽然感到害怕,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期待什么。
萧繁以为自己听错了,躺在那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苏粲面墙站了一会儿,发现萧繁没有反应,以为他没有听见,便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地盘。躺下,关灯,缩成一团。
风却像一把刀子一般隔着棉被捅进来。
“啪”的一声,灯又亮了。苏粲的脑袋露出来,看见萧繁正用玻璃胶袋试着堵住那个洞,等做完了一切,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苏粲在他察觉自己之前把脑袋缩了回去。
然后“啪”的一声,灯又灭了。
然后,苏粲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萧繁的身体裹进棉被里,两个人的体温让苏粲觉得慢慢温暖起来。
床很狭窄,苏粲可以感觉到萧繁的脑袋就凑在自己的颈后,鼻息暖暖的,可是身体却疏离地隔着几寸远的距离,像是故意留下的。
苏粲原以为,萧繁会理所应当地拥住他,像记忆里那样,从不问他需不需要。然而,这一次,萧繁却令他失望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皂香,是苏粲脖子里透出的味道。萧繁摸索着,空间小到无处安放自己的胳膊。假如可以抱着苏粲,那么也许他会好受一些。但苏粲,一定会抗拒吧。
萧繁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任由一小半的身体露出床沿,就这么僵硬地躺着。
那一夜,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却不谋而合地,失眠了。
第二天,萧繁醒来时,苏粲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留着一碗粥和两个馒头。萧繁不禁地笑了笑,至少苏粲还会关心他起来后会不会饿。杯子底下压着字条,苏粲留言说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接下来,萧繁在等待中消磨了整个一个白天,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去小饭馆买好了饭菜去找苏粲。发型屋的人说他已经下了班去了学校,于是萧繁只能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寻找,从一间教室,到另一角教室,直到在顶楼的一间教室找到了他。
萧繁从前门踱进去,直到走得很近了,苏粲仍然没有发现他,头埋得低低的,几乎陷进书本里。萧繁唤了他一声,这才发现他其实是睡着了。手碰到的同时,小人警醒过来,茫然地看他。
萧繁把重新热过的饭菜摆在他面前,苏粲似乎有些惊讶,却是真的感觉饿了。
意料之外的没有任何阻抗,苏粲乖顺地吃完了这顿饭。等到最后的时候,目光才从书里剥离出来,盯着萧繁:“你吃过了么?”
“还……吃过了。”萧繁改口,撒了个谎。
苏粲知道,他在撒谎。收拾好课本,淡淡地道:“还是回去吧。”
路过超市的时候,苏粲进去买了几个鸡蛋和一些蔬菜,到家以后便下了一碗面条端给萧繁,然后什么都没说地躲到一边继续看书。
萧繁情绪复杂地笑了笑,他永远都弄不明白小人在想什么,苏粲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心灵的温度藏在难以捉摸的缝隙里。
临睡前,苏粲听见萧繁对他说:“窗玻璃已经修好了。”
他讷讷地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萧繁已经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侧着头望着他。
这样的对望在沉寂里持续了很久。
终于萧繁翻身起来:“好像还是很冷,可以再同你挤一个晚上么?”
苏粲不语,却更像是一种默许。
萧繁如愿以偿,像前一天那样保持着一点距离。
苏粲的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大大的:“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你。”
“那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
“即便是二十年,也无济于事。”
“忘记一个死人,大概要比忘记一个活人要来得容易一些吧。”
“如果你死了,我会让你的尸骨陪着我。”
“那么我惟有希望,你可以死在我前头。”
萧繁沉默,然后渴望地伸出手:“可以抱着你么?”
苏粲蜷了蜷身子:“我的头好痛,让我安心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