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两言三拍

11、第十一章

　　当天下午果然下了一场蓬勃大雨，大雨落下的时候毫无征兆，一下子哗啦啦地就从天上砸了下来。

　　就像滚落的琉璃珠。

　　一串一串地从上面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隐晦之处还能看见绿色的苔藓。

　　此处位于南方，夏季一向炎热而沉闷，且还潮湿。因此，到了夏季后，苏慎的腿部缓解都会有些酸疼，就像是老人的身体一样，有许多毛病。

　　屋子里的案桌和窗棂上都摆放了几个花瓶，长长的碗口里放着还未完全盛开的荷花，似乎还能嗅见那独一无二的暗香浮动，微微带着青涩的苦意。

　　人世间的小姑娘都喜欢花，烟行波也不例外，尽管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女鬼。

　　她手里拿着一枝荷花，慢慢地剥开，一片又一片地撕下来，放在一旁，翘腿坐在窗棂上，无聊地看着外面的雨。

　　晚上这雨应该就停了。夏天的雨都是一阵一阵地，急促而又磅礴。

　　她把手里的荷花茎干扔在一旁，对着一旁的青年说，“公子，我想吃透花糍和酥山了。”

　　苏慎带过来的人都是长久跟着他的，光是厨娘就有好几个人，个个都是好手，因为苏慎身体不好，在吃食上就比较讲究，这些厨娘的手艺也就格外精湛。

　　这段时间，烟行波吃了不少好吃的，大多都是点心，她喜欢吃甜食，甜食能让鬼开心。

　　不过桃花酥、透花糍还有酥山是她最喜欢的三样点心了，配着蔗汁一起食用，最好不过。幸亏她此时是个女鬼，要不然是个俗世的小姑娘这丫估计早就不能要了。

　　苏慎的注意力从眼前的棋盘中移开，眼眸微抬，落在烟行波的身上，她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的窗棂上，一身白衣就是初见时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华衣，他想起那一次在夜晚，那个女鬼过来偷袭他时，小姑娘就对那个女鬼身上的裙子表达了喜爱。

　　他垂下眼帘：“你上午才吃过一次。”

　　“我又饿了。”

　　烟行波像个小孩一样无赖地踢了踢脚，雨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青石地板上，屋檐下还候着几个人，就坐在她的不远处，压低了声音说话，估计是怕打扰到在书房里的主子。

　　她目光从那些人的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身后的那位青年，认真地道，“公子，行波饿了。”

　　其实，她此时也并不是很饿，就是太无聊了。她被困在这座宅院，哪里也不能去，唯一能说话地只有苏慎，可苏慎大多时候也是自己看书下棋打发日子，时间久了，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性子又有些躁动起来，开始贪念外面的红尘俗世。

　　她听院子里的小厮讲过，京都城里可好玩了，有很大的市集，可以买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吃的，听说还可以遇见一些北地过来的胡人。

　　那都是烟行波没有见过的，她很好奇，好奇地心痒痒。

　　可是她出不去。

　　她是被困在这里，苏慎却是不愿出门，比起出门，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最后苏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在下人疑惑且有些惊讶的目光下，吩咐他们去厨房里再拿一些点心过来。

　　烟行波坐在窗棂上，稍微探出身体，就能看见不远处屋檐下的青年，对方此时背对着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可是依旧很悦耳。

　　她看了看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雨，又看了看在叮嘱着下人的苏慎，突然觉得，比初见之时，他好像又瘦了一些，面对外人时整个人带着一股烟灰般的冷清。

　　雨水嘀嗒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小姑娘摸了摸旁边的荷花瓶子，笑了笑，心中好像突然有了一股急切的期盼。

　　这个雨还是快点停吧，她好久没去看月亮了。

　　很快，苏慎就走了回来，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接着下那盘未完的棋局。

　　烟行波坐在窗棂上等着那盘她要的透花糍和酥山。

　　透花糍是用糯米打碎制成糍糕，然后用红豆泥作馅，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一般是花卉和一些小动物，外皮呈透明装，十分好看，就是吃的时候有些粘牙，不过这也不耽误烟行波对她的喜欢，基本上每天都让苏慎去吩咐厨房做一份。

　　而酥山也是一道甜食，类似于现代的奶油蛋糕，不过比起奶油，酥山的味道更为清爽一点，冰镇过，有一点冰激凌的口感，烟行波很喜欢。

　　这道甜食苏慎不能吃，因为是冰的，不过每次他还是吩咐厨房做一份给烟行波，鬼吃的食物在外形上会保持原状，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人发现不对，只是觉得苏慎的脾气越发怪异起来，每日吩咐厨房制作甜食，自己却并不怎么食用，但是主子的想法猜不透，也不该猜，一些言论也只在院子里的下人们之间传播，倒没有传出去。

　　大约两刻钟后，透花糍和酥山就被送了进来。

　　烟行波顿时眼睛一亮，从窗棂上飘了下来，衣袂从苏慎眼前飞过，就像一阵风一样，少女顿时坐在了他的对面，等到下人走了之后，青年唤了一声行波，她才动手夹了一块透花糍塞进口中。

　　其实这段时间跟在苏慎的身边也还挺好玩的，公子长的好看，赏心悦耳，而且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她对上青年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眉眼一弯，笑了笑，说了一句。

　　“公子，你真好。”

　　晚间用饭的时候，大雨果然停了，不一会儿青石地板上的水渍都被蒸发了一些，干透了起来，不过有些地方还是有些小水洼，在地面上显得有些暗淡，反射出夜空中的一处明亮。

　　苏慎倒还算地上神情自若，烟行波就很开心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熟睡了以后，她才偷偷地飘进了苏慎的房间，一直飘到了苏慎的窗前。

　　“公子，我来了。”小姑娘明显心情有些激动，声音都带着一份说不出来的雀跃。

　　好像由于下午下了一场雨，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有一种通透质感。

　　烟行波站在苏慎床前，过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回应，她有些疑惑地俯下身，想要借着月光看清楚床上青年的模样。

　　难道真睡着了？

　　之前她还告诉过对方，今天晚上别睡着，她要接他出去玩呢。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原因，烟行波觉得苏慎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是最开始的时候，估计对方都不会准许她进他的屋子。

　　她继续俯身下去，长发也从肩上落了下来，落在床上青年的面上。

　　烟行波毫无察觉，不过几乎是她低下头的那么一瞬间，苏慎就睁开了眼，其实他一直就醒着，只不过在对方唤他的第一声，他迟疑了那么一刻没有睁开眼，就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一样，继续装睡，直到感觉到面上冰凉的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鼻梁，他才猛地睁开了眼。

　　两双眼睛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过烟行波很快就反应过来，明亮如清水的眼中多了欢喜的意味。

　　“公子，你醒啦。”

　　苏慎像是卡壳一样，过了一秒才点了点头，他又看了好几眼小姑娘，指腹在自己的袖口处摩挲了几下，才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烟行波说：“我施了法术，让外屋伺候的人熟睡，不会被惊醒，现在我带你出去。”她应该还从未这样做过，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雀跃，像一个正在做坏事的小孩，有些兴奋过头了。

　　苏慎不可避免地勾了勾唇，黑暗中的眼眸干净而又明亮，视线都放在一旁的小姑娘身上。

　　烟行波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外衣，应该是沐浴之后又穿上的，料子很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没有一丝皱褶，在月夜下，边缘部分映射出流光的光辉。

　　她看向苏慎，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公子，你恐高吗？”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

　　苏慎脸色有些苍白，也许是因为今晚月光的原因，他过了片刻摇了摇头，面上带着浅笑：“我之前如果京中的一处佛寺，里面有一座七层高的塔。”他曾经还爬上过去，因为母亲说，上面有一位得道高僧可以救他。可是最后也不过是一场谎言罢了。

　　想到这里，苏慎又笑了笑。

　　烟行波不明白对方面上的笑容，但觉得很好看，她又看了好几眼才点了点头，然后上前一步，在苏慎还未反应过来时搂住了他的腰，然后说道，“那公子，你要抱紧我哦。”

　　苏慎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也跟着颤动。

　　怀中的姑娘却并未看着他，外面的月光透出窗户透进来，他能看见少女白皙而又精致的面庞，突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一种熟悉的冰凉气息包裹在他身边。

　　他下意识地也搂住了怀中之人的腰部。

　　很细。

　　比他想象的还要细，好像一只手就可以轻易的折断一样。

　　也不知平日里的那些糕点和食物都去哪儿，过了这么多天，小姑娘一点都没有变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