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新晓零

9、第壹话 雨落初秋：复仇（一）

　　钱槿突然变得有些害怕睡觉。碧玉不明所以，只是看钱槿每每深更都还不睡下，很是担心她。
　　不论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就在碧玉看来，钱槿的精神状态也是极不好的。
　　这天午后，碧玉服侍着钱槿睡下。钱槿睡沉后，碧玉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模样，双眸下脂粉也盖不住的两抹青影。终于还是决定让林侍卫给太傅修书一封。
　　钱槿独自一人走在花园里，她有些奇怪，为何碧玉竟不在她身边。猛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人影浮动，她急忙追上去想看看是谁，那身影却突地远了。她一惊忙喊了句，“你是谁？”
　　那女子并没有回头，回应却带着些许怒意，“你竟不知？！”
　　而后，钱槿就被惊出了一声冷汗，那个声音，那个嘶哑阴沉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但钱槿满心不解，语气亦不禁有了怒意，“你究竟是谁？！”
　　前方女子这才终于止步，却还是没有回头，沉默半晌，终于一字一顿道：“谢，初，秋！”
　　钱槿这才慢慢镇定下来，不管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谜团，好在终于有了线索。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叫“谢初秋”的女子究竟是谁！不然，她可真是寝食难安！
　　“谢初秋又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却没有再回答，等到钱槿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小径深处。只剩一个喑哑的声音隐约回荡在花园里，“去望春楼找一个叫小绿的姑娘，她会告诉你一切！”
　　那话音刚落，钱槿突然就惊醒了过来。窗外日头已经渐斜了。
　　碧玉奇怪钱槿这突然好起来的精神头。她午睡刚醒，就让她进来帮她换衣服，似乎是要出门去。
　　“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钱槿却突地紧紧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有些急切地道：“阿玉，吩咐下人，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我还在休息。我们两个收拾得简单些，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碧玉被钱槿的模样弄得紧张起来，她也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连林侍卫也不带吗？”
　　钱槿犹疑半刻，斩钉截铁道：“就我们两个人去！”
　　碧玉站在望春楼门口的时候，真的是嘴巴都闭不上了。她拽住钱槿的衣衫，“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只接待男人，不接待女人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钱槿没有说话，态度却很坚决，“我刚刚让你带的银子呢？”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钱槿带着碧玉走进了望春楼的大门。老鸨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还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
　　钱槿却递给她一大包银子，低声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来这里见一个人。你若是应下，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
　　老鸨一听，脸上立刻开出了花，态度也变得热络起来，忙问钱槿是要见谁。
　　“小绿。”
　　听完这个名字，老鸨想了想，道：“你要找的人应该是绿枝。”可是“绿枝”这名字一出口，她脸上却出现了为难的神色。
　　钱槿以为是出价太低，忙道：“怎么？是我给的银子不够吗？”
　　老鸨倒也还好说话，“绿枝只是个小丫头，这个价钱已经很好了。可是，绿枝不接客也不能出这望春楼。”
　　钱槿笑笑，道：“我不让她接客，也不带她出这望春楼，我只是有些事问她。”
　　老鸨想了想，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心想两年前带绿枝来这儿的人，只说了这两条不准，陪人聊天这种事倒是没说不可以。
　　再说那人虽然当时是给了她几锭金子，但这两年来却对绿枝不闻不问，难不成还要她养着这么个人一辈子吃闲饭吗？老鸨见绿枝年纪不大，长相也算清秀，早就已经动了别的心思了。她想了想，又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这才终于答应了下来。
　　于是便让小厮引路，带着钱槿和碧玉去见绿枝。
　　到了绿枝房间门口，钱槿却将碧玉留在了屋外，自己一个人推门而入。
　　是一个长得有些秀丽，看人的眼睛里都是怯色的小丫头。钱槿心想，她被囚禁在此，心里定然受了许多煎熬。他们都说她叫绿枝，钱槿进门想也没想，就喊了声，“小绿。”
　　只见坐在床边的那姑娘，惊讶地抬起了头来。
　　大家都叫她绿枝，相熟的姐妹会唤她阿枝，而这世上惟有一人会叫她“小绿”，那就是她家小姐啊！不过，那似乎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绿枝抬头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陌生的面容和声音，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姐。
　　钱槿自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只得开门见山道：“你认识一个叫谢初秋的人吗？”
　　绿枝听完却是激动地扑过来跪在了她的面前，“那是我家小姐啊！是小姐让你来接我了吗？”说着，绿枝眼中就有泪滚滚落下。
　　“不是。”钱槿微微后退，不禁有些怜悯地道。
　　绿枝眼中燃起的光芒重新熄灭归于沉寂，看起来是有些心灰的模样。然而，她还是没完全死心，又问了句，“那，那是姑爷吗？”
　　钱槿听后，有些失望，这和她意想之中的能为她解开梦魇之谜的人差太远了。然后，她随口问了句，“姑爷？你家姑爷是谁？”
　　“钱州府，钱雨生。”
　　不吝于晴天霹雳，钱槿被这六个字定在原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钱雨生？或许这世间会有同名同姓之人。可是，雨生在成为钱太傅之前，确实就是一名州府，这再不会错了。
　　也不知怔愣了多久，钱槿才又颤着声音再确认了一遍，“你说，是谁？”
　　“就是京城的州府，钱雨生，钱大人！怎么，你认识他？”绿枝不顾钱槿怔忪的神色，忙跪到钱槿面前，道：“这位夫人，我求求你，你帮我去跟钱府报声信，就说钱夫人谢初秋的贴身丫鬟绿枝被人困在这里，让他们来赎我回去。夫人，我求求你，求你帮帮我！”
　　绿枝跪在她脚下，哭着求她。钱槿半晌才回过神来，心却一寸寸冷了下去。
　　钱夫人？这世上除了她这个钱夫人，原来还有另一个“钱夫人”吗？她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强迫自己镇定一点，她想知道的事情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钱槿对着跪在地上的绿枝道：“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之后，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绿枝拼命点头，眼含热泪看着她。
　　钱槿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开口道：“谢初秋是谁？”
　　“是我家小姐，就是当朝礼部侍郎谢晋的独女。”
　　“那，”钱槿强忍住眼中突然汹涌而来的泪意，梦魇中隐藏的谜底，昭然若揭的真相就在眼前了，可是……她却不禁有些许却步。她伸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突然就下定了决心，“钱雨生又是怎么成为你家姑爷的？”
　　“六年前，姑爷无意间拾到小姐的珠花。之后他在温书之余带着小姐到山坡上放纸鸢，他们便两心相许了。姑爷那时并不知道小姐的身份，更不知道我家老爷其实就是当年会试的主考官。但是，多亏了小姐的慧眼，才让姑爷这颗宝玉不至于蒙尘。”
　　看来这绿枝也是沾过些文墨的人，没几句话就将前因讲得清清楚楚。
　　至此，事情再清明不过。钱槿的心彻底冷了，却还是咬紧牙问道：“那后来呢？”
　　绿枝抬头看她，兴许是她的脸色太难看，绿枝脸上出现怯意，却还是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后来我家姑爷高中榜眼，自然就娶了我家小姐过门。虽然他们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但是，我再没有见过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了。”
　　钱槿猛然觉得口中腥甜，就差没当着绿枝的面呕出一口血来。雨生！她敬着等着，全身心信任依恋着的钱雨生，原来早在六年前就已高中，然后娶了旁人！
　　那么，她曾孤寂一人度过的那四年岂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钱槿陡然明白过来，为何每次她出门雨生都会作陪，为何他出远门都会留下林侍卫在她身边。曾经她看不懂的别人的异样眼光，现下却都顿悟了。
　　原来，天下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他的续弦，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先有了侍郎之女谢初秋，才有她钱槿！只有她，只有她一人被瞒，活脱脱一个大傻瓜！
　　原来，全天下人都清楚都明了，就只有她一人傻傻沉溺，以为是等了半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