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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脏了 ...


  •   叫的车就停在路边,和来时是同一辆。
      司机下车小解了,安静驻立的灰色车身在夜色下仿佛一座无声的坟墓。

      林独照打开后座的车门,将醉鬼扔了进去。

      江枝意微微皱眉,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差点没从座位上掉下去。
      青年伸手捞了他一把。

      他一腿跨进车内,一腿半跪在皮质座椅上借力,微微俯身,捞住了江枝意的腰。
      车里空间有限,青年身量又长,头顶几乎要顶着车厢。

      他轻压着眉眼,目光自上而下注视着满身酒意的醉鬼,眼睫下压、透着冷淡的审视意味。

      第三次了。

      前两次喝醉是不知死活地招惹他。
      这一次是招惹别人。

      光线昏暗的车厢中,那双眸子有些沉晦。
      藏着难以被消解的不悦。

      江枝意丝毫不知,只觉腰被座椅硌得难受,轻轻“唔”了声。

      “你就这么能惹事。”嗓音淡淡的,明明是疑问,却透着审判的陈述意味。

      江枝意听不清,乌色的眼瞳微微迷茫地看他。
      发尾蓬松微卷,嘴唇淡红,像清晨沾了露水的玫瑰花瓣,在丛林深处安静地绽放。

      最招惹人的欲念。
      又总是对他人恶意没有抵抗的能力。

      林独照安静看着他,眉眼冷得像落了霜。
      片刻后垂下眼、抬手,指尖落在江枝意的衣服领口。修长的指节泛着冰,像青年眼中深不见底的情绪。

      解开第一颗扣子时,江枝意被冰得一颤,眼睫轻轻地抖,大概是对危险的天然直觉,下意识要挣开。
      被慢条斯理地按住了。

      与他好整以暇的神情不同,青年解开外套的动作直接而粗|暴,唇线平直。

      外套被完完整整剥下。
      江枝意眼露茫然,像野兽爪下、因心知无法逃离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脏了。”
      青年语气淡淡,看也不看那件外套,抬手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车外的冷风灌进来,将江枝意吹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林独照这才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温柔而体贴地将他裹起,像在包装一颗属于自己的糖果,极其富有耐心。
      陌生而令人不悦的气味被驱逐,属于自己的气息重新占据上风。

      林独照愉悦地掀了掀唇角。

      外套穿在江枝意身上有些过大了,袖子垂过手背,立起的衣领将他下巴都裹住,露出的眼神仍旧懵懂,纯洁乖顺得像只初生的小羊羔。
      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礼物。

      -

      司机去得有些久,附近的公共厕所不好找,他兜了几个圈子。

      “奇怪,”司机上了车,嘀咕,“下车前才关的暖气,怎么散得这么快。”

      车子重新启动,司机一边打开暖气,一边下意识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后座。

      两个年轻男人,一个身形板直坐着,另一个像是喝醉了,被松松揽着,靠着他。
      姿势松散自然,又有着怪异的亲密。

      司机略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还在想着,回过神,正好和镜中青年对上了视线。

      无波无澜的眼神,却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司机微微打了个颤,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走吗?”司机出声。

      “嗯。”

      江枝意虽然醉了,脑子里倒还牢牢钉着江晚亭出门前的叮嘱,出声报了地址。
      司机应了声,打了下方向盘,心不在焉地想着和来的时候是相反的方向,那边好像是荒僻安静的顶级富人区。

      车子平稳地朝前驶去。

      江枝意靠在他身上,鼻翼微动,轻轻地嗅了两下。

      “你身上,”他迷迷糊糊地道,“怎么有酒味?”

      青年眼睫轻轻上抬,语气清淡、意有所指:“被沾上的。”

      江枝意微微皱眉,嫌弃:“好臭。”

      林独照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给他提建议:“那您屈尊往旁边靠靠,别挨着我?”

      江枝意眉头皱得更深,没有采纳这个建议。

      隔了会,他凑过来,慢吞吞扒开青年的领口,将脑袋埋了上去。

      “你好香。”晕乎乎的醉鬼前言不搭后语,好像忘了自己上一秒的嫌弃模样。

      江枝意鼻尖是圆钝的一点,俏生生的漂亮,挨在青年锁骨处有些痒,迟钝地一蹭一蹭,贪温的小动物似的。

      被蹭得痒,林独照眼神微微沉了点,慢条斯理“嗯”了声,手指往上,搭在了他细嫩温热的后颈上。指骨微屈,轻轻蹭了蹭发尾覆着的一层细小绒毛。

      车子安全驶到了江家大宅,林独照扶着江枝意下了车。

      临近深夜,江家大宅安静驻立在人迹罕至的富人区,雕花的红色大门紧闭,透着几分冰冷的肃穆。
      门后是大得望不见边缘的宅院前庭,气派的草坪、球场、喷泉。

      林独照走近,按下门铃。

      佣人开着代步车,来得很快,看见喝得醉醺醺的江枝意吓了一大跳。

      “哎唷,怎么喝成这样,”佣人头疼地皱眉,“江总见了该生气了。”
      又下了车走过来,边试图扶过江枝意,边客气道:“您是小少爷的朋友吧,麻烦你送他回来了,进屋喝杯热茶吧,把他交给我就好。”
      待客的礼节妥帖得挑不出一丝错。

      他手刚伸过来,江枝意便反应很大地躲了躲,仍旧扒拉着青年,叫他“走开。”

      “……”佣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张脸苦巴巴地看向林独照,“您看……”

      青年自觉道:“我送他进去吧。”

      佣人悄悄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

      江家大宅的客厅仍旧灯火辉煌,江晚亭听见声响,走出门来,正好看见陌生青年扶着江枝意从代步车上下来的场景。
      她难得怔了怔:“这是……”

      “这是小少爷的朋友,”佣人赶忙介绍,“小少爷喝醉了,劳人家好心送回来的。”

      江晚亭听得皱眉:“大半夜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又招呼佣人:“把他扶进去,煮点东西喝。”

      “诶。”旁边人应了一声。

      江枝意似乎也知道真正能管住他的人来了,半点不似在门口那样闹腾,乖乖被佣人弄了进去。

      江晚亭皱着的眉半点没放下,又道:“注意点,别磕着他。”

      佣人哪里敢轻慢,手脚殷勤地将他送上了楼,又急忙吩咐厨房起来开小灶,原本死气沉沉的宅子一时间被弄得兵荒马乱的。

      江晚亭这才有时间注意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顶好的身姿和眉眼,不卑不亢地站着,要是放在生意场上,是会让她多看一眼的那类人。

      但这是深夜的江家宅院,而面前的青年,带着他醉醺醺的外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厮混回来。

      单是这一点,江晚亭就对他生不起好感。

      但她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辈,只不冷不热道:“麻烦你了。”
      “进来喝杯热茶吧。”

      她面容和江枝意只下半张脸有模糊的一点相像,江枝意是乌溜的猫儿瞳,她却是上挑的凤眼,看人时刻薄锋利,自带三分打量。

      “时间太晚,不打扰了。”林独照摇了摇头。
      他像是没察觉到江晚亭话里的冷待,仍旧像个最懂礼貌知礼节的后辈,彬彬有礼道:“下次再来拜访。”

      江晚亭自然不会挽留,冷淡地笑了笑,礼节倒没落下,让佣人把人妥帖地送出宅子。

      -

      江枝意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扶着头下楼。
      只记得给司机发了短信,其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厨房给他留了早餐,江枝意囫囵对付完,进了后园子。

      江晚亭今儿难得没忙公司的事务,清闲地逗弄着江老爷子新养的虎皮鹦鹉。

      江枝意手贱地凑近,抓了把谷类,将手伸进笼子,摊开手心,冷不丁被狠狠啄了一下。
      真真的疼。

      江枝意眼都瞪直了,缩回手“操”了声,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个瞎眼的鸟。

      江晚亭看他一眼,慢条斯理拿旁边备着的毛巾擦干净手,评价:“毛手毛脚。”

      江枝意不服道:“明明是这破鸟长了个毛嘴。”

      笼子里的鸟叽叽啾啾叫起来,把江晚亭吵得厉害。

      “行了,”她头疼道,“少说两句。”

      江枝意“哼”了声,背着江晚亭朝身后笼里的鸟竖了个小拇指。
      鸟看不看得懂就不知道了。

      “我明早四点的飞机走。”江晚亭忽然道。

      江枝意垂着的眼睫颤了颤,若无其事“噢”了一声。

      江晚亭笑了笑,伸手想摸摸他头:“这次呆这么久,是不是嫌我烦了?”

      江枝意躲开她的手,嘴硬道:“你自己也知道你烦人啊。”

      “谁能有你烦人?”江晚亭揪了揪他脸,想起昨晚,恨恨道,“烦人精。”
      “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和廖满出去喝酒,说了多少次也不听。”
      “他也是,不带你学个好。”

      江枝意讪讪,装乖讨好道:“操心使人变老。”

      江晚亭瞪他一眼,想到昨晚送他回家的那个青年,话在嘴边转了个弯,还是没问出口,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东西。”
      “喏,”江晚亭朝树上抬了抬下巴,“去摘。”

      江枝意反应飞快地抬起头,看见了树上挂着的包裹。

      这是他们之间不必约定的默契。

      江枝意小时候呆在江宅的时间不长,大半时间都闷闷不乐,一个人呆在那棵老榕树上,怎么叫都不下来。

      江晚亭送他的第一个礼物是幅拼图,被装成迷彩色的包裹,挂在粗得能供一人环抱的榕树枝干上。
      离他最常呆的那个位置很近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

      小孩兴奋得脸都红了,吭哧吭哧把包裹摘下来,收到了他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

      一幅彩色的拼图。

      此刻。
      江枝意飞快爬上了树,轻松摘下了那个包裹,树隙落下的光照亮了他脸上亮闪闪的笑容,让江晚亭恍然。
      孤僻的小孩要长成灵动高挑的青年,也只不过需要十多年时间。

      “什么东西?”

      江枝意从树上跳下来,开始熟练地拆包裹。

      “你的生日礼物。”

      江枝意闻言,手上动作停滞了一刻:“不是送过了吗?”

      江晚亭瞪他:“寄回来的和我亲手给的怎么一样?”

      包裹被拆开,是江枝意最喜欢的一个荷兰画家的藏品。

      价值昂贵。
      但四月的礼物可以十月补上,隔着遥远的陆地距离而无法弥补的生日陪伴,却永远没有机会了。

      “阿杏,”江晚亭有些难过地问他,“高兴吗?”

      江枝意的小名叫阿杏。
      是因为他生在杏花吐蕾的四月,希望他能永远生机勃勃、光明灿烂。

      “高兴啊。”江枝意像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孩,笑容是毫无阴霾的纯粹。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在江晚亭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姨妈!”

      江晚亭轻轻眨了眨眼,偏过头,佯作嫌弃地擦了擦脸。

      -

      第二天江枝意下楼时,江家大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沉寂。

      这个点,估计江晚亭已经坐上了飞往北美的飞机。

      江枝意扶着楼梯,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已不是小孩,伤心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又重新让自己高兴起来。

      江枝意下午便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只叮嘱宅子里的佣人过后和老爷子说一声。

      临近万圣节,平台联合一众播主搞了个直播预热活动,江枝意也在邀请之列。
      刚好最近粉丝催他上播催得厉害,成群结队跑到他主页哀嚎,江枝意装死不下去,只好答应。

      直播这天是周五,联合直播有专门的端口,因此三点钟不到就有摄影小哥扛着设备敲开他的门。
      江枝意打开门让人进来。

      设备有人帮忙架,工作台有人帮忙收拾。
      江枝意逛了一圈,无所事事,干脆拿出手机给林独照发消息。

      【zzz:在?】

      对面明显已经很适应他时不时的骚扰,回消息速度很快。

      【很帅很难搞:。】

      【zzz:给我看看你的花。】

      隔了一会,林独照发过来一张小绿雏菊的近照。
      看得出养得挺精心了,奈何时间久了,花瓣有点蔫巴。

      看背景是在家里的客厅,估计刚刚才起身拍的。

      对方还很认真地给他汇报:

      【很帅很难搞:掉了两片叶子。】
      【很帅很难搞:我收起来了。】

      江枝意想象了一下林独照每天顶着张冷脸,认认真真围着小雏菊看看有没有缺花少叶的模样,竟然诡异地觉得有种反差萌。
      唇角不自觉弯出一点儿笑。

      他插科打诨道。

      【zzz:我是想看花吗?】
      【zzz:我是检查一下你在不在家,有没有出去鬼混。】
      【zzz:这都看不出来,你反思一下?】

      隔了会。
      青年认认真真地:

      【很帅很难搞:嗯。】
      【很帅很难搞:我反思一下。】

      江枝意怔了怔。
      他这人向来撩天撩地没脸没皮惯了,多离谱的骚话也能张嘴就来。尤其是林独照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让人总忍不住作一作死,看看他的反应。

      但冷不丁被撩了回来——
      不知怎的,江枝意轻轻抿了抿唇,破天荒有些面热。好像脊椎骨被抽掉了一节,面条一样软得厉害。
      他将这归为对林独照的话没有防备。

      对,就是没有防备。

      江枝意放下心,继续撩闲。

      【zzz:今天不用上班?】

      【很帅很难搞:项目刚收尾,有几天假。】

      【zzz:晚上港口有个庙会。】
      【zzz:出来玩啊。】

      旁边摄影小哥叫了他一声,江枝意应了声,收起手机,站起来。

      直播一共三个小时,五点到八点。
      玩小件不够三小时,大件三小时不够,江枝意干脆耍了个花活,给大家拿泡沫玩了个三十乘三十的细雕,纯纯炫技。

      弹幕一片卧|槽飞速滑过,能逼死密集恐惧症。

      【侮辱人有很多种方式……朕说倦了,楼下来。】

      【你偏偏选择了最侮辱人的一种/嚎啕并企图上吊】

      手头的件到尾声时,江枝意好像听见了门铃声。他没搭理,雕刀在手里转了一圈,带出一点白色的泡沫屑。

      【是不是有人按门铃?】

      【+1我也听见了】

      【不会是和别的博主联动吧?好期待啊。】

      江枝意随口闲聊,懒洋洋道:“哪有什么博主?”
      “修水管的还有可能。”

      【嘿嘿嘿修水管play吗?好瑟的设定……】

      【姐妹你不对劲……咳咳、不如先借一部说话。】

      【快开门快开门有什么是我们vip不能看的?】

      看来这群人不满足好奇心是不会消停的了。

      江枝意放下雕刀,从工作室往外走。
      摄像小哥扛着设备跟在他后头。

      屏幕上弹幕刷得飞快,生生把一个手工直播玩出了探险直播的感觉,将江枝意都染上了神经质,开门前下意识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江枝意刚泻出口气。

      门外声音淡淡:“开门。”

      江枝意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差点咬住了舌头。
      他人懵了懵,拉开门,就看见林独照站在门外,长身而立,雾灰色的眸正静静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

      青年眉眼轻抬:“不是你让我来的?”

      江枝意“啊”了声,后知后觉拿出手机看了眼。在他问完庙会之后,后面接着两条消息。

      【很帅很难搞:嗯。】
      【很帅很难搞:我去接你。】

      不对啊。

      江枝意又问:“你怎么上来的?”

      林独照道:“门卫看我眼熟,把我放进来了。”

      “……”
      “我在直播,摄像头开着,”江枝意头疼,“你先进来。”

      又回头叮嘱摄影:“我朋友,小心点别拍到他脸。”
      摄影应了声,手轻轻抖了一下。

      【虽然看不到脸但直觉是个帅哥。这个声音这个腰肩我没了。(走得安详)】

      【?刚刚好像有张帅脸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弹幕都滚开啊不要挡着我看帅哥啊啊啊啊】

      江枝意关上门,抬手在头顶的柜里翻找:“我给你再找双拖鞋。”
      大概是因为在屋里,他穿了一件还算宽松的上衣,下摆随着抬手的动作往上带,隐约露出一截莹白细腻的腰线,引人遐想。

      【呜呜呜好白好漂亮!】

      【我可以摸吗/羞涩】

      直播间眼馋了不到片刻,青年微微错身,将那点春光遮挡得密密实实。
      而镜头之外,江枝意衣服下摆被轻轻往下拉了拉。

      【?】

      【是故意的吧?】

      【笑死,醋味好冲。知道你不让看了。】

      “找到了。”江枝意道。

      “嗯。”林独照接过,扔到地上穿上。

      江枝意松了口气,下意识后退一步。没料到身后的青年靠得这么近,江枝意一步跨得有些大,踩到了青年的拖鞋尖,踉跄了一下。

      “小心。”青年伸出手。

      镜头里,一只修长洁白的手绅士而克制地、轻轻扶了一下直播间众人心心念念的那把腰。
      点到即止、一触即分。
      仿佛半点留恋意味也没有。

      “站好一点。”他说。

      【?刚刚!是不是!搂了一下!腰!】

      【这个手!这个腰!好瑟好瑟好瑟啊啊啊!(在床上扭成蛆)】

      【这个熟练程度,没有过个十次八次我是不信的】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直播间里。】

      【嘶……楼上姐妹们会磕!】

      ……

      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林独照微微垂眼,很轻地撵了撵指腹,神色晦暗。

  • 作者有话要说:  熟能生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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