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似长生》不敢登高楼

1、流光易逝

　　子时。

　　无尽夜最为明亮的时候。

　　耿耿星河似是足以倒映人间一切光辉。

　　可作为于万丈霞光中得智开灵的器灵，昭光是不太喜欢这样单调的景色的。

　　可无尽夜只有夜色，他想看太阳，得去极寒昼，昭光懒得动弹，便歪在一颗大石上无聊地看星星。

　　假若他守的是个剑修宗门，那么别说看太阳，都是想看嫦娥他们也能整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

　　可惜当初第一个见到他的人，是个占星师。

　　所以他守着的，是星命宗，满门都是占星师。

　　可他生来便该是明霞万丈流光千尺的，些缕星光也只是点缀。

　　但还是觉得好无聊。昭光叹了口气，敏锐地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不禁爬起来，抬起眸好奇地看向声源处。

　　容清煜执着一盏星耀灯，拨开最后那遮挡视线的花枝。

　　白皙的指尖轻搭在那横斜的花枝上，他透过姝艳海棠望向昭光。

　　昭光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便似海棠，半躺在凉石上，见他来，半起了身，歪过脸看着他，眼眸如同猫儿一般黑耀，透着好奇与欢喜，“你好？”

　　星命宗弟子首席，容清煜。温润端方，进退有度。

　　昭光不认得他，可也觉得对方站在花枝下执灯的样子很好看，只是那星耀灯透着冷白的光，虽显得他肤白如玉，却也衬得他看似冷淡。

　　且眼前的白衣少年看起来清瘦而纤弱——昭光觉得自己吹口气就能把人送走。

　　于是便不太敢开口。便似是对着一尊明玉像，有些担心自己冒犯了。

　　于是容清煜微微笑了起来，一开口是少年清朗的嗓音，“夜安。在下容清煜，字叁光，现是弟子首席。”他省去那些会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感骤然拉大的敬词，以一种不显冒犯也不失礼貌的措辞如是说。

　　昭光是不明白这些的，他只是高兴地笑了一下，“叫我昭光就好。”哦，那对方以后就会做宗主，他就能常常看见这个人。

　　于是容清煜从善如流：“昭光。”至于他师父知道之后的态度？细枝末节，不足挂齿。

　　昭光很喜欢他这种从容自若的态度，不像是对方的师父，总是叨叨絮絮；或者其他弟子，常常战战兢兢。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继续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容清煜露出一个微含歉意的表情，“我养的灵兽不小心走失，我出来寻它，谁成想倒是把自己也走丢了。”

　　怎么可能呢？昭光恹恹地说：“那你肯定是找错地方了，我周围，连一只灵兽都没有。”他本身带的威压能让所有灵兽都闻风丧胆。

　　容清煜笑而不语，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微微垂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白团子。

　　小白团子显然很不高兴，愤怒地冲他露出自己粉红色的牙龈。

　　好小一只。昭光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眸，还是没忍住凑过去，轻轻的戳了它一下。于是得到一枚由口水组成的牙印。

　　昭光换了只手指继续戳，“它怎么不怕我？”

　　容清煜笑意不变，摸了摸小白团子的脑袋瓜，“好了不闹了，这回让你安心睡到天亮。”而后顺理成章地把小白团子塞回袖子里。

　　而后才对昭光道：“笨笨不太聪明，他当初出生的时候，旁边就是凤凰巢。”所以遭受威压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昭光看着他的袖子，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想多摸两下呢，多难得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灵兽都怕他的，然而那些神兽都护崽的很，一个个爱惜得和眼珠子似的。他也不好意思就为了摸毛，搞得对方妻离子散。

　　从昭光的经验来看，撸毛带来的快乐感排行大概是这样：麒麟>凤凰>龙>鲲鹏>>玄武。然而就算勉强软乎乎的小麒麟，也远没有这只白团子软。也就是说，这是他五千年来摸到的最软的一只崽。

　　——五千年前是金乌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只小金乌，因为溺爱得太过，把自己吃成了球，三只脚根本站不稳。

　　昭光偷偷跑去rua了好多次。

　　到现在小金乌变成大金乌，看见他还躲着走。

　　容清煜仍是微微笑着，“夜已深，我也该回去了。”

　　昭光很想跟过去，又不好意思，又舍不得白团子，就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来什么？把自家灵兽送过来给人摸？容清煜不动声色，只是得体地答道：“这两日宗门事务繁多，怕是不能有空了。”

　　昭光又叹了一口气，却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就只是说道：“那，再见？”

　　容清煜但笑不语，只是转身离开。

　　昭光遗憾地躺回去看星星，呆了半天骤然起身，“他是不是不认识路？”于是他想了想白团子笨笨，还是爬起来却找人。

　　昭光顺着对方留下的灵力轨迹找了小半刻，却在湖泊旁找到人。

　　对方在推演星迹命轨。毕竟今晚星光正好。

　　于是昭光就不吱声了。行吧差点忘了对方是个占星师——真讨厌，为什么占星师总是先学袖里乾坤？不然笨笨现在就可以出现在他眼前了！

　　而后对方微微抬起眼，满眼倒映着北斗七星，蕴着苍泽之色。

　　北斗异象，天地灵光，是造化神秀，气运所钟。

　　五千年难遇的占星师苗子——上一位就是那个把他骗过来守山门的坏人。

　　总觉得自己要倒霉。但无论多少次看，都会觉得这双眼眸，实在很美的。

　　他永远为美丽所屈服。可惜大多数的人，都不是那么的符合他的心意。要么太单纯，要么太市侩。

　　容清煜回过神，笑起来，带着几分无奈，“我猜此处是迷阵。”

　　昭光一怔，才想起来这地方是有迷阵的，依山势而成，自然威力不俗。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容清煜伸出手，“我带你出去好了。”

　　“好。”容清煜微微含笑。他总是这般，温润清雅，似兰芝玉树。

　　昭光很喜欢。这种人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的，远比灼眼的晨光更让人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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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容清煜总是很忙，忙着修炼，忙着处理宗门事务，还有最近的宗门大比。

　　昭光去找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的。昭光是不很在意的，便懒洋洋地坐在庭院外的墙根旁等他，漫不经心地从院子里的银杏树上揪叶子下来玩。

　　这简直成了星命宗一大奇景。

　　但弟子们都很安静，不敢吱声。一是怕被这位毫不客气地暴揍一顿，二是怕容清煜那意味深长的清淡一笑。

　　直到某一天，宗主巡视宗门——在把所有宗务推给容清煜之后——十分震惊地指着昭光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位这次居然只睡了三十来年就醒了？

　　昭光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银杏树叶子丢掉；，没精打采地说：“找你徒弟玩啊。话说你什么时候退位？我看你也不干正事，事情都是容清煜替你干了。”

　　昭光可还记得当初这家伙还是弟子首席的时候，天天为了偷懒往禁地里跑的事儿呢。

　　差点被揭了老底的宗主内心无比慌张、表面四平八稳，他似是很严肃地思考了片刻，而后一本正经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昭光默默地看着他，而后握紧了拳头。

　　宗主从善如流地住口，而后道：“他太年轻了，修为跟不上。”

　　“那你倒是给他时间去修炼啊？”昭光想了想，眼睛一亮，“我可以帮他看着笨笨。”

　　宗主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对比起这位，他徒弟堪称一穷二白，也就那只灵宠值得昭光惦念。

　　然而……宗主对着昭光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掷地有声地道：“免谈。”表面淡然，实则心虚。

　　整个星命宗都知道，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容清煜——前车之鉴太多，都不知道该把谁拎出来当反面教材了。

　　所以即使很担心昭光揍他一顿，但宗主最终还是选择长痛不如短痛。

　　宗主：我太难了。

　　可能也只有昭光很傻很天真地认为容清煜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宗主压榨的弟子首席。

　　昭光撇了撇嘴，倒也不生气，并不搭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宗主，只是又百无聊赖地去揪树上的叶子。

　　其实容清煜防他就和那群当初那群大金乌们似的，他只假装没发现又不是真的不知道。

　　被无视的宗主摸摸自己的胡子，正准备走，却远远看见走来的容清煜，于是他停下来，装模作样地露出笑来，似是带着几分戏谑，“你和流光仙尊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流光仙尊是昭光的封号，暗意——流光容易把人抛。

　　这是师父对自家徒弟一种无言的忧虑和提点。

　　容清煜神色淡淡地抬起眼来，只是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都只是因缘巧合罢了，何须追根究底。”而后对着他家师父缓缓笑了一下，“师父您还是快回去罢，器峰长老最近外出云游，这次宗门大比的腰牌……看来要您自己制了。”

　　宗主神色一僵。宗门大比的弟子好歹也有几百人，虽说这东西做起来不难，可为了表现出宗门对弟子们的重视，就算他想派给他人去制，被容清煜这么一说也没办法了。

　　这小子真是有够小心眼的！宗主苦着脸，逛、巡视宗门的心情也没了，恹恹地赶回去工作了。

　　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为老不尊以力压人的昭光和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的容清煜就该斗智斗勇，可别来祸害他们星命宗的弟子。宗主长吁短叹，不禁为宗门的未来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