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华裳（清穿）》江小妃

66、奈何现实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胤禩，满脸疑惑，皱着眉看着他，胤禩忽然苦笑出来，道：“菱儿，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很想点头，刚刚胤禛才出去，就翻身进来一黑衣人，对我恭敬道：“姑娘，我们爷与您约好，现在来接你了，请姑娘跟奴才走。”说着便抱拳说“得罪了”抱着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府门，当然在后门，看到了胤禩等在马车前，他接过我抱我上车，把我安顿好坐在软榻上。

　　胤禩无奈的摇摇头，满眼苦涩，道：“不要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像这样的人，他在我府里也会安插，所以……”他微顿了一下，“他与我是同一类人。”

　　我用手撑着身体费力地向后挪着，找到一个好位置躺下来，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我当然知道，一直都知道，你们，在这个紫禁城里是同一类人，我早就知道。

　　胤禩拿出一个小靠枕垫在我头下，道：“菱儿，真的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慢慢地摇摇头，从来到这里，我没有一天像此刻这样清醒过，忆往昔，蓦然回首，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生活在梦境中，不愿去接受现实，亦不想走出那个那个叫做凌雪阁的殿苑亦或是心中的华丽闺房，一个不愿生活在现实当中的卿菱，只会变成也只能是胤禛的包袱，成为拖累他的沉重亦或是甜蜜的包袱。胤禛，我如此爱你，承诺了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正因为我如此爱你，所以，我替你做出那个一直萦绕在你心底的决定，因为爱你，所以我选择了这一条路，午夜梦回，请不要想起我，哪怕一丝一毫，我怕我会感觉到，痛不欲生。

　　胤禩轻柔的把我鬓间的碎发掖在耳后，低声道：“从相遇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那个叫做章佳•卿菱的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你知道吗？额娘说过，你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子，明眸中隐藏着太多的哀愁，如果有可能，额娘宁愿你是她的女儿，这样，她就可以抱着你关心着你，帮你擦干流到心里的泪。”胤禩脸上带着笑，像阳光一样暖着人的心，“我知道，那次赐婚，我是别有目的，也曾利用过雅儿对我的情，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你阿姐的事会使你变成今日这样……”

　　我睁开双眼看着他，静静地摇着头，我侧耳听着马车车轮的声音，抬起手拿下头上的发钗，攥在手里看了它一会儿，随即坐起身掀开车帘，把银钗扔到外面，银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被车轮声掩埋，我转过头看着胤禩笑，摇摇头。

　　胤禩深邃的眸子停在我脸上几秒钟，然后他笑出来，手扶着头，摇头道：“菱儿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此生定不会原谅我的，有些事情终其一生，也是抛不下的，除非……”胤禩看向我，正对着我疑惑地目光，他道：“除非，菱儿还能够站起来，无忧无虑的奔跑在草原上，不再像这样，明明笑着，却是那样的凄凉，看着叫人揪心。”

　　我扯下手腕上的丝带，把散落的发丝绑好垂在肩上，抬起头看着他，无声问：“还有多久才到？”

　　胤禩看懂了，于是高声问向外面的赶车侍卫道：“还有多久？”

　　“回爷的话，马上到了，转个弯便是。”

　　我笑着看着胤禩，感激的看着他，伸手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在他手上写着：“谢谢”

　　胤禩摇摇头，道：“我们不是说好，不必说谢谢的吗？”

　　我淡淡地笑着又写道：“雅儿，替我照顾她。”写完，我便抬头有些忐忑的望着他。

　　胤禩微顿了一下，眸光中的深思映入我眼帘，仿佛过了好久，他轻轻点头，反手握住我的，道：“菱儿也要答应我，要好好地活着，快乐的活着，无论发生何事，永远有一个人在默默祈祷着。”

　　紫禁城陷入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侍卫换班走动的声音，乾清宫中，康熙靠在椅榻上，仰着头看着上方，眸光深思，皱着眉，眼眸深处透着倦意没有往日的凌厉，叹息声响起，康熙慢慢地闭上双眼。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轻声对康熙道：“万岁爷，卿菱在外面，想要见您！”

　　康熙睁开双眼，“哦？这么晚来这儿？谁带她来的？”眸光犀利一如往昔。

　　“是八阿哥。”李德全回答道。
　　康熙坐起身，李德全忙扶着他，康熙看向门外，道：“让她进来，至于八阿哥，让他回府！”康熙挣脱李德全的手，摆摆手吩咐着。

　　李德全担忧地看了康熙一眼，低声道：“喳。”

　　我瘫坐在乾清宫外，等着李德全出来，双眼一直盯着那个发着淡淡的橙黄色的光的纸窗。不一会儿，李德全推门而出，跑到我身边，对我身后的胤禩道：“皇上传菱福晋，贝勒爷先回吧。”
　　胤禩犹豫地看向我，沉声对李德全道：“公公能否找一架竹椅，她的腿……”

　　李德全听了看向我，疑道：“菱福晋的腿怎么了？”我抬头看着李德全但笑不语，摇着头。

　　胤禩道：“公公莫要问了。”李德全看着我仍旧瘫坐在地上，眼睛睁大，恍然察觉，他蹲下身，看着我，眸光中满是疼惜，道：“孩子，苦了你了。”

　　我看着他笑，谙达，谢谢你，这样照顾着我们，我没事啊，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很可怜一样，菱儿其实一点都不可怜，真的。

　　李德全站起身转头看着胤禩道：“贝勒爷先回吧，这里交给奴才。”

　　胤禩点头，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一脸温柔的看着我，笑着道：“菱儿，珍重。”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心田，我亦笑着对着他点头。

　　康熙见我被抬进来，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凝视着我，眸光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他道：“丫头，这么晚进宫，有何事？”

　　我从竹椅上慢慢挪下来，一个晃神跌在地上，费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腿部使不上力，只好用手撑着上身，磕头道：“菱儿给皇阿玛请安。”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却多是口齿不清，慢慢地说了几句，变得稍微自然，“菱儿有事情想求皇阿玛……”

　　康熙凝视我的目光闪开，闭上双眸掩住当中的怜惜，摆了摆手，低声道：“如若是有关十三的，就别说了。”低沉的嗓音里含着肯定，似乎没有一丝让人还口的余地。

　　那句话深深钉在我心中，仿佛能听到它受伤流着泪的声音，我抬头看着康熙略有些苍老的面容，咬咬嘴唇，用手臂支着地向前慢慢的挪着，一点一点的向前挪着，手臂关节处传来刺痛，我极力忍着，开口道：“阿姐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十三帮我太多，甚至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在那样一个风浪口带着我进去，他说，我们是朋友，是知己，可是他现在独自一人待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我又怎能安心的躺在温暖的床榻上！”

　　殿苑内，我一点一点向前爬着，没有一刻停歇。

　　一段不长的距离，我似乎用了好久，我轻轻地喘息着，额头渗出细汗，我抬头看着康熙，轻声道：“阿玛，帮帮菱儿，阿玛，阿玛……”费力地伸出右手，抬高了轻轻扯着康熙的衣袖，“阿玛，让我见一面十三，只要见一面就好，他的性子，怎么能够在那样的情形下好好养伤，菱儿只是想要告诉他，要对自己好些，阿玛……”

　　康熙轻蹙着眉凝视着拽着他衣袖的我，眉眼尽显怜惜，眸光中浓浓地沉痛，康熙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狠心地扯过衣袖，向前摆了一下手臂。

　　恍若没了支撑，我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

　　康熙坐起身，低头看着趴在地上流着泪的我，眼眸一闪而过犹豫，仿佛下定决心般，终道：“丫头是想以何种身份进去？”一句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让我瞬间睁大了双眼。

　　是啊，我要以何种身份进去探望十三？胤禛的侧福晋？十三早已撇清与胤禛的关系，为的是不想要胤禛也被幽禁，现在风浪正猛，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再去探望，叫那些时刻盯着胤禛找他把柄的人如何不有机会参他一本，更何况皇上已经下令，不得任何人探望十三。我抬头望着康熙，咬咬嘴唇，终回道：“求皇阿玛除了菱儿的玉蝶……”我不可以再成为胤禛的包袱，不能连累他，胤禛，原谅我，放弃，是因为心底永远无法抹除的爱恋，爱得越深，我就越要为你着想，“菱儿嫁人数载，一无所出，嫉妒成性，实难堪当皇家儿媳……求皇上替王爷休了奴婢。”

　　康熙抬手抚着额头，闭上眼睛轻声问道：“丫头，过了今日，难再回头。”

　　挂着泪的脸颊绽放出一抹笑，我低声道：“求皇上成全。”慢慢地，额头碰触在青石板上，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咽成声。

　　室内安静得让人感到压抑，叹息声响起，似乎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曾散去，康熙慢慢道：“丫头，你想与胤禛撇清关系，可是你有想过，他会放手吗？”

　　我抬起头，看着康熙道：“求皇上替奴婢告诉他，就说，那句话王爷还是说予别人吧，奴婢承受不起。”

　　康熙扬眉问道：“那句话？”

　　我点头，笑着说：“那句只属于我一人的话，他会明白的。”胤禛，你知道吗？那句话是我可以在王府生活的支撑点，没了那句只属于我一人的话，我宁愿走远，离你的心远一些。

　　康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朕……答应你。”

　　“谢皇上。”我又在地上磕了个头。

　　康熙侧头看着外面，幽幽道：“走了也好，不要像清儿一样，这辈子都困在这里。”

　　康熙说得很轻，可是我听清楚了，他说的“清儿”是谁？

　　坐在竹椅上，我被侍卫抬进了东华道，夜晚有些凉，空气中像是停留着水汽，打在脸上湿湿的，像是淋了雨。

　　我被抬进那个殿苑的时候，十三正站在庭前的大树下，仰着头看着夜空，曾经那个笑声爽朗的十三不见了，面色有些枯黄，下巴处露着胡茬，显得人苍老了许多，曾经亮丽的眸子也多了许多愁苦。

　　我转头看着侍卫，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放我下来，我轻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思君心切，原来你也未睡！”我笑着说出来，语气中多有调侃。

　　十三先是遥遥头，似乎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后猛地转头，不可置信的凝视着我。

　　我抬手摸着发丝，笑道：“数日不见，十三不认得我了？”我歪着头莞尔一笑。

　　十三突然笑出来，向着我走来，道：“原来没有星光，许愿也可以实现。”

　　我先是疑惑地想了一会儿，恍然顿悟，“咯咯”地笑出来，道：“十三该不会是许愿，愿上天赐予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来吧。”眼睛里多了一丝狡黠，“看看吧，对我可还满意？”说着摆出一副任君欣赏的姿态。

　　十三配合着我，轻浮地挑起我的下巴，左看看，右瞧瞧，“啧啧，美是美，就是瘦了些。”

　　我握住十三的手，笑着看着他，问：“十三，你好吗？”

　　十三蹲下身看着我道：“菱儿过得好吗？”

　　“十三过得好吗？”

　　“菱儿过得好吗？”

　　如此反复，最后，我们一同笑出声来，笑过之后，我皱着眉看着十三道：“我们十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都不注重下自己的形象！”

　　十三抬手摸着下颔，苦涩道：“在这里，谁能看到，又给谁看？”

　　我摇摇头，道：“十三，身边没有人看着你，难不成，你还不吃饭了？我们生活着，是给自己看的，快乐就是快乐，悲伤就是悲伤，岁月总归在流逝，为何不笑着生活着呢？”我很诚挚地看着十三，又道，“更何况，我在看着你，你四哥在看着你，夜空的星辰在看着你，十三，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十三伸手摸着我的头发，低声道：“我一直都知道，菱儿是我的知己，永远都要身边的人过得好，可是，菱儿为何不让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对自己好些呢？”

　　我撇撇嘴，道：“你还不是一样？”

　　风吹过，往事如尘土飘散在历史的角落，有些事情，我们永远都不敢去想，想了便又记起来了，忆起初见时的尴尬，忆起相识后的欢笑，忆起相知后的抚慰，记得他大笑时的爽朗，记得他悲伤时的强颜欢笑，记得他安慰我时的真挚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