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笔录》胡三四

3、世家公子与死侍（二）

　　桦木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她不清楚自己为何死了却还在世间晃荡，不清楚为何承思身为嫡子却境遇凄惨，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醒来就会看到他们。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出现在了承思身边，她能够做到的，就是好好陪着他，弥补之前没在他身边的那些年。
　　但现在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彩霞所说的证据。她没了以前的记忆，自然不知和那个所谓的家主发生了何事，导致他如此不待见两人的孩子。虽然充满愤慨，可她担心彩霞在愤怒中，会做出一些缺乏理智的事而导致承思收到伤害。
　　于是第二天，她就让承思以梦境的形式告诉彩霞，说前尘往事过去就是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照顾承思，让承思健康快乐的长大。
　　彩霞还真以为是桦木听到了她的话，虽然不甘心，可想着是夫人的安排，她还是决定听从，老老实实的操劳承思的生活点滴。
　　奈何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天气正好，承思知道小花园里的花都在这时候开，很兴奋的想带着桦木出去看看。桦木想着自己也无所事事，也就跟着他去了，顺便还能陪着他，避免他被别人欺负。
　　而彩霞不知道承思身边有人，自然也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玩，决定陪着他一起出去。却不想承思趁着她收拾房间的当口，自己就先悄悄溜了。
　　在路上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对桦木抱怨道：“娘你不知道，如果霞姨跟着我们一起走的话，我们就会少掉很多乐趣了。她一路上都会对着我念念叨叨，玩不了多久就会拉着我回到小院，一点都不痛快。所以我们先自己悄悄玩一会儿，等会再去和霞姨汇合吧。”
　　桦木想着就在大院里，有她看着应该也没事，于是就放任他去了。
　　看着承思逛完花园，又跑到小池塘边去戏水，桦木开心的笑了。这段时间以来，有她陪在承思身边，她很清楚的感觉到承思变得开朗很多，总算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了。
　　却不想当承思正在池塘边洗手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一下子跌进了池塘。
　　这个人正是范龙恣。
　　范龙恣看着范承思在池塘里苦苦挣扎的样子，大笑起来骂道：“活该！叫你之前装神弄鬼的吓唬我，现在倒霉了吧！你就老老实实的在水里待着吧，运气好说不定就碰上有人来救你了。”
　　说完，他就走了，徒留范承思在水里挣扎着喊着“救命”。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桦木还没反应过来范承思就已经被推到水里去了。她看着范龙恣潇洒离开的身影，自清醒以来，内心第一次充满了滔天怒火和恨意，一瞬间产生了许多阴暗想法。只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承思救起来。
　　可是看着那池水，桦木却是一阵阵头晕，腿都软了。纵是如此，看着承思体力已经不支，她赶紧跳下去捞他。密闭的空间仿佛在压缩着她的眼耳鼻舌身，她一阵阵头晕眼花，耳边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
　　可是她却不敢分神，在水里看着了承思的身影后，就紧紧抓着，往上托着他，再将他拖上岸。上岸后，她赶紧扶着承思，用力拍打让他把水吐出来。等到看着范承思顺利转危为安后，她才一下子晕了过去。
　　而她不知道，在池塘假山处，已有两人将这一切看得清楚。他们看到范承思差点溺毙在池塘中，可是却突然从那池塘里“爬”上来，还自己在那里吐水。一人害怕的看看另一个人，本来想去看看具体情况，却适逢彩霞找过来，只能躲在远处。而那另一个人，看着彩霞后瞬间恍然大悟，对那地上的孩子，原本漠然的心情瞬间充满了厌恶，直接甩袖离去。徒留另外一个人表情复杂的待在原地。
　　“少爷，你就算嫌弃我，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也要漠视不管吗？现在叶紫陷害我的孩子，没有证据你尽可以说我冤枉她。可现在证据确凿，你凭什么还要袒护这个恶毒的女人。”桦木面无表情的坐在地面，冷冷的看着一个俊美男子说道。
　　不知是她话语中哪个词语激怒了这个男子，使他本来冷漠的表情更加充满愤怒，大声讽刺道：“闭嘴！一个是花街柳巷出来的妓子，一个是豪门深闺里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你觉得她的心思会有一个爬床的人多？”
　　桦木听到他的话，原本悲凉的内心更是愤怒，说道：“范淄渊，在你眼中出身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了吗！”
　　范淄渊冷笑，“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不，你错了，我最是非不分的事就是过于听从父亲的话，听从家规，被逼娶你进门。妓女本来就是被人压的，我凭什么因为睡了一次妓女就要被家族抛弃，被仕途排除？说到底，如果不是你过于贪心，我们都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桦木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是气愤还是悲痛，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心有千千结却难以说出口，只能任他污蔑。内心郁结之下，竟然提前一个月早产了。
　　范淄渊看着她的样子，啥也不说，只是嘱咐人把她的侍从彩霞叫来，叫来产婆帮忙接生后就离开了，让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
　　而他不知为何，走了后又悄悄返回，听着里面接生的惨叫，想着，“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我的屈辱也总算要结束了。”
　　产婆姗姗来迟，长时间一个人独撑着，桦木又内心郁结，在生孩子时竟然大出血。彩霞和产婆顿时惊慌失措，可无论她们怎么做，桦木在强撑着生下孩子后，都开始慢慢衰微。
　　临死关头，桦木拉着彩霞，微笑道：“没用了，没用了。彩霞，你认真听我说，在我死后，你告诉范淄渊，说我是因他而死，如果他真的要报复，我死了希望一切也就结束了。让他把你和孩子安排在一个偏僻小院，待孩子成年后就自行离开，这样你们应该就不会再遭受叶紫的明枪暗箭了。”
　　说完她又看看孩子，刚出生的孩子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她似笑似哭着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范淄渊，我欠你们家的都还完了。你最好别为难我的孩子，否则，否则……”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咽气。
　　彩霞看着桦木瞬间放下的手，一瞬间大哭不止。奈何屋内的悲伤，也只局限于屋内罢了，徒给他人增添笑话。
　　桦木一从昏迷中醒来，就赶紧去看承思，发现孩子已经安然无恙，她才缓缓松了口气。在黑暗中她慢慢抚摸着承思的头，一点一点的下定了决心。虽然她还是不太记得清楚为何范淄渊对她仇恨如此之深，为何自己会说欠他家的已经还完，可既然她死了，范淄渊都不能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默认二房的孩子来欺负承思，那么她绝对不会像在世时那样忍气吞声。
　　她想，她之所以没有去地狱投生，而是从黑暗中醒来陪伴承思，一定是因为感受到了承思受到许多不平之事。
　　于是，那天晚上，桦木直接潜到范龙恣的梦境里，决定对他以牙还牙。范龙恣本来在梦里大口吃着东西，可是突然间四周的天气变得无比昏暗，有人阴阴叫了他一声，“范龙恣”。
　　范龙恣听到这一叫，吓得一惊，连忙朝四周看看。见无人，他害怕的缩缩头，敏感的叫道：“谁啊，给本少爷滚出来！”
　　桦木从黑暗中飞速移动到他跟前，说道：“范龙恣，你小小年纪就暗存害人夺命之心，既然你母亲不好好教养你，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什么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说完，范龙恣的身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水塘，桦木直接趁他愣住，就把他扔进了水池里，在岸边冷冷看着，任他挣扎，直到他撑不住，才将他捞出来，过一会儿又扔进去。来来回回几次，范龙恣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在不停哭泣。
　　桦木盯着他，问道：“范龙恣，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范龙恣红着一双眼说道：“我没错，我一点错都没有，那个小贱人出身低贱，凭什么是嫡子，他就不该活着，我才是嫡子！”
　　桦木看着这孩子的思想已经扭曲至此，更是愤怒，直接将他又扔进去一次捞出来，也不管他之后如何，就走了。
　　第二天醒来，下人们就发现范龙恣莫名变得呆板疯癫，嘴里一个劲的喊着“他活该，别过来，别过来……”，并且莫名怕水，下人们拿着水盆，一靠近他，他就更加疯癫狂躁。
　　听到消息的叶紫赶来，看着范龙恣这样，也是哭得不行，这一天府里乱成一堆。
　　傍晚范淄渊出差赶回来，听到府里发生的事，赶来看着小儿子呆傻的样子，怒火冲天，又听着他口里说着的胡话，联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瞬间猜出个一二。
　　他沉声叫住管家王良，说道：“王良，去给我找一些有威名的道士来，府里既然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就该让它们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