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47、人人自危

　　闹钟接连震了三回，季秋才勉强睁开眼。白天送咖啡的事情一直萦绕在脑海，她闭上眼就胡思乱想，烦躁地睡不着觉，好容易闭了眼又被闹钟催着起床。

　　她按亮屏幕一看，19点45分！赶紧一咕噜滚到床边，随便挽上松垮的丸子头，穿上鞋火急火燎就往公司跑。

　　漆黑的楼道早早感应到来人的急迫，“唰唰”为她爆灯。

　　远远就看到办公室里亮着灯，季秋大概猜到是谁。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稳当地推门进入。

　　办公室里只有匡仪工位上方亮着两对白炽灯，他正对着两块屏幕飞速地计算着什么，神情因专注而淡漠，敛着的眉目似乎映着蔚蓝的湖水。衬衣袖口被撸起，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口微敞不似平日板正严谨，多几分随性慵懒。

　　季秋打开联排的吊灯，拉开座椅准备加班。

　　两个人似乎都在和键盘较量，噼里啪啦敲个不停。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了一圈半，邻近办公室接连熄灯，走廊慢慢鲜有人迹。

　　季秋压抑呼吸谨慎检查Worklist，打算以《月度工作报告》作为今日加班的收尾。

　　她翻看月初的OKR列表，一项项更新总结，按着计划和完成品质给出自我评价。按道理这份报告在月底提交就行，但谁让下周就是国庆呢！如同学生时期的她会早早在日记本上隔几页纸，超前虚构出7天假期日记，这样就能提前减负畅快玩耍啦！

　　季秋此刻文思泉涌，开笔就刹不出车，等码出500字时她才觉得耳边安静许多。

　　额……感觉现在就她一人在敲键盘。季秋停下快出残影的手指，静静摊开手掌贴住键盘，转头瞥向身侧。只见匡仪戴着黑色眼罩，半躺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

　　这还让不让她办公了？手底下并不是静音键盘，感觉敲一下都是罪恶。

　　季秋咽了咽口水，打算干脆存档下班。她盖上电脑屏幕，小心翼翼摆好椅子，把外套搭在胳膊上正欲撤离。

　　“咳咳！”匡仪咳嗽两声弄出声响，坐直后拉开眼罩，迷蒙的双眼透露着疲倦，“小秋，PMO不提倡加班，我建议私人时间最好优化利用。”

　　季秋抿抿嘴唇，点点头道：“嗯，也允许偶尔加班赶工加急的存在。”她指了指匡仪自己满桌的资料和手记，两人半斤对八两。

　　“匡大，那我下班啦，您也早点下班休息吧！”季秋伸出爪子一勾，算作告别。

　　匡仪摘掉眼罩，重新回到工作状态，高耸的鼻梁上印出鼻托压痕，肯定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季秋想起自己在冰箱里留了一扎红牛，甩着头就往外走，哪知用力过猛，松垮的丸子头直接炸窝，发圈“啪”一下打在匡仪脑门上。

　　她全身前倾，双手空落落地伸向匡仪，最后无奈地握成拳头，恨不得立马从二楼消失。

　　匡仪拿起掉在键盘上的发圈，重新套到季秋的手腕上，“下班吧！”他浅笑着说道。

　　季秋拢拢耳边的碎发，生硬地“嗯”一声，连忙跑出办公室。

　　“太丢脸了！”她锤一下冰箱门懊恼不已。等把冰箱门一开，好家伙祸不单行，上午刚摆好的红牛一罐不剩了！

　　季秋瞪着空荡的底层压抑到不能呼吸：“一天都没过呢就……就干没了！”她明明贴好姓名条的呀！

　　行叭，向来情深奈何缘浅，这扎饮料注定不能入她的肚儿。可晚上躺床上越想越气，过往的“意外”回忆接踵而至。

　　暮春的两盒樱桃放进去半天就只剩下把儿……

　　盛夏买的大西瓜被换成小生瓜蛋子……

　　在匡仪还未置办制冰机时，季秋就靠自己买的冰格寻找快乐。可惜永远轮不到她加冰，多数时候只留下边角小块儿给她，用了还不帮忙加水！

　　……

　　季秋翻来覆去越想越气，最后打开橙色软件直接下单买了一台小型家用冰箱，明天送货上门安装，一个字——爽！

　　翌日清早，季秋啃着包子赶时间打卡，进门处乌央乌央的，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蹦跶起来看了几眼，原来是魏书俞打不上指纹，把一堆人堵在路口。

　　大家怨声四起，魏书俞脸色也不正常，唇色发白眼底带灰，像和机器赌气似的恶狠狠地操作着。

　　“连你也要跟我较真！”他咒骂一句，改换大拇指用力一按，只听得“哐啷”一声，机器直接头脑分家。裸露的电源线吊着机器闪了几下，立马息屏罢工。

　　这下还得了，长长的队伍骚动起来，大家冲他指责吵骂起来。魏书俞更是来气，单手一扯就把机器脑袋扯掉，用力摔在过道上，碎成一地零件。

　　[这人发什么疯？]

　　[大早上吃枪药了，拿公司财物撒气，等着开除吧！]

　　[谁惹他了？]

　　……

　　猜测声、辱骂声此起彼伏，眼见离上班时间只剩下三分钟，许多人干脆离队，大不了补个单子，反正一月有几次机会。

　　季秋眼看着另一队加快速度，她赶紧切到旁边的队伍里，省得麻烦匡仪签批流程。

　　队伍里的行政和人事紧急疏通人群，来了两位身强力壮的大汉把魏书俞带去了人事部门。这种情节算是恶劣行径，且是当着众多工友的面犯下的，想捂住嘴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行不通的。

　　季秋被人群催着往前走，自从上次在深圳结下梁子，她已经把魏书俞当空气了。当他知道季秋并未散播他的所作所为后，愈发像个没事人。

　　不过……昨天他在二楼“罚站”时，看人的颜色就带着点恨，今天如此发狠，是不是也和那时有关呢？

　　眼见着已过8点整，她赶忙拍着前头褚穗的肩膀，招呼她赶紧行动。

　　“快快快，我还有机会！”季秋催着褚穗挪地儿。

　　【打卡成功！】

　　机器提示音响起，再看下时间——8点0分56秒。

　　“yeah！”季秋抓住褚穗的肩膀摇个不停，“我没迟到！”

　　“姑奶奶撒手，早饭都要摇匀了！”褚穗举着豆浆四处找平衡。

　　后边儿碰运气的同事也不恼，频频恭喜季秋好运气。

　　褚穗径直走向人事，准备迎接其部今日入职的新人。她刚走到转弯口，人事姐姐和助理一股脑儿出了门。里面的袁溪行拉上百叶窗，魏书俞抱着后脑勺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大写的后悔和郁燥。

　　“走走走！外面说话！”助理推搡着褚穗一起出门，去到大厅前台聊天。

　　褚穗不明所以，只知道这种“八卦”不听就亏了，忙嘬完最后一口豆浆跟上前去。

　　前厅的行政新助和人事聚集在一起，褚穗把脑袋一凑，等待新消息灌顶。

　　人事助理盖着嘴巴谨慎瞅瞅四周，这才压低嗓音说道：“哎我听说这几天上面要搞大动作。”

　　人事姐姐默认点头，手指头向上指指：“昨儿开了一整天会，发了老大的火，听说今天还要继续！”

　　行政新助理五官皱成一团，心想这么一来是不是还要折腾她端茶递水。

　　褚穗听得云里雾里，但回忆到昨天郑权和徐礼散会后像吃屎一样回来，那这消息真实性不打折扣。

　　人事助理捣鼓一下褚穗：“穗穗，你们那有没有什么风声？”

　　褚穗两肩一耸，摇头说没有，反问道：“魏书俞是……”

　　人事姐姐一脸鄙夷地啧啧两声，身子往前倾了倾，大家也下意识凑得更近。

　　她用极小的气声说出最大的黑料：“盗取研发成果，贩卖设计图纸。”

　　“啊——”大家齐齐发出惊呼。

　　褚穗挠挠脸颊咂摸几句：“不过，咱公司这方面的操作也不合规保密，那么多外协厂商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工程图了。”

　　“那能一样吗？”人事姐姐反驳道，“发出去的都有签订保密协议，再说一家又不是整机外包，他哪知道生产的零件装在什么设备上、怎么组装、怎么调试和运行。你要知道姓魏的下手的是最新研发的手机盖板检测设备。今年5月份才打样交货，客户转头就把量产订单撤掉。要不是曾经的老销售看到被卖的图纸，我们差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位女生全都不可置信地互相瞪眼，人还在公司就敢大胆胡来？

　　人事姐姐吐吐舌头，不想再聊这些糟心事，反正魏书俞的所作所为开了个“坏头”，总经理要就此整肃全公司，配合流程优化项目，对痛点、症结、痼疾下狠手。

　　如果上下一心做不到，那一言堂也不赖！

　　“这……还有谁要遭殃？”新助理听了个大概，觉得人事话里有话。

　　褚穗算是老员工，和人事助理交换下眼色，大概就知道问题在哪了。

　　“明面上跟钱打交道的，都脱不了干系。”褚穗朦朦胧胧地点名。

　　说话间，行政主管曹郁夹着笔记本和签字笔从后台绕进来，见前厅围了一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上班的地方开什么茶话会！”他抽出腋下的本子冲众人甩甩，“啪嗒”一声把笔甩出三米远。

　　两位人事部的不理他，打声招呼就往里走。褚穗讪讪地和他擦肩而过，曹郁弯下腰捡起笔，对着新助理指桑骂槐：“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你这儿撒尿刨屎，别忘了我招你来干嘛的！”

　　新助理委屈地低下头，暗自把笔尖死命往指腹怼。

　　褚穗嘴巴一撇，外强中干的小老头专拣软柿子捏，什么人呐！

　　季秋踩着点打完卡，立马切换奔跑形态，冲刺抵达工位。此刻匡仪又不在办公室，只有一杯残存咖啡渍的口杯和满室醇香。

　　“又去开会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指着匡仪座位问老余。

　　老余打个饱嗝，摊在椅背上摆手，他来的时候就没见到匡仪的人影，更别提其他动向了。

　　他思索一会儿，抽一张纸擦擦嘴边的油渍：“刚刚财务的探头找他，没见着人往三楼开会去了，那他大概率也在那儿。”

　　季秋噘着嘴，感觉这一周前后的变化忒大了，尤其是这几天，高层全都绷着脸，连熊炜看她时的脸色也不太对劲。不过他再没丢麻烦过来，季秋也乐得自在。

　　电脑开机20秒期间，季秋正津津有味看着褚穗发来的八卦，突然一条消息打断快乐源泉。

　　[小秋，带电脑来三楼开会。]

　　不是吧，难道她也要上去“站军姿”！季秋汗毛倒竖，呼吸停滞几秒，还未缓过神来呢，新消息又速速传来。

　　[快！]

　　没时间细想，季秋火速打包好电脑，揣上无线鼠标蹿出门外，向着三楼大踏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