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梦一场》绚烂如花

23、傻瓜

　　又是高烧。在新城折腾了一阵，急召当地名医会诊，反倒愈烧愈狠。
　　丁睿急昏了头，几乎就要将那群大夫拉出去活埋。所幸明艳公主就在身边，忙命人准备马车，连夜带着秦晓芙回到天枢皇宫。御医们忙乎了一日，温度是控制住了，但依旧不见下降的势头。
　　“全都是废物！”丁睿急疯了，随口揪出一名御医，“张大人，你再说一遍，芙儿怎么了？”
　　张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实在没办法救人，只能如实回禀，“臣从未见过这样的高烧，一般人熬不过两个时辰。秦姑娘这样下去，恐怕……”
　　“住口！”丁睿喝住他，转向另一个御医，“李大人，你说！”
　　李御医腿一软，直接软在地上求饶，“王子恕罪，臣无能……”
　　丁睿突然沉默了。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周围气场的变化。空气像凝住了似的，强压自丁睿身上不断送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全都滚出去！”丁睿突然说。
　　这样冷到极致的话语，在此时却似大赦，望星楼霎时一走而空，甚至于整个过程都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丁睿拿过碧儿刚从水盆中拿出来的冰毛巾，表情木然地替秦晓芙擦拭额头。
　　她身上的温度真的高得吓人，冰毛巾刚刚擦过的地方都能带出一阵水汽来。这样的高温，她一定辛苦得紧，可他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王子，”碧儿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王妃再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想办法给她降降温。”
　　丁睿握紧了拳，“还有什么办法？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
　　碧儿犹豫了下，道，“奴婢叫人准备一桶冰水，我们将王妃放进去试试，也许可以……”现在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了，她也只能出这样的馊主意了。
　　果然，丁睿立刻反驳，“芙儿已经受寒，如何经得住……”话到一半，丁睿竟改了口，“便这么办，碧儿你即刻叫人抬一桶冰水进来。”
　　碧儿也没想到丁睿竟会采纳自己的建议，当下忙下去吩咐人照办。转过来看见丁睿丢了手中的毛巾，正隔着棉被替秦晓芙脱衣服。
　　冰水没一会便准备好了，丁睿看向碧儿，“你也出去，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碧儿想留下帮忙，但直到此时的丁睿断不能违抗，便遵命退下了。
　　丁睿见她离开后，径自将发束起，而后除了身上衣物，赤着身子踏进了装满了冰水的浴桶。冰水刺骨，丁睿咬牙坐了一刻钟后，起身出来，将身子擦干了，爬上床，将秦晓芙火烫的身体拥住了。
　　些许的清凉终于让被高热折磨的秦晓芙有了些许反应，低喃着在说什么。丁睿凑耳去听，发现她在唤“晓辉”。止不住心中发涩，芙儿呀芙儿，便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你心中想到的依旧是你的家人而没有我吗？
　　压下苦涩，丁睿起身，重新回到浴桶，坐一刻钟，擦干身子，爬上秦晓芙的床为她降温，如此反复。

　　她听见，弟弟晓辉在她耳边哭泣。
　　“姐姐，你一定不要有事！都是我不好，上次你烧刚退，我又忘了帮你关窗户，害得你现在又开始高烧。你起来骂我，千万别死好不好？”
　　晓辉……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安慰哭得伤心欲绝的弟弟。
　　快要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耳边另一个声音在唤她的名，“芙儿，别离开我……”
　　话中的苦涩和惶恐让心脏猛然收紧——睿！

　　“睿……”秦晓芙睁开眼睛，看见丁睿正躺在身边。
　　他睡着了，修长的眉正纠结在一起，脸色也微微地发着白。他一定累坏了，因为她又叫他担心了。
　　她的手指爬上他的脸，细细描摹他的轮廓，好看的眉，紧闭的眼睑，高耸的鼻梁，还有微薄的唇……看着看着，她像是受了蛊惑，忍不住朝他靠近，就要碰到他的唇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秦晓芙吓了一跳，霎时红了整张脸。
　　丁睿先是惊喜，而后担忧，“芙儿，你可醒了……脸怎么这么红，快叫我看看是不是还烧着！”
　　他的手指冰冷，捧起她的脸看她，她有些局促，忙忙解释，“我已经没事了，睿。”
　　没有之前的高热，丁睿松了口气，但未完全放下心来，朝门外唤，“碧儿，芙儿醒了，立刻传御医！”
　　“是！”门外，碧儿的声音且惊且喜。
　　丁睿自床头拉过一件里衣，便在被子里替秦晓芙套上了。
　　秦晓芙这才觉出异样来，被子里他赤裸的胸膛正贴着她的身体。秦晓芙“轰”地一下，脸更红了，急忙将眼帘垂下不敢乱看。一会丁睿起了身，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更让秦晓芙慌忙地闭上了眼。
　　“可以睁眼了，芙儿。”
　　丁睿凑到她眼前，出声提醒。
　　秦晓芙小心地睁眼看他，见他一身齐整，有些尴尬，还有些……失望。
　　“不太习惯吧。”丁睿笑着看她，“无妨，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秦晓芙头脑发胀，只怔怔点头。
　　丁睿只是微笑，心底却止不住后怕。他的芙儿，差一点就离他而去了……

　　“王子，御医到了。”碧儿的声音打破宁静。
　　丁睿将秦晓芙从床上扶起，让御医进来。
　　御医走进来，为秦晓芙把了把脉，喜上眉梢，“恭喜王子，秦姑娘高烧已退，只是身子有些虚，调理数日便可恢复。”
　　丁睿紧锁的眉终于放开，让碧儿随御医开方取药去了。
　　秦晓芙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了望星楼，之前一直居住的房间。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木桶，丝丝冷意从里面渗出来。她觉得冷，往丁睿怀里靠了靠，却发觉丁睿的身体也是冷的。
　　“冷吗？”丁睿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立刻叫人进来将木桶抬了出去。
　　木桶出门的时候，绊到门槛，一块碎冰从里面跳了出来。
　　昨夜的点滴，模模糊糊地在脑海里重现。她似掉进火海，烧得厉害时有人紧紧抱着自己，那人竟是浑身的凉。秦晓芙想起丁睿冰冷的指，他的体温她素来熟悉，从不至于如此冰冷的。她这样想着，便将他的手执到眼前。丁睿要抽，已是不及。
　　那一双手，原本匀称好看，此刻却是半青半紫，尽是冻伤后的痕迹。秦晓芙明白了什么，扑进他怀里扯他的衣服。
　　“怎么了，芙儿？”丁睿边应边挡，但抵不过秦晓芙倔强，还是让她把衣服扒开了。外衣之下，原本黝色的肌肤已经被冻着泛白，触手之处，还是冷。
　　秦晓芙的泪，一下就落下来了。
　　“好芙儿！”丁睿受不住，忙忙替她抹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的身体素来便好，冻上一冻又不碍事……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丁睿全乱了，只因怀中人不仅劝不住，反而越劝越哭，叫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哭了，好不好？”丁睿拥着她，几乎哀求，“你哭得我心乱，别哭了，好不好？”
　　秦晓芙搂着他，收了收眼泪，真的不哭了。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她说。
　　丁睿猛地愣住，有些不敢相信地拉开她，“芙儿，你方才……说了什么？”
　　秦晓芙望定他，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丁睿只觉一颗心跳动得厉害，生怕听错她说的一个字。从相识开始，他便终日惶惶，生怕有一天她会突然消失，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他总害怕，听到她在梦中呼唤的那个名字，因为他知道那是她在那个世界最深的牵挂。他对她的感情如此自信，偏不能自信自己能比得过她的家人。即便他爱她胜过一切，她的心里，依旧藏着她的家人。他不知他们的分量有多重，或者说，与他相比，孰轻孰重。因为他和她都明白，这两者之间，她只能选择一样。所以，他才明白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她终于决定为他留下，即便有一天，她有机会离开这里。
　　“芙儿……”丁睿太高兴，以至于不知该说什么。
　　“我爱你，睿。”秦晓芙轻声说。是的，她爱他，所以决定遵从自己的心。她突然想明白了，这样在家人和他之间犹豫，痛苦的并不止她一个。
　　“芙儿，”丁睿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这个世上最贵重的珍宝，“我也爱你。”
　　秦晓芙微笑着，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
　　她的吻从来轻缓柔和，但总能轻易将他点燃。更何况她穿得本来就少，还总想将身子贴过来暖他凉透了的身体。丁睿只觉连脑子也在发热，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她压在床上。“芙儿，芙儿，芙儿……”他低声唤着，像困在笼中找不到出口的野兽。撕她的衣服，抱她，亲她，吻她，占有她。这就是他此时此刻全部的念头。
　　“睿。”她轻声唤他，将脸贴上他的脖子，轻轻吻他。
　　她一点都不怕他，该说她从来就不曾怕过他。
　　他却怕她。
　　猛然将她推开，他快步离开床榻。真不该叫人将那桶冰抬走，他现在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睿！”秦晓芙却将他叫住了，“为什么？”
　　为什么？丁睿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芙儿，我把你的名节都毁得差不多了。”光是夜宿望星楼，他就做过很多次了。世人不会说他如何，但却会把不检点的名声往她头上扣。
　　“可我不在乎呀！”秦晓芙有些气急。
　　“我在乎！”丁睿大声回她，“如果我在婚前要了你，日后会有多少人对你指手画脚？你是我的妃我的妻，我不许你因为嫁给我而受一点点委屈！”
　　“可是睿……”秦晓芙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丁睿一口截断，“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匆匆去了。
　　秦晓芙愣愣地看他离开，好一会才转过脸来，轻嗔，“傻瓜！”
　　却不觉，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