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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解密(01) ...

  •   已经是晚上了。

      汽车缓缓停在村口,那条路刚刚自己还走过,路边的人家刚刚自己还进去吃过饭。

      然而现在巷口的冷风一吹,又觉得陌生无比。

      林深深慢吞吞的朝大妈家走去。

      原本十分钟的路,却因为自己的拖延而无限拉长。

      手指藏在口袋里,还在迟疑怎么告诉梁励声。

      她,想要给对方机会。

      很快,随着天色晦暗,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暖色调的灯光罩在林深深的身上,映出脑袋上一个圆圆的光圈。

      “是...是你?”

      大妈端着盆子出来泼水,正看到林深深的迟疑,想起忘记了林深深的名字,不好意思的笑笑。

      林深深点点头,心事重重的朝她走来。

      “我听说,不是将裴家人都拉走了吗?”大妈身子朝林深深的身后探望,好奇的询问。

      “是拉走了。”林深深点点头,看到大妈端着盆子,抬手指了指:“大妈您做饭吗?要不要我帮您把门关上?”

      “不用不用。”一听说林深深要关门,已经进屋的大妈突然冲出来,面色紧张道:“我就喜欢通风,别关门。”

      林深深点点头,跟着大妈进了厨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林深深不主动找话题,却也并不接茬说要走,就好像...是在监视她似的。

      大妈深吸一口气,乡下干净清新的傍晚空气瞬间沁入鼻腔,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醍醐灌顶的舒爽。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安谧,是如此的令人珍惜。

      ——是来找我的吗?

      ——是知道了吗?

      ——是,是那些年自己打过的报警电话,发过的报警信件,终于从那些尘封的角落里苏醒了吗?

      然而在触及林深深眼神的瞬间,所有的问题只变为一句:“我煮了陈皮豆沙,要喝吗?”

      “大妈。”红豆被煮到成沙,在嘴里绵密而甜润。

      林深深喝了一口粥,也不看对方,只是品味着口中的食物,淡淡道:“你知道吗,我还没有高中毕业,我哥就已经开始调查咱们村的凶杀袭击案。”

      “那个年代,最开始案件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重视,都在调查。然而确实是办案条件有限,很长时间没有新的证据,而大家也已经六个月都没有休过假,很多警察甚至因为此案离职或者离婚都是常有的事。后来有了新的更紧急的案件,这里发生的事渐渐,渐渐的被搁置下来。我哥当时不甘心,甚至将受害人的照片就藏在怀中,随时困了累了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外面每一次响起走路的声音或者是有车经过的声音,两人都会默契的停下来,看一看。

      “那段时间,我哥都魔怔了似的,有空就往这边钻,没有现在的侦破手段和犯罪心理知识,他就只能靠着自己的一双脚,一个接一个的问。但是这么多的村这么多的人家,除了最初的那份可怜愿意协助,到后来大家恢复正常的工作与生活之后,就没有人再愿意协助他了。”

      “渐渐的,甚至开始反感。”

      “说也说不听,劝也劝不住。于是他们便向局里投诉,要求我哥不要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甚至也有人风言风语,保不齐这案件就是我哥做的,自产自销,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每次案件发生他都在最快时间内能出现,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毫无意义的在这条国道上走那么多遍。”

      说着说着,林深深也好像回到了很多年。

      林深深跟在穿着破旧短袖的哥哥身后,一步一步在人烟稀少的国道上走着,观察路上每一辆车的车牌。

      从枝芽初绿的春天,一步一步,路边的小麦越来越高——

      林深深一边走一边叹息:“韭菜都这么高了啊...”

      林恩培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无奈:“这是小麦。”

      渐渐的头顶遮天的树叶变黄,前面的背影也加上一件衬衣。

      只是脚上的鞋底,磨的越来越薄。

      林深深眼前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渐渐不见。

      “你哥——”

      这是大妈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曾经和自己一样,被这件事情,牵丝缠绕,这么多年,已经扎进心里,无法剥离。

      但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村里人提及过?

      “你哥现在在哪?”

      林深深抬起眼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因为怕他太投入,我缠着他,要他和我一起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他答应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很冷。我听到外面有声音,他说让我藏起来,他出去看看。”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太阳的形状。

      “等到后来,是我被警方用枪指着脑袋,他们说,有新的受害者在附近出现,我哥,我哥是凶手。”

      “我哥失踪了。”

      大妈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掉在地上。

      林深深终于不再遮遮掩掩,她抬眼望着大妈:“大妈,你知道我哥在哪里吗?”

      “孩子...”

      像是逃了多少年的债务终于被债主找到似的,大妈整个脑袋变得通红,她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来——

      “孩子...”

      “大妈,我知道你在邻省的女儿,也是被凶手也同样的手段谋杀,你一路追踪至此。你见过我哥吗?”

      “我知道那么多年您收守在这里,在最初对裴家人感兴趣之后,就留在王家兄弟的巷口。”林深深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她:“你见过我哥吗?”

      “我更知道,有一天王家的老大出门之后消失不见,您还如此镇定自若的留在这里,你见过我哥吗?”

      “孩子...”多年深藏的委屈与压抑终于被释放,大妈突然膝盖一软,跪在林深深面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哥哥是冤枉的。”

      这么多年,听到那一句——

      “我知道,你哥哥是冤枉的。”

      林深深终于放下所有的理智与情感崩溃,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上咧着嘴大声的哭。

      “你哥哥不是杀人凶手。”

      “你哥哥...不是凶手。”

      ---

      20年前。

      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了。

      早晨五点,女儿从床上翻身,推了推身边前夜喝了酒的大妈:“妈,几点了?”

      大妈昏昏沉沉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眯起眼睛看了半天,表盘上的夜光指针在晦暗的清晨看的不是很明显,于是她又按了下灯:“五点。”

      “妈,你送我去学校。”

      “嗯嗯。”大妈酒还没醒,愣愣的哼哼。

      只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

      床铺一轻,是女儿下床了。

      “妈,走呗。”

      “嗯嗯。”大妈嘴上哼哼着,招招手鼓嚷一句:“找你爸去。”

      “俺爸的呼噜比你还响呢。”女儿撇撇嘴,趁着大妈睡觉,便偷偷从大妈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些钱,将衣服放回原位背着手大度:“那我自己走了啊。”

      “找个伴——”大妈用最后的理智鼓嚷一句,还没听到回复,便沉沉睡去。

      一直到中午。

      原本该回家吃午饭的大妈并没有等到女儿。

      她揭开热气腾腾的锅,里面刚蒸好的馒头,表皮白净发亮。

      女儿最喜欢馒头上的表皮。

      想到这里,大妈不由得嘴角上扬,看到时间已经一点,这才觉得不对,系着围裙便从家里走出来。

      小巷里别人家的炒菜声越来越小。

      她这才走出小巷,站在家门口的大街上到处望。

      心里有些着急。

      “嗨,等娃呢,”偶尔有邻居从她身边经过,诉说着最近发生的奇闻:“你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多惨,家里人得多伤心——”

      “什么什么?”当妈的人,听到女儿,听到死亡,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听不得,见不得,更碰不得。

      “别担心别担心,我们说电视上的事呢。”被拽住的邻居摆摆手,随意的撂两句话解释:“娃又贪玩没回家?要不要我给学校打个电话?”

      “没事没事,我再等等,再等等。”大妈松了一口气,心烦意乱的摆摆手,自己住的这个小村庄,几十年来大家彼此相熟,夜不闭户连小偷都没有,能出什么事?

      大妈回过身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准备去学校好好说说老师——再怎么也不能不让孩子吃饭呀。

      再好好说说孩子。

      正巧见到准备去上学的邻居家小孩,见到她一脸诧异:“阿姨,今天你家娃怎么没上课?”

      从此,心脏就一直被一把手狠狠的掐住,至今未放。

      听说。

      听说了很多。

      听说今天早晨有女孩被坏人抓进路边的荒地糟蹋至死。

      她不敢听。

      一听眼泪就不会受自己的控制。

      她有点不知道。

      她回身想要回家给孩子爸单位打电话。

      却又希望是万一呢,万一孩子只是变坏了,只是逃学了。

      她回过身,朝听说的地方去。

      希望不是自家孩子。

      一路,经过的每一颗石块,每一片树叶,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曾经和孩子一起经历过。

      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孩子。

      说不定是对门老李的,他家上次掀了外地人的摊位。

      不像自己,自己曾经给当年的洪灾还捐过钱。

      说不定是学校那个孩子,娃说他们学校还有人偷钱。

      不像自己家孩子,逢年过节还给老师送鸡蛋。

      这条路怎么回事,自己还没走,怎么就到了。

      女孩遇害案件,已经是早晨的事了,原本围观的人早已散去,甚至警察已经找人收拾了地面,连一点血迹都没有,连一点发生了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放下一分钟,却又重新提起来。

      她在草丛里扒拉了半天,没有找到孩子的任何东西。

      她不死心。

      刚好遇到邻居准备骑自行车去上班,见到她打招呼,她抢了邻居的自行车就往学校走。

      娃不在。

      她毫不留恋,回身推着自行车就朝派出所去。

      她不知道受害尸体被送到哪一个派出所,她就这么一个一个去找。

      终于在县公安局里找到了责任部门。

      当她看到白布下露出的裤子与袜子,已经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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