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深渊主宰》风色轨迹

3、吟游诗人之歌

　　车夫不喜欢这趟旅程。
　　坑坑洼洼的道路曲折地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森林，盘绕在山谷间。透过薄雾，树皮上凝结着黑色的汁水，好像生了腐病。
　　每次想起马车后座下那可怕的货物，他的心头都一阵阵发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圣殿残酷的训练，但是再坚韧的神经，都无法忍受长时间地面对一只恶魔的折磨。
　　车上唯一的乘客是一位黑发的吟游诗人。诗人从上车起就不断弹奏着一首传奇小调，消解了秋风的阴气和那种空气中时不时的诡异嘶语。
　　吟游诗人，车夫想，他们居无定所，一些文绉绉的满肚子墨水的娘炮。他们知道的倒是很多。这是不错的。但是七弦琴可斩不了恶魔。他们就像是那种聚在死去的恶龙身边偷偷拔龙鳞的人。分一杯英雄的羹。亲手斩龙的人可不会看得起这样的行当。
　　车夫咳嗽了两声，洪声道“最近老柯克兰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吟游诗人的琴声停下了。他笑了一声。车夫也翘起嘴角了。吟游诗人的笑声取悦了他。这是一个博闻强记的人对一个消息灵通的人欣赏的笑。
　　“不平凡的秋天”诗人轻抚出一个和弦“白色英雄斩下新月。”车夫的双眼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瞪大。思绪被诗人吐出的最后两个字扯得稀碎。他的嘴唇哆嗦着，脑海中闪动着这几日的遭遇。
　　“深渊的巨人陨落了，白色英雄带走了他的眼睛...永恒新月、血色灾难、深渊之主…世界极限、人屠...他的名字是...”诗人侧过头，呼出一口长气。马车碾过了一个小水坑。
　　“第七领主。”
　　“迷失的罪人回到了神指的路。”吟游诗人悠悠地念着。“赞美圣殿！”一片浓雾之中，车夫兀然大吼一声，群鸟从树林枝头被惊起。
　　吟游诗人再次弹起了小曲。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乘客和车夫想着各自的心事。雾气越来越浓，前方的树林渐渐变得不再清晰，只留下一些黑色的鬼影，映在两人眼中。
　　马车停下了，车外传来挽具叮当的声音。“这雾浓得不太对劲。”车夫嘟哝着，打开马车门，却并不坐到吟游诗人的身边。
　　“这雾有没有什么问题？”
　　“血色的浓雾是第七领主的象征。这雾却是白色。这是纯粹自然的。”吟游诗人再次微笑。
　　“别紧张，我的朋友。”
　　车夫像是一个铁铸的人像一般缓缓转过头，看向空白的远方。
　　“我的一位朋友莫里斯，” 吟游诗人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曾经告诉过我，恶魔需要摄入生命来补充能量。越是重伤的恶魔越是危险至极。”
　　“他说的当然是对的。”车夫用权威的语调感叹着，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胡子，摇着头，方正的大脸憋成了紫红色。
　　“我看凡人自有凡人福。恶魔准不会找上咱们。”诗人笑脸忽然变得傻呵呵的。映着窗外的微光，他胡子拉碴的脸看上去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无知无畏。
　　与之相对的，车夫的脸上却是一副苦相，宛如吃了笨手笨脚的修女准备的过期圣餐。
　　两人安静地凝望着窗外的白雾。这时，后座下那种悉悉索索，犹如指甲轻轻抓挠车壁的声音终于又清晰可见。
　　吟游诗人的嗓音犹疑起来”这是什么声音？“
　　车夫感到自己的头发通通起立，顶着一只并不存在的头盔“听上去像是老鼠。”
　　诗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安“没错，没错，马车上常常会有老鼠。你后面载的什么？蔬菜？”
　　车夫咽了口口水“我去看看。”
　　车前的马儿嚯嚯地叫了起来。
　　浓雾滚动着、翻卷着，未曾停歇。
　　车座上吟游诗人第三次弹起了小曲。
　　这次的小曲轻快又热闹，以至有些下流。实际上，这正是那种小酒馆里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喜欢的小调。举着黄油啤酒的男人在这样的小调里，挽着那些大胸脯的满面油光的女人跳舞。
　　诗人脸上，一种似笑非笑的奇特神态取代了方才优雅亲和的微笑，好像一张薄薄的面具融化了，露出了下面生气勃勃的粗糙表面。他的黑眼睛亮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