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笔录》胡三四

5、世家公子与死侍（四）

　　范承思摸摸胸前的玉佩，震惊的问：“霞姨，这不是我娘在世时给你的玉佩吗？之前你一直宝贝着，都不准我摸，怎么突然送给我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发焦急起来。
　　彩霞摇摇头，故作轻松的说：“小屁孩，你真是不知好。霞姨好不容易决定把这个玉佩让你戴戴，你就担心这么多。怎么可能会有事，只是担心你在外面受欺负，但是看到这块玉佩的话，大家都知道你是范府的人，自然不敢欺负你了。快去吧快去吧，再不去就晚了。”
　　说完，她推了一把承思，示意他赶紧走。
　　承思乖乖走到彩霞看不到的地方，就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小孩子对于危险的感受向来敏感，直觉告诉他，霞姨有事情瞒着他。奈何桦木不在身旁，他只能悄悄躲着看到底是什么事。
　　过了没几分钟，他就看到父亲带着一大帮人来了院子，和霞姨不知道说了什么，霞姨就平静的跟着他们走了。
　　他有些害怕，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玉佩，悄悄的跟着那群人。
　　一大群人来到了前院，彩霞跪在地上，范淄渊冷冷的问道：“彩霞，你还不打算说？这些天让龙恣受惊，让来玩的人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彩霞冷漠的摇摇头说：“老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范淄渊气愤的一甩袖，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你不知道？那天范承思落水险些淹死，可是却自己一个人悬空到岸边，还吐出来水，你觉得一个昏迷的人可能吗？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在害这些孩子！”
　　彩霞一愣，想到怪不得那天承思心情很好的要去游玩，原来是这样。她微笑着，坚持说道自己不知情。
　　范淄渊见状，冷冷的说：“好啊，还是我对你太温和了。既然你这样都不说，那就打一顿看看你说不说！来人，动家法！”
　　一个个板子打在彩霞身上，她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任凭汗水一滴滴滴落。
　　躲在暗处的范承思几次忍不住想冲出去，但是想到自己出去毫无用处，反而会成为霞姨的累赘。头一次，他如此强烈的讨厌自己的无能。
　　他在心里越发焦急的呼唤着桦木：“娘，娘，娘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救霞姨，快来啊！”
　　桦木突然被承思叫醒，头还有些昏昏的，记忆在脑海中到处乱串，可听到承思说彩霞在受重刑，还是立马清醒过来。
　　听完承思讲的事请经过，她知道彩霞是为她当初的行为受刑，一瞬间充满了懊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由着愤怒行事，做事应该更加小心就好了。
　　厅堂上，彩霞已经昏昏欲坠，眼里一片恍惚，她知道自己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对着桦木和承思，她深深的感到了抱歉，没能多陪她们一些年。下一秒，彩霞直接昏死过去。
　　看着彩霞昏死瞬间，桦木对范淄渊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内心更是心痛难掩，想着要是能附身在彩霞身上就好了。
　　可能是这样的想法越发强烈，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身上传来了打板子时的疼痛。她缓了一两秒，恨恨的对范淄渊说：“住手，范淄渊，叫他们住手！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范淄渊见她终于肯说，摇了摇手让他们停下。这让站在旁边的叶紫心里恨恨，她是巴不得现在就打死桦木以前的仆人，这样以后范承思身边就再也没人护着他了，出点什么意外也更加容易。可范淄渊说了住手，她也不敢说什么。自从范老爷去世以后，范淄渊对府里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格外冷淡，对她也不如从前。从她任性了几次却反被关禁闭后，就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获得他的宠爱了。
　　桦木冷冷的看着范淄渊，缓慢的爬起来，对着他说：“现在，立刻给我准备座椅并且请一个大夫。除了你和王良以外，让所有人都离开，否则休想让我说出分毫。”
　　范淄渊捏紧了拳头，想着要不是指着她说出事实，他一定废了她。只能按照她所说的做。此举更是让叶紫嫉妒，趁着他们没注意就悄悄躲在房子后，偷听他们的对话。
　　等到桦木看着彩霞的伤处被上好药，慢慢坐在椅子上，才对坐在上座的范淄渊恨恨的说：“可真是好久不见了，范淄渊！当初以为我死以后，你能将我们的一切都一笔勾销，祸不及子孙。没想到，你如此歹毒，连我最后关心的两个人都不放过！”
　　范淄渊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说道：“是你！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呢！”
　　桦木冷冷笑着：“不好意思啊，可能是上天可怜我桦木，知道我牵挂的人在世上过得不好，所以我就又回来了。回来惩罚伤害他们的人！你不是要真相吗？范淄渊，那我就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诉你，看你受不受得住！”
　　前尘往事太过久远，还要追究到范淄渊的父亲，范峥身上。彼时天下烽烟四起，各地纷纷揭竿起义，范峥视察诸多君侯，最终决定跟着闲凉王君松容。事实证明老范大人果然慧眼识珠，虽然当时闲凉王势力较弱，但是他的政策管理和为人，都非常精明正确。又有了范峥的扶持，很快就从几股势力中脱颖而出，并最终称帝。
　　无疑，对于天下而言，闲凉王是一个好君主。但是对于臣子而言，帝王与之只能共辛苦，不能同享福。当一起在争霸时君臣矛盾还没那么明显，而现在天下稳定，闲凉王就慢慢多疑，好像在百姓中间，范峥的声望要比他还要高？范峥是从闲凉王的另一个兄弟手下背叛后跟着他的，既然他能背叛原来的主子，那现在的是不是也可以？种种揣测下，闲凉王对于范峥越发忌惮。
　　范峥不愧是足够聪慧之人，很敏感的感受到帝王对他的猜疑，只恨自己当时过于急切的想投奔到闲凉王手下，才导致犯了君家最不喜欢的大忌。他想要乞骸骨回家，但是皇帝以诸多理由回绝了他。他知道，皇帝现在对他已经越发防范，所以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住。而如果他再不想办法将自己的嫌疑降低，恐怕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要降低自己的声望，向天家证明自己的无害性，他就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大的污点，才能打消掉君主的猜忌，以此保全整个家族。在经过日思夜想之后，范峥最终狠狠心，做了一个决定。
　　天下大乱，桦木爹娘在逃生途中不幸丧命，只剩她一人每日与乞丐为伍，讨得一顿饭吃。一次她受人刁难，被迫去偷了军队的粮食，却在离开之时被范峥发现。范峥看她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军队偷粮食还不被发现，便觉得这个孩子可以好好培养，于是从那时起，桦木便成了范府的一个死侍，每日同很多孩童在一起练兵习武，最终学有所成。
　　因此经历，桦木对范峥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所以在众多死侍中最是忠心，从不质疑范峥的任何决定，只除了一件事。桦木从死侍培训结束后，由于武力高强，替范峥解决了很多杂事与杀手。在一次被刺杀行动中，由于桦木为范峥挡了一箭，范峥为了表扬她，决定让她离开危险的前线，被分配去保护范峥之子，范淄渊。
　　而她，第一次见到范淄渊时，就感到了一股深深的自卑感。范淄渊很小便能识字，小小年纪就能吟诗赋词，著文写字，是当时广为人知的才子。后来天下纷争四起，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跟着范大人四处奔波的孩子。只不过，范大人对他的要求是成为文臣宰相，所以范淄渊被很好的保护在家里，压根不会丁点武功，这在战争时期成了一大弊端。
　　桦木初次见到范淄渊时，他正微微笑着教一个奴仆之子习字。那时她便觉得，范淄渊被保护得太好，没有沾染太多世俗之气，所以为人纯良，这显得一身鲜血的她格外不配。幸好她只在暗中保护，所以不用时时刻刻被他感染注视。
　　但后来范淄渊听到他父亲说有死侍在保护他后，她还是被迫出现在他面前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桦木只是看了一眼范淄渊便低下头去，因为两人身份不对等，因为奴仆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或许从那时起，他们的悲剧就注定了的。
　　只是当时范淄渊当时仍然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所以当知道一个和他一样大的人在保护他后，便好心肠的习惯分享和照顾。哪怕那个死侍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当桦木听到范峥说的事请时，才倍感荒唐和不能接受。在那些日月的照顾中，或许桦木早已经在心里喜欢上了那个温良的少年。在来面见范峥时，范淄渊还在自言自语的说要努力学习为家族争光，一想到现在那个少年正在满心欢喜的准备会试，而他想争光的对象却已经想着要怎么毁掉他，她的心都被气疼了。
　　桦木跪在范峥面前，言辞恳切的求道：“大人，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奴才实在做不到这件事！大人，少爷不是你最喜欢的儿子吗？您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君松容：取自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之意
毕竟是帝王，名字还是被迫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