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2、抛弃幻想，准备战斗

　　半梦半醒间季秋掐掉闹钟，酸痛侵入四肢百骸。狭长的宿舍阴暗幽静，整团积云凝结在窗外，应有一场大雨等待降临。
　　她赶紧戴上黑色棒球帽狂奔下楼，得去传达室办件大事！

　　离校前她把全部身家邮寄到公司，一是省钱，二是怕在暑期被老秦洗脑，转变心意留在老家工作。

　　一路冲刺跟着感觉小跑，毕竟三十亩地皮上建筑寥寥无几，想迷路都难。

　　李叔热情地将她迎进门，逼仄的传达室堆满快递。一溜文件夹包裹着陈年黑浆，登记册也染透油渍，季秋捏着笔芯歪歪扭扭签下大名。

　　哼哧哼哧抱着箱子路过前厅，里面陡然的哭喊声定住了她。
　　大厅里白纸散落满地，两颗君子兰连花带盆摔得稀烂，泥点子泼满玻璃，自动门像摊大饼似的全给他抹匀了。

　　怎么回事！赶上吃瓜现场了？季秋放缓脚步欲一探究竟。

　　前台处一位白T寸头高个男子侧身直立，身背硕大的行军背囊，正满脸严肃地拨号。

　　还是那位行政孙霖，她面容扭曲长发凌乱，气势汹汹地举着板夹将要冲出台面，但被同事钳制得死死的。只剩两瓣鲜红的薄唇飞速开合，气场属实强悍。

　　李叔循声跑到季秋旁边，加入观众席。
　　“丫头，里面咋啦？”
　　“不知道呀叔，我不认识人。”
　　哐啷一声闷响，孙霖的化妆包砸在地上，瓶瓶罐罐滚落一地。

　　“不好！”李叔声音一沉，赶紧动身进了门。
　　他跑去帮着把孙霖推进后台，青年干脆从大厅出来，站在雨塔下。

　　季秋贴着一排铁树磨磨蹭蹭刺探军情。

　　青年目光锐利，身形精瘦，气质沉重而内敛。浓眉板寸、脊背硬挺，一身极简运动穿搭显得干净又利索。
　　他拄着直柄雨伞听着电话，满穹阴云反衬出他精神夺目，有股体育健儿的风范。

　　郑铎被电话那头缠得烦闷，还未报到先惹一身臊。身后小场面倒不足惧，至多一顿说教，就怕有人借题发挥。
　　交谈之余，他敏锐地警觉到有人偷窥。所谓退伍不褪色，超群的侦查能力使他快速确定目标。

　　凌厉的眼神穿透针叶与她四目交汇，锋利伞尖直指而来，唬得季秋脚尖一磕，口水不慎呛到气管，咳到不能自已，赶紧逃离事故现场。

　　“傻帽。”郑铎勾起嘴角，掐了通话，叉着手等待接应。

　　大雨持续数个小时，天色反倒逐渐亮堂起来。

　　拾掇了仨小时终于竣工，季秋四仰八叉瘫倒在床。眼瞅着似曾相识的布置，还留存着象牙塔的安逸。
　　这毕业不到月余，她就完成了从末流985学生到打工人的身份转换。

　　叮叮叮……

　　“季怂怂，感觉怎么样呀？”在家抠脚的陶晞发来通话。

　　“怎么说呢，给你打个比方吧！”季秋脑子一转，“还记得临毕业才开放的西餐厅吗？”

　　“新装修的，豪华到消费不起的那个？”陶晞惊呼，“这档次可以！”

　　“诶——它旁边的塑料修车棚基本上就是我公司。”

　　“啥也不是！”陶晞满嘴嫌弃。

　　“你也好不到哪去！”季秋怼她，“打算几时出发建设物流行业？”

　　“你丫闭嘴！我经管高才是去制定经营战略的，”陶晞气急，“从网点干起是稳扎稳打夯实基础，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姐就一句话，别到时候骑在群众头上。”

　　俩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聊到手机发烫才作罢。

　　撂下电话，季秋的肚子咕咕作响，一回忆全凭早饭撑到现在。搜刮出半块面包，勉强就着凉水对付了。

　　新环境的陌生感不敌疲乏困倦，她早早爬上床呼呼睡去。

　　深夜11点，褚穗提溜着宵夜，大嗓门刚要发作，周晔忙捂住她嘴巴，指指微鼾的季秋。二人默契地到走廊支起桌椅，酣享三人份的烧烤冰啤，顺带八卦硬核关系户怒怼孙霖的劲爆消息。

　　翌日清早，第一件事就让季秋犯了难。

　　“小秋，放轻松点，”褚穗啃着包子宽慰她“有时间去葛大娘的铺子换点零钱，就在停车场东南角。”

　　季秋咬着烧麦囫囵个儿答应，只因食堂早饭必须现金支付，可怜她浑身上下掏不出一个钢镚。

　　恭喜黑车司机喜提一份早安问候！

　　用餐分别后，季秋绕到前厅准备集合，按流程今天要去体检。刚走到铁树旁，一位大姐跑来握住她的肩膀。

　　“是季秋吗？”
　　“是的”
　　“快上车，有顺风车送你去体检！”大姐指向厅外的商务车。

　　情况还未了解清楚，季秋已扒着车门准备上车了。后排三人挤作一团，只剩中间一排两座空闲。
　　大姐拍拍她肩膀：“你是女孩子，单独坐一排。”社恐人士最爱了，季秋万分感激。

　　“好了，现在大家报名字我勾一下！”
　　“余湛麟”
　　“赵苏里”
　　“李茂”
　　“季秋”

　　大姐拉上车门，司机刚起步又被叫停。

　　“哗啦”一声车门大开，人力资源老大笑盈盈地向车内打招呼，身边竟站着昨天的白T型男！

　　司机转过身扒着座椅满脸堆笑：“袁经理早！”
　　“嗯嗯，”袁溪行示意他坐下，扫视一番后眯着眼问道：“有没有位置把郑铎放进去呀？”
　　“坐小姑娘旁边，”大姐指指空位，“两个人挤挤。”

　　季秋心弦一震浑身紧绷，祈祷他没认出自己。

　　郑铎一落座，整片座椅都陷落过去，强大的压迫感立即笼罩住她，她赶紧悄咪咪往边上挪挪。

　　季秋瞟到一双线条流畅、肌肉精瘦的长腿高高地屈着，她暗中捏捏肥厚的腿肉，后悔吃下三个烧麦。

　　后排男声窸窸窣窣，偶尔蹦出一两句悄悄话。
　　“是他？”
　　“对啊，昨天把人怼哭。”
　　“小子可以啊！”
　　……

　　郑铎拉下棒球帽挡脸睡觉，一早就被袁溪行叫起训话，搞得他起床气爆棚。

　　季秋插上耳机准备闭目养神，副驾却一直回头，几乎每次切歌都能对上眼。
　　一来二去被盯毛了，季秋干脆摘了耳机探头问道：“有问题吗？”

　　“没有。”
　　“没有啊！”

　　两声答复果断干脆，郑铎居然也出了声。后排的吵闹戛然而止，车内一下子陷入寂静。
　　季秋强装镇定，塞上耳机准备装死。

　　“其实也有个问题，”副驾小哥终究抑制不住好奇心。

　　“你问吧。”季秋爽快答应，她实在受不了被眼神扫射。

　　小哥来回指着她和郑铎道：“你俩是情侣吧！”

　　——是情侣吧！

　　——情侣吧！

　　——吧！

　　救命！季秋恨不得枪毙十秒前的自己。她忙矢口否认，激动到语调升Key。

　　“哦？”副驾小哥明显不信。

　　郑铎揭开帽子，眼神掠过季秋涨红的耳朵，落在副驾驶身上：“何以见得？”

　　副驾小哥回头一瞥：“情侣装嘛，看一眼的事。”

　　巧了，今天季秋搭配了黑T长裤，郑铎则是黑T中裤，颜色搭配别无二致，细看连品牌都同出一辙。

　　“是撞衫啦，体检穿宽松点好操作！”季秋解释道。

　　郑铎不再追问，盖上帽子继续小憩。

　　季秋也调高耳机音量别头装睡，这谈话太干瘪了，她这条咸鱼快析出盐渣子了。

　　三小时后，一行五人压着胳膊走出体检中心，趁着出报告的间隙，季秋决定找个照相馆解决证件照。
　　提议一出，胖胖的余湛麟和瘦瘦高的赵苏里随即响应，扔掉棉球迅猛进发。

　　余赵来自同校，均为机械自动化出身。遍地是友的余湛麟消息面颇广，季秋一下了解到很多现实消息。

　　他们这届管培生一入职就要开赴生产线，甭管文科理科全到生产一线轮岗，白夜班无缝切换，保质经济堪比廉价普工。

　　季秋情绪稳定，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余湛麟见她毫无波动，直接加大剂量。

　　“小季同学，旺季加班到凌晨，第二天还要准时上班哟！”

　　赵苏里帮腔：“周末也会被冲掉，逃不掉的嗷！”

　　“有加班费吗？”季秋提问重点，只因人事当时打了太极。

　　“啧啧啧，”余湛麟做作地摘下眼镜，惆怅地望着天空，“你这叫半夜做梦啃猪蹄。”

　　“怎么讲？”季秋追问。

　　“想得挺美！”

　　“倒也没那么惨，”赵苏里单眼俏皮一眨，闪现突袭勒住余湛麟的大脖子，“你是女生，公司理应有点人性。”

　　“我去！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余湛麟死活掰不开胳膊，大脑袋卡在肘弯里憋得通红。

　　“什么话？”

　　“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唔！”一张碎嘴被卫生纸强行封印。

　　“呸呸呸，”余湛麟好一通Rap才吐完纸屑，俩大小伙一路打打闹闹，等照相馆裁切照片都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再回到体检中心，只剩下他们仨。缺钱小组一拍即合，选择搭乘公交返回公司。

　　余湛麟叭叭了一路，持续散播水深火热的预告。

　　季秋脑壳嗡嗡生疼，双手合十朝他拜拜：“余同学，你歇十分钟再来，好吗？”

　　“不行！哥哥是在挽救失足少女。”

　　“听你瞎话！”赵苏里习惯性撅他，但这次神色凝重，“其实……这家公司对女性确实不友好，我俩踩点了两天，情况超出下线。”

　　余湛麟伸出四个指头，一脸欣慰：“班里四名女同学已被劝退，身为团委我很爱惜她们。”

　　“又扯！”

　　“行行行，你来你来你来！”余湛麟闭麦让贤。

　　赵苏里低沉嗓音严肃说道：“我们专业说白了就是看中薪资待遇和研发实力才过来的，但这家公司信息太少，正经全貌照片都没有。我俩身为班长和团委，就提前来试水了。”

　　赵苏里满脸苦涩，几度欲言又止。“一落地就明白大事不妙，这公司是首次校招，在新人培养、职业晋升方面都没有完整规划。”

　　季秋沉默不语，敢情窄路要变死路了。

　　“而且……可能连基本的制度流程都是混乱的。”赵苏里满眼恳切，犹如规劝失足少女，“所以季秋妹子，话就说到这里，点到为止。”

　　“问题不大，我会考虑考虑的。”季秋也郑重回复，毕竟她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你放心，这公司挺挣钱的，一时半会儿倒不了。”赵苏里来一句戏谑。

　　三人颓废地摊在座椅靠背上，跟着公交随性颠簸。

　　当夜，褚穗接近凌晨才下班，她全身虚浮无力地瘫倒在床。

　　季秋拉上床帘欲哭无泪——羊入虎口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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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大家校招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决策，多听宣讲多上网看企业资料、员工心声、纠纷等等，第一份工作花点心思啦；
（2）男主要出来啦！喜大普奔，我们终将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