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94、她急了

　　Murillo&Lounge清吧，夜晚漾着月华，韩思嵛拎着硕大的纸袋走进卡座。

　　“Lily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怎么？逐客令？”

　　韩思嵛低头一笑，从包里拿出手机，操作十秒后扬起下巴，示意Lily注意下手机。

　　Lily慵懒起身，够到桌上的手机，脸色也跟着红色的屏幕染上韫色：“哟，我这是新年发财呀！”

　　她抄起酒杯饮下小口，挑衅的眼神透露着不屑，随手将手机扔进手提袋里。

　　“别愣着呀，坐下玩玩儿，你差我的可不这点。”

　　“你……”韩思嵛左右相顾，忍下几欲爆发的怒火，“这几个月你别过来，我要上班还要准备毕业论文，不希望受到打扰。”

　　“那可由不得你，马上过年了，我还想着和你聚聚跨年呢！”

　　“不必，你要什么在手机上说！”韩思嵛抱着胳膊弯下腰，两双神似的眉眼光影灼灼，“记住我的话，否则什么都没有。”

　　韩思嵛冷漠偏头，撩拨着散落的发丝款步离开。Lily举起细长的酒杯贴着燥热的脸，丝毫不以为意。

　　出门走在熙攘的街道，林疏又发来大段的小作文，韩思嵛实在厌烦，干脆屏蔽了对话。

　　今天是学期结束寒假伊始的好日子，韩思嵛心里却无半分快意。走在寒冷的人行道，她忍不住把脸塞进衣领中。

　　曾几何时，Lily和她还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可自从Lily被消费陷阱套牢，负债、窟窿越滚越大。曾经无可奈何收留了她几个月，可惜Lily里外均被锈蚀，韩思嵛忍无可忍下打算断交。

　　可决绝的话没能出口，直到……Lily发现了她手机上与辅导员的私密谈话，甚至尾随她至酒店，拍下了关键性的证据……

　　就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韩思嵛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名额。

　　她确实得到了，却是不完整的、拖着定时炸弹的保研机会。从此，她就和Lily绑定在了一起。依旧是从前的好姐妹，可在心里钉上了钉子，时时刻刻都被抡起的铁锤凿上几下，偶尔渗血，经常作痛。

　　又一次午夜梦回，韩思嵛缩在床上，嗫嚅着安慰自己，等研究生一毕业，她就能摆脱噩梦。

　　电脑呼吸灯一闪一闪，像她浅浅呼吸一般无力脆弱，桌面上是刚通过的开题报告，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

　　出租屋里叮咣乱响，拼命遮不住黑眼圈令人大减气色，韩思嵛扔下一堆化妆品，出门后还在整理发丝。一周没有在公司亮相，她不想失去长久以来精心营造的完美外表。

　　从出租车下来，韩思嵛停驻足观望。这家看似破旧的公司实际上带给她很多惊喜，如果面试没有通过，那她失去的可不止是拿下目标人物的机会，还有Lily永无止境的勒索的应对……

　　她不愁实习单位的，可只有这里开出超出预期的薪资，能在供养两人的情况下得以喘息。

　　李叔亲自出门叮嘱她快些进门，马上就要迟到了。韩思嵛回神浅笑，松松拳头进入阔别许久的公司。

　　部门例会难得聚齐，一年之计在于春，内部的年终盘点即将举行，紧接着就是19年度的全年工作展望。整体工作大计悉数与信息化钩挂，也即将是与IT部门强强联合的一年。

　　会议结束，季秋抱着电脑下意识地跟着回到PMO办公室，等进门才发现自己的家伙事儿不在桌上，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搬到了研发部。

　　“我说小姐姐，两地分居还没习惯呐！”老余嘴巴闲不下来，说了句不咸不淡的废话。

　　韩思嵛眺望了一眼，季秋的工位确实空空荡荡。

　　她转过椅子，用几乎发号施令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和你的位置换一下，我和匡总要处理市场部的建制问题，以后交流更方便些。”

　　“啊？可是我还会回来的。”季秋半边身子留在门内，被韩思嵛的要求为难住。

　　“一个位子而已，我只是按需出发。”韩思嵛低头整理着物件，已经把常用物品递了过去。

　　如此，季秋失去了原有席位，一瘸一拐苦涩地奔去新格子间。

　　年前的客户像拼业绩一般扎堆参观，季秋的项目零部件都没齐全也被迫出来展示。

　　这次是一堆外国来宾，季秋也跟着大部队随行。走过研发部的保密区时，汪林育陡然出列，指着仅有一堆验证机构的场所振振有词。

　　“季秋，你来介绍介绍项目情况，我记得你也报考了商务英语，口语应该还行叭？”汪林育一脸春风化雨的微笑，活似教师公开课才有的儒雅随和。

　　季秋原地僵硬、血管倒流，头皮也炸裂发麻。这、这、这根本毫无准备，而且她口语生疏，平时也没有语言环境，可不就是上去丢脸的嘛！

　　“呃……This equipment is a high-level confidential project ……which is still under development by the company，The Laser cutting machine——”季秋越说心里越毛，尤其是十几道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已经管不着语法和用词了，她恨不得原地钻下去再从一楼窗户跳出去，最后跑到食堂的大水槽里洗洗脸。

　　一直在前头带队的韩思嵛摇摇头，拿出手里的资料现场口译讲解。大家的目光逐渐被吸引过去，季秋这才大喘气活了过来。

　　迟到的匡仪也加入人群，和客户流利沟通，随时补充韩思嵛的言语漏洞。

　　汪林育夹杂于人群中，他频频回头观望局促的季秋，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又同情的笑意。

　　季秋大概知道他的用意，深深吞下一口凉气，转身离开这片焦灼的场地。

　　她打开手机疯狂百度，急切找寻最近的讯息。

　　【2019年BEC商务英语报名时间：2019.1.15.9时~2019.3.20.23时开放】

　　“六天后开始。”季秋打开日历记上事件和闹铃，她一定要在19年早早报上名，非得把这糟心的证书和口语拿下！

　　因过分专注手机，季秋迎面撞进别人怀里，疼得人事姐姐捂着胸口哎呦叫唤。

　　“走路专心点，我可不想大过年负伤。”

　　季秋连忙收起手机陪她坐下，“有没有伤到哪里？”

　　人事姐姐摇摇头，问她打哪儿来，为何如此激动。季秋耷拉着脸把自己出洋相的过程粗略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你得赶紧提报，这样公司还能报销呢！”

　　“不了不了，公司还不如拿我这份钱再请几位专职翻译，设个翻译组或外宣部，更显得专业一些。”

　　“啊——”人事姐姐听完大声一叫，害得季秋以为她胸口又痛了。

　　“你提醒我了，面试市场那人回绝了职务邀请，我得赶紧和你老板说一下。”说着她就起身扶着门框往里走，季秋不放心一直送她到门廊。

　　“匡总真是敬业，思嵛也不错，临放假也愿意跟着出差。”人事看着客户群忍不住感慨一句。

　　季秋有些疑惑，他俩什么时候出差去了？

　　“就是元旦前一天，你可能没注意，那天上班的人少，能跑的都跑光了。”

　　等等！那也就是说，那天她和林疏接电话的时候，他们二人其实是在出差？

　　“大概是吧，面试时间定的比较晚，我记得是……晚上5点还是6点。”看着乌泱泱过来的人群，人事姐姐赶紧说句拜拜，张望着去找匡仪汇报情况。

　　所以……是误会吗？林疏他知道这件事吗？季秋念叨着往回走，悬在心里的一小块碎石像被割断绳索，啪嗒一声跌碎了。结果并不是想象当中的轻松，反而是被细碎的尖角扎得更深。

　　【林疏在休假，休完离职。】

　　季秋敲响IT大门，得来这几个大字。算不得晴天霹雳，本来和他交集也少。她受困于流言被证实的怪异感觉，冥冥之中早就知道预定的结局，却依旧改写不过程和终点，空余自欺欺人的愚弄感。

　　何以解忧，唯有跳舞。

　　季秋抓来老余和苏里，踩着deadline在无人的展厅跳舞，那里有空旷的场地、绝佳的音响效果，以及季秋撕心裂肺的教学和训斥。

　　临阵脱逃的借调小哥再次被季秋拉扯回来，用200元巨款成功打动他献身，日日跳到虚脱。

　　“再坚持坚持，回家后就能和广场舞阿姨PK了！”季秋带着小蜜蜂，哼哧哼哧调整队形检查动作，嗓音穿透力之强，经常能在工作群里收到投诉。

　　林瑞安也偶尔过来消遣，他特别喜欢看老余耍宝，摇晃着圆咕噜咚的肚皮很是性感。也会经常询问季秋的腿伤，叮嘱她别太做激烈的舞步。

　　排练舞蹈乐趣颇多，也激发了更多的创作灵感。赵苏里极度反对照搬原BGM，熬了夜写出自成一派的歌词稿，又抽空拉着群众录制了音频，季秋则现学premiere，重新整合资源出具了一份花样繁多的视频。

　　“如果这都不能得奖，我再也不参加年会节目了。”老余放下狠话，身上的肥肉都得抖三抖。

　　*

　　节目准备顺滑无比，反观季秋的正经工作，她又变成愁眉苦脸的腌黄瓜。

　　汪林育三番四次找不快已经成固定节目，季秋难受着难受着居然习惯下来。后来研发部的同事告诉她，如果觉得哪天不被阴阳怪气一下就难受，那才是真正融入他的团队了。简言之放弃挣扎，原地投降的意思。

　　季秋不信邪，能说理能反抗，她都尽量去表达观点。虽然十有八九不被听取，她依旧动力满满，熄火了也会坐下好好分析对线过程，好在下次碰撞中受益。

　　不过最慌乱的要数自己的日报了，因为匡仪已经连续四天不曾阅览，也就是她人身在外后基本与他脱离了联系，文字沟通也失效了！

　　经常性有难题解决不了，想上报寻求答案，总能被一旁的韩思嵛制止。

　　面试呢，今天需要面试4位，基本没时间处理你的私事。
　　在开会，你等会儿再来，我不建议你发消息，他正在投屏。
　　去出差了，现场可能是无尘车间，没办法看消息。
　　……

　　一天天的净和韩思嵛打交道了，季秋都开始恍惚她才是匡仪的扩音器了。

　　所以基本上整个月份，季秋都是在外放养的状态，曾经梦寐以求的老板不管、快乐似神仙的生活，居然如此简单就实现了。

　　开心吗？有一点。
　　不开心吗？大概很多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