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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啃啃硬骨头 ...

  •   嘀、嘀、嘀——

      卧房里铃音短促,自动窗帘亦同步打开。

      东方露白,天穹一片深蓝。

      匡仪一手紧捏鼻梁,一手搭在床头闹钟上,刚从紊乱的梦境中骤然惊醒,糟乱的发型与宿醉后的凌乱十分相称。

      断片的记忆与一闪而过的帧数画面交替轮回,针针刺痛他的神经。

      掀开被单,露出前夜的衣着,身躯酸痛,精神困倦,无不昭示他刚从酒精麻痹中回神。

      步履沉重地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很是狼狈,顶着乱发,满眼血丝,发酵的酒味……他迫切扯掉束缚,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唤醒疲敝的理智。

      不多时他裹着浴巾走出,拿起毛巾擦拭湿法,目光掠过脏衣篓,里面似乎有些异样。

      匡仪单手抓起衬衫,衣服前襟留下一块晕开的红色印记……以及深藏在衣物下的一管口红。

      他拿在手里端详许久,发梢凝结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下滑,些许滴落到金属管身上。

      一闪而过的鲜红唇色,硌笑的嘲弄,颠簸的路途……碎裂的画面正毫无逻辑地四散拼接。

      此时一墙之隔的书房里鼾声如雷。

      肃静的屋子接纳了格格不入的余湛麟,俯卧而眠,两臂自如垂顺撑地,仿佛一尊石刻卧佛。

      口吐高音震天动地,时快时慢,时粗时细,时高时低,宛如在激情创作B-BOX。节奏抑扬顿挫,音调高亢错落,盖过城市干道早高峰一锅乱炖的交通瘫痪浪潮。

      倏忽,一口雷鸣提到云端却戛然中止,搅得旁听者心生讶异。

      “搞什么?”老余霍然收声,暗自嗫嚅。眼皮挣扎着眯开一条小缝,原是扫地机器人准时上岗,怼着他胳膊横冲直撞不肯让路。

      “走开!”他用手一拨,手动帮它换向。大清早就被人工智能的降智操作折服,心情十分烦躁。

      解决掉肇事者后老余咂咂嘴巴,嘴角牵扯出一丝晶莹,伸手欲擦,发觉胳膊整条僵麻,脸上也留下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他将就了一夜,吃不好又睡不够,稍微动动就要头晕眼花。

      靠着一碗清粥小菜果腹,老余守着匡仪到后半夜,好在人家沾床就睡酒品不错,等老余回过神来打算凑合睡觉时,愣是没找着沙发,只好在躺椅上委屈过活。

      可叹唯一的短窄薄毯不足以取暖,他拼命掖紧被角,两臂再紧紧环住,蜷缩成一盒泡泡卷,生怕辛苦聚集起来的暖气落空。

      当此时,一丝尚存的理智提醒他该去卧室瞅瞅状况,可惜翻身制动失败,老余干脆弓腰缩成一尾熟虾,以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旋即,断层的鼾声无缝对接且势头更猛,鼻嘴携手造势一起发出呼噜,像直升机压境一般,强势掀翻天花板。

      极具破坏性的鼾声穿透墙壁,搅动浴室中凝滞的空气。

      匡仪鼻息微动,将口红置于洗手台角落,换好衣服拿起一罐酸奶,静坐阳台整理思绪。

      *

      看不清,周遭弥漫着烫人的雾气。

      朦胧的浴室,淅沥的水声,蒸腾的水汽催生燥热。

      季秋被一双手臂揽住细腰,紧贴着对方滚烫的胸膛。细腻的肌肤,温热的触感,低沉的呼吸,迷乱的情愫游走于神经。

      侧脸羞赧地贴住起伏的胸肌,微烫的热水打湿彼此,娇嫩的肩颈红了大片。

      小秋、小秋、小秋……

      一遍遍低吟呼唤,腰间的手臂用力一箍,她便全身坍陷进去。

      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绯红的耳垂,指腹贴着唇边细细描摹,俄而挺进唇关,攻城略地,浅浅地摩挲着牙齿。

      季秋咬住指尖,旋即松口。

      男人浅笑一声,摸摸她娇羞的脑袋,顺势解开乌黑的长发。禁锢腰肢的手掌在后腰游走,沿着脊骨一节节按过,直至掐住后颈,引导她抬头对视。

      湿发贴着红润的面颊,焦热的情绪阵阵涌来,轻颤、酥麻,视线被迫渐渐上移,她轻抬眼眸望见男子锁骨间几颗错落的小痣。

      似曾相识……

      什么!

      季秋呼吸一滞,猛然仰头一瞧,还真是他!

      前一秒彼此赤|裸相拥,下一刻她便骤然挣脱。

      季秋全身激动,连忙往后撤,“咚”声冲撞向隔断。

      砰!

      一声脆响,季秋卷着被子躺倒在地,两手不忘对着空气乱舞。

      美妙春梦变惊悚剧,瞬发的失重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秋秋,没事吧?”正在酣眠的褚穗被吓得蹬脚,翻身扒拉床沿查询状况。

      季秋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唇焦舌燥,呆呆应和道:“没事没事,你睡吧!”

      褚穗未大醒,胡乱嗯嗯几声复又入梦。

      季秋回过神来,抱着被子钻进床帏,此刻睡意全无,她选择抱着手机有意无意浏览些消息。

      她心烦意乱,读不进一句消息,全程张嘴皱眉,转为盯着小夜灯发呆。辗转反侧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最后以“巧合”盖棺定论。

      不知过了多久,褚穗叮铃咣啷弄了半天,见季秋还不起床,便撩起她的床帘喊她。

      “秋秋,摔傻了?还不起床嘛,你今天不是要开大会的吗?”

      哎呀,在被子里磨磨蹭蹭这么久,把时间给忘了。

      季秋连滚带爬准备着装,她满心期望评审会议顺利严谨举行,虽然各方准备具已齐备,难保汪林育在旁丢出几条偏招,以期在高层面前挣面子。

      一想到这茬,季秋在调休期间也未敢放松,不断与汪林育沟通二代机设备研发的前期问题。从之前几次合作交手的经验来看,他总会留下几个后招backup。

      作为研发部的主管,老汪贯会在技术有壁时强行鼓励团队共克时艰,美其名曰挑战格局;或在面对潜在镀金需求时会沉默不语,待后期评估发现无力实现而提交变更请求时,便会骄傲抛出“早有先见之明”的开脱之语。

      诚然,作为PM需要理性规划项目范围与质量,但对于经验浅薄的新人项目经理而言,这番操作无疑是老汪拿捏住季秋的手段:可以不断打压她的领导力、削减威信,最终稳固他自己的专业性和权威。

      季秋敛住发散的思绪,换上略微成熟的西服职装,又解开衬衣顶端的两颗纽扣,会议虽然正式但不必置于过分紧绷的状态。

      她扫扫颅顶,干练清爽的齐肩短发从指缝中滑落,不似梦中长发妩媚撩人。

      啵!再抹上攻气十足的红棕口红收工!

      停在楼梯间打卡的间隙,人事部与销售部的骨干一致涌出小波人流,季秋不明所以,带着疑惑来到办公室。

      一连几天未见,市场部主管魏格非颇为热情,自她休假之后,匡仪与余湛麟的工作大部分安排在软件部门,故此他经常独守阵地无人交流。

      “果然,休假才是最佳的养生方法。”魏格非被季秋满面红气感染,假期前后判若两人的精神面貌对比十分强烈。

      季秋递给他一袋礼包:“家乡特产,一定要尝尝。”

      两人寒暄几句,随即讨论了下午会议的细则。魏格非吸收上次会议的失败经验,按汪林育的要求更新了市场调研框架,重新评估项目的商业价值,结合了产品的铺货渠道、销售规划布局以及利润估算等现实问题。

      季秋也从项目角度提出重点建议,自上次评审失败被攻讦,两人吸取调研脱离实际、计划忽略经济性支撑的问题,共同拟定二代机的章程准则,避免再次出现左支右绌的败局苗头。

      咚咚咚,人事姐姐敲开门,打断屋里二人的交谈:“匡总今天来了吗?”

      “还没来。”季秋指指空位回复道。

      “啊,这样呀,客户要来见见他的。”人事姐姐惋惜道。
      “客户?哪家的客户?”

      “就是——”

      话音未落,楼道里雄浑的大笑声飘荡而至。

      蔡老板!季秋大吃一惊,耳朵里的脚步声愈发分清。

      “这位客户可喜欢溜达了,腿脚真快。”人事姐姐推开门扇,回头准备前去相迎。

      魏格非见季秋魂不守舍,原地逡巡打转,还以为受到刺激。

      “非哥,借你眼镜一用!”季秋拿起桌上的黑框眼镜怼在脸上,隐形与镜片双重buff一叠加,瞬间头晕眼花。

      不顾视野难受,她急忙把掖在耳后的短发扯出来,紧紧盖住两颊,意图改变脸型救场。

      丑是丑了点,但是忍住!不然面子就要大丢特丢了!

      季秋下意识抿了下唇,口红放肆描边蔓延,整个嘴角放大了一倍。

      魏格非刚要提醒她注意妆容,门外赫然满堵成墙。

      副总楚风满脸春风,笑着将蔡老板相迎进门。

      “哎,你们匡总呢?”
      “匡总出项目去了,晚些时候到。”人事姐姐在旁回应道。

      “可惜了,我原本想再和他聊上几句。”蔡老板略抬一手,神情有些失落,昨晚的好戏没个结尾怎么算过瘾呢?

      忽地,他注意到魏格非身后的女子,虽然打扮装束非常正式,但五官依稀很是相似。

      “哎你……是不是……”他的语调疑惑且上扬,一下把勾起全场的注意力。

      大家寻声望去,所有人都朝季秋那边伸长了脖子,好似被无形的手捏着脖颈,向上提起。

      她怎么?
      啊,不会吧!
      ……

      少部分人窃窃私语,大多被季秋丰润的嘟唇震慑到,人事姐姐眼睛勒得老大,紧抿着唇无从提醒。

      可惜季秋此刻一味躲闪,哪里顾得上其他。

      楚风打断相互勾连的眼神,随意介绍下他们二人,蔡老板面目依旧存疑。

      魏格非大方持重,随意来了几句介绍。

      季秋暗自清嗓,喉间却突然哽住,她放低语调,减慢语速,来了番温吞吞的自我介绍。

      蔡老板面色凝重,似乎还在将眼前的形象与昨晚的记忆对比。“贵人语话迟,”他向前一步,沉声问道,“昨晚……”

      话未及出口,销售经理刘金锡姗姗来迟,老远就伸手截住他。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火热,蔡老板也无意继续追问季秋。

      从交谈中得知原来是蔡老板没有提前通知,陡然来公司敲定合同,大家一下子没有提前准备,这才致使人员分散没能到齐。

      刘金锡先客套几句随即邀请他移步详谈,一群人哗啦啦如潮水般退去。

      季秋拉住熟识的销售人员,询问蔡老板此行用意。
      那人竖起三根指头,按捺住激动捂嘴说道:“单子磨成功了,他来签三期项目,首期400条生产线!”说毕,他冲季秋比划了一下唇边,“小秋,你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小镜子里的两条热辣红唇,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好在保住了名声,匡仪的形象也没崩塌。

      季秋唰唰唰抽出纸巾,如释重负擦去丰唇。她觉着今天运气不错,对下午的会议愈发有了自信。

      擦着擦着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不知道匡仪此刻是否清醒,能不能准时参会。

      *

      季秋握着杯刷转了十几圈,精神涣散地盯着水渍发呆。

      有人从肩头探头过来,冷不丁出声。

      “再刷杯子要脱皮啦!”

      季秋浑身一震,魂不守舍地后退一步。

      软件开发组的柳铭有些受伤,怎见他像撞鬼一般。他身后的侯镜……准确来说叫屠云彬则暗地里拧了一下他胳膊,这小子平时油里油气的,总喜欢挤到姑娘堆里混脸熟。

      “……哎,有日子没见你来我们部了,休假去了?”
      “今天化妆了,女孩子别化这么浓,不好看显老……”柳铭啧啧一声顶开屠云彬,堵在出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季秋聊天。

      哗啦哗啦——
      季秋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急忙冲洗杯具,偶尔回应他几句询问。

      “……回家相亲还是订婚啊,有没有喜糖沾沾光呀?”柳铭叉着手向前弓身,把八卦的脑袋怼到季秋肩头。

      季秋顾不得湿手,虚势侧倒,手心挡住逼近的柳铭。

      僵持中,许久未见的郑铎叩门而入,眼神锁定季秋,定定问道:“季秋,SATA自动生产线的单子我要和你对齐进度,10分钟后开会要用。”

      SATA自动生产线?季秋纳闷三秒随即心领神会,急吼吼端起一碟用具挤出柳铭的包围圈。

      “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公事要紧不便强留,况且当前不是休息时间,季秋这才顺利逃出。

      两人前后脚转进PMO办公室,季秋还煞有介事地冒出几个“缺料”、“返工”词眼,做戏做全套,嗓音也跟着激动起来。

      门一关,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算算郑铎出差的日子,季秋将近半个月没见过他。

      “休息这么久,余胖担心你悄悄回家换工作了。”郑铎抱着胳膊靠在桌沿,“听他说你心态不稳,现在怎么样?”

      季秋苦涩笑笑,挑了近期一些打破三观和底线的事实说与他听,郑铎并没有发表意见,沉默着接受陈规。

      她也知道太负能量了,这不是生活的全部。人有喜怒哀乐,人生有低谷高坡。

      双方交谈并未太持久,戴扬灵迅速发现滞留的郑铎,眼神带刀地拉着他离开。走之前透露了一条消息,她俩大概明年好事将近。

      季秋颔首领会,蓦然想起堂哥秦淮川和嫂子也即将在明年夏天结亲。有那一瞬间,丝丝失落涌到心间。

      明年似乎是个好日子,能否分与她一点幸事?

      *

      评审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季秋双手空悬在键盘上,眼神落在空落落的对面位置,此刻寄希望于匡仪主动联系她是不可能了,他大概率不能来出席会议。

      酒醒了吧?不知道他对昨晚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季秋敲敲额头,试图把杂事忘掉。

      “走吧,非哥,今天加油吧!”季秋甩掉低落的情绪,拔掉电源抱起电脑,昂首挺胸进入会议室。

      延期一周的需求暨项目评审大会在庄重沉静的氛围中举行。
      二代机设备研发团队预估核心成员16人,项目周期4个月,初步评估单机硬件投入需120万,其余研发、人力等成本也攀升到30万左右。

      除却前次的与会人员,季秋特意邀请了副总楚风坐镇,为的就是避免汪林育一言堂。季秋迫切需要高级权利干涉老汪无限制地发散和干预,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个结果,即便闹到全盘否定或项目下马都行。

      吸取历史场面失控的教训,季秋将整体项目规划布局快速和盘托出,结合魏格非更新后的经济收益与市场规划,再以近乎完美的风险分析支撑,详备阐明了全过程执行规划。

      季秋结束二十分钟的详细汇报,舌头喉咙近乎焦干,手心的汗渍早把翻页笔濡湿,她不露声色地换个手,顺带活动下僵硬的指头。

      “……以上就是二代机项目的全部实施重点。目前唯一的讨论点也很清晰,也就是专业技术方面的评审一直存在偏差,目下超出我的控制范畴。好在内容不多,可以当堂解决异议。”

      汪林育一直仰靠在椅背上,身体十分轻松,直到季秋表明“有异议”时,他目光霍然严厉,嘴唇紧闭着,刻意变换姿势,身体向前倾。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魏格非眉毛一挑,向季秋投来“懂你”的目光。

      锋利的陈词戳中汪林育的痛点,挑起内心十足的火气。他朝桌旁的人扫视了一遍,满座皆是研发本部的设计师,那犀利的目光中带有点挑战和指责的味道。

      他抬手重叩桌面,咳嗽一声清完嗓子:“不错,计划写得漂亮,PPT做得美观,诠释也很流利,但是——”

      “有很多决策越过了我。”他话锋一转,声音和态度陡然滑坡,咄咄逼人,令人生怖。“这点有待商榷。”汪林育蔑笑道。

      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但并不包括被点名的季秋。

      “不,有过,我邀请过您,很多次。”季秋语气坚定,毫不妥协,“所有会议、讨论结果均有邮件留痕。”纵使心脏紧张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她仍压抑住怒气,选择冷静克制地回应。

      “我很忙你怎么不当面谈?”汪林育做出愤懑的神态,鼻腔发出哼哼的质疑声。“先不谈这个,我粗略一瞧,就发现其中很大的问题。你知道在核心验证这块起码有三点遗漏吗?这个不解决好,项目走不下去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全场人面前反复强调,余光不忘略过身居主位的楚风,他语调也愈发上扬,“这么明显的缺漏,你一开始就没考虑到?”

      满盘讥讽味,这是汪林育惯用的手段。

      上次面对他的提问时,季秋答了三条,他转头驳斥掉其中两点,还把唯一的一条拿出来肢解。对于这类陷阱而言,没有范围的开放式答题,他总能掌握N+1条答案,摆出掌握最终解释权的甲方名牌,不留情面地驳斥训责上套的猎物。

      如今再上当就说不过去了。

      季秋暗自好笑,甚至觉得他深沉的脸色愈发滑稽,他说话那么严肃,显得有点自命不凡。

      “我愚钝,汪经理来讲讲吧!您专业知识丰富,总能在我的剖析中分析出例外答案。我怕再怎么钻研都够不着您的眼界,平白浪费大家时间。”季秋嘴角带笑,眼神却直白坦露着对抗之意。

      汪林育明显顿住,对回驳感到愕然,愣神之后找补尬笑:“当堂开课,面授教程?”

      “这是评审,不是答辩,会议结果是首要,旁支过程可以省略,您直接丢结论吧。”季秋扬起眉毛,神情无畏,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里憋着一股气。

      “无妨,这些东西回头加上,但是我之前提到的几项功能模块不能舍,这点必须坚持!”汪林育挺直腰板硬起声来,这又到他的拿手好戏。

      不怕掀桌子,才能按得住桌子。季秋抱着胳膊微微偏头,一鼓作气和他较量下去:“汪经理,您口中的问题再之前大会早就给出结论。对于超出范围的挑战需求,这次绝对不可纳入范围,这点我们白纸黑字达成共识过。您从创新角度出发确实是可以支持的,但理想不能脱离现实。无意义的跳高激进,背后的风险成本都不可控,全局布控才是重点。目前看来你我不能统一目标,现在楚总在场,这个决定权就请楚总敲定,您看可行吗?”

      楚风原本是项目发起人身份,一般只消做些大方向决策,碰到季秋的请求,他没觉得太意外。

      “应该会议前找我比较好,小秋你看是不是?”楚风两指点点面前的空桌,示意季秋下次注意。

      他稍微过了下季秋圈释的争议需求,随即就给出了结论:“我看小秋的考虑也有道理,项目周期短任务重,没太多时间搞破格研发,成本摆在那里,台湾、美国客户都盯着这台机器,尽快交付理应是重中之重。不过——”

      楚风口风一转:“如果能争取在项目周期里完成,有些创新研发也可以考虑接受。”

      “对,我就是——”汪林育话未说完,就被楚风抢白一句。

      “那就你来跟,老汪啊,你坚持就你来负责,专业人才肯定能钻、会钻、肯钻!”

      汪林育被打得措手不及,这……这怎么把自己牵扯进去了,他张着嘴眼珠一转,忽地领悟到什么,神情吃瘪。

      楚风翻看亮起的屏幕,惊诧地把手机往眼前拉近,似乎有什么冲击性的消息传来。

      季秋觉察到异样,也紧跟着将项目的配套执行标准公之于众,根据前期和匡仪的申报以及与汪林育的多次对拉,季秋决定在这期团队里实施项目绩效考评法案、项目标准化流程应用、项目管理工具落地,直接三管齐下!

      这是将研发团队作为标准流程管理的试验田,一步到位节省时间压缩成本。

      然而满座工程师面露难色,季秋做了将近一个半月的心理建设,他们至今都还有抵触心理。

      “楚总,规章制度建立出来就应当遵守,这是项目管理部的工作目标。”季秋想借着楚风的威望提振士气。

      副总有些担心操之过急,询问季秋当前土壤是否具备可操作性。

      “一切照办。”汪林育突发地异常配合,不给部下反馈的机会,“这都可以磨合的,没事儿,大家努努力!”他摊手安抚众人,一下子成为季秋战壕里的吹号手。

      季秋满腹狐疑不便表露,她继续主持完全部流程,直至所有活动在兵荒马乱中圆满结束。

      除了缺席的匡仪。

      有时候过分关注一个人,对方只是一次没有满足自己秘而不宣的期待,也足以让人觉得隔阂纵起。

      魏格非走在最后,他叫住了季秋,夸赞她今天表现不错,风格谈吐都成长不少。

      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湿了又干,季秋并没有放轻松,汪林育举止反常,一个什么都要唱反调有质疑的人,不会陡然间转性。季秋隐约不安,各种无端预兆顷刻袭来。

      *

      久未现身的老余衔着一枚棒棒糖,出现在办公室里,红光满面欣赏夕阳。虽说今天他调休,到底跟着匡仪一道回来。

      显然,他刚用完餐,身上还带着一股菜香。季秋刚结束刚强度战斗,肚子饿得咕咕叫,嗅觉异常敏锐。

      当听完汪林育的反常举动后,余湛麟也拿不准主意,断言猫腻肯定有,是什么就不得而知。

      聪明人开始装糊涂,说明他有个别的小心思,接下来可能什么奇葩的手段都会有,必要谨慎对待。

      季秋扶着腰喊疼,打开电脑就开始百度。老余力劝她关掉网页,说是有什么都别百度,从轻微头痛开始,到公墓价格结束。

      没消停多会儿,老余身上的菜香愈发勾人,季秋忍不住拉开屋门散味道。

      “你——麻溜出去!”季秋嘴上说着让他走,实则自己走到屋外,忘我地擦去斑驳的口红,怎料一下与几米外匡仪打个照面。

      他穿着薄薄的卫衣,驻步楼梯,左手插兜,低头望着手机上的消息陷入思考。霞光落在侧脸,照见他锐利的下颌和薄削的唇。

      季秋胸口突突直跳,举着被染红的纸团愣在原地,她呼吸一滞,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画面带着她走马灯。该怎么开腔,直接问好还是假装不见?

      匡仪听音回首,磨砂窗晕染开落霞,轻轻柔柔落在人世间,逆光中的人愕然无助,唇边留着晕染出圈的口红,宛如一块精致包装的草莓慕斯。

      季秋面颊绯烫,风光旖旎的浴室春梦不受控地占据画面,现实和梦境的主角结结实实发生碰撞。

      嗬!眼神深奥莫测,牢牢锁住季秋,仿佛一下把她看穿。喉结滚动唇齿碰撞的瞬间,他错觉似的品尝到了羽纱般的糖粉。

      记忆还是碎片式,匡仪放下手机莫名恼火。

      啪啪啪——

      楚风从一楼上来,脚步声闷哼沉重,他冲匡仪急切探问:“一点余地都没有?”

      匡仪自知失态,与季秋微微点下头,紧跟着和楚风去了三楼。

      “他知道了吗?”季秋神色慌张,第一时间提溜起老余的后衣领拷问嫌疑人。

      “啊?”老余摇头耸肩,“他没问,我没讲。”

      季秋摸着胸口释然:“这样最好。”她做出噤声的动作,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最好。

      “这哪是能宣之于口的八卦,丢面子的大事我俩知道就行了!”老余一脸懂行的样子,嘴巴深以为然。

      一天内大起大落,消磨了季秋全部有生力量。她破天荒想买一瓶快乐水奖励自己,戒糖两个月,这份欺骗餐可以原谅。

      不过,她最后选择买走冰柜里最后两只可爱多,走出公司大门,坐在马路牙子旁单手托着下巴,慢慢地品尝它。

      吱——刹车一响,铃铛叮叮,赵苏里颀长的身躯挡在她面前,车篓里装着一颗篮球。

      “不是不能打球的吗?”季秋捂着敏感的牙齿含糊不清地问他,她是真为气胸人士的冒险行径感到担忧。

      苏里笑着单指转球,心情很是愉悦:“几个兄弟玩玩儿,都知道分寸。”

      “快立冬你还吃冷饮?”
      “是啊,嘴馋。”

      “不怕冻牙?”
      “是啊,吃不下去。”

      于是赵苏里也转身买了一个雪糕回来。

      两人坐在路边,打赌过往车辆的颜色数量。

      “红色加1。”
      “白色加2。”

      “……”

      “你想离开这儿吗?”季秋没由来问道。

      “大概吧,也许很快。”苏里含糊不清回答。

      “我不想,有时候又巴不得走。”

      扬起的尘埃吹到两人疲惫的脸上,彼此默契地无言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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