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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是不是我越拒绝,你越觉得得到我这件事,很有趣?”

      喻劲认真端详她:“你说这句话,是故意让我伤心么?”

      郁青垂下视线,隔了半拍,才一字一句如同伸长的竹节般递出句子:“你是自己在无事找罪受。”

      喻劲笑了下,下意识想点烟,顾忌她不喜欢吸二手烟才克制住:“你要这样说也可以。爱情于我本来就是种刺激。问题在于,我能从你身上得到这种刺激,从别人身上得不到。你要说这是征服欲也可以,但对我来说,就是爱。”

      “你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么我现在这种算是有缘有故,你就能接受了么?”喻劲拿起山竹,拨开,吞咽下一瓣,“问题并不在于有缘有故或者无缘无故,有理由了你就会接受我。问题在于,你根本不敢接受我。你很害怕。”

      “爱是宽容、是忍让。”郁青说。

      “爱是霸占,是侵蚀。”喻劲说,“它是一体两面的东西,你不能只看它无害的地方。”

      “我说不过你。”

      “你早就说不过我。要是说得过,咱们就不会纠缠这么久。想来想去,还是高中时,你爽快点。为了别人就能跟我上丨床。我要是说服了我妈让你嫁给我。你是不是也就嫁了。毕竟你喜欢‘银货两讫’的报恩,而不是付出爱。”

      沉静。

      郁青发觉和喻劲总是说着说着会沉静很久。

      她向来是话不多,跟别人说话到一半也会陷入沉默。

      只不过跟此刻不同。那种是人与人关系上的沉默,而喻劲不是。

      喻劲每回都是在用力刺穿她的铜墙。

      “你该走了。”

      “我是该走了。”喻劲说,“不用着急,你坐着。我自己会走。等我吃完这个山竹。”

      郁青等他。

      喻劲吃完,将山竹壳扔进垃圾篓,抽出纸巾擦拭嘴角和手指:

      “郁青。你总是觉得我跟别人在一起才会幸福。事实上,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会幸福。同理,我不肯放手,是我认为别人给不了你幸福。只有我能给。你只有在我身边被我照顾,我才能放心。”

      喻劲关上门离开。

      郁青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起身回到办公桌。

      隔日,郁青睡一觉起来,腰酸腿疼,去理疗店按摩。

      “那我们就是老乡了。”给郁青做精油按摩脸的女孩如是说,并不是对郁青,而是在郁青旁边做按摩的中年女性。

      “现在还是有文凭的人好啊,像我这种没学历的,找工作都很难。”女孩感叹着。

      隔壁按摩的客人说:“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们这算单子的。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女孩没正面回答,“现在也就是刚够吃喝。主要是这里的房子太贵了。我还跟我爷爷一起住。”

      “单间还好吧?”

      “不是单间,我跟我爷爷一块住。”

      “怎么跟跟爷爷一起?”隔壁问。

      郁青不怎么说话,替隔壁按摩的另一个女孩话也不多,于是形成了这个替郁青按摩的女孩和隔壁客人的闲谈。

      “因为家里没人了。”女孩的语气倒也听不出伤感,挺淡然,“就剩我跟我爷爷。”

      “噢。”隔壁传来一声。

      女孩温声郁青问:“力道可以吗?”

      郁青:“可以。”

      按摩的间隙,郁青感觉到女孩换了个边。

      “你爷爷的病好些了吗?”终于隔壁按摩的女孩开口,关心地问了句。

      “好了一些。现在正在家里。”

      “钱还是借的吗?”

      “嗯。”女孩点头。

      “借了什么?”隔壁插嘴。

      “就那种借贷产品,不过是正规的。”女孩在郁青身边说,声音传得很清,“借了三万多。年利率12%呢。”

      “好贵啊。”隔壁惊诧。

      女孩又笑,没回应。

      “不过这玩意发明,都不知道是祸是福,一个是借钱方便应急,一个就是急应完了,往后怎么过。”

      ……

      郁青按摩完,从通道口出去,没多久,聊天女孩追出来,像是有点羞涩,又有点忐忑,脸上是期待的笑:“就是……郁小姐,我看您的会员快到期了。要不要提前再续一年?提前续卡还有优惠。”

      “可以。”

      “那太好了。这边请。”她带着郁青前往前台,接过郁青的卡递过去。

      郁青视线落在侧边女孩身上,她不算漂亮,皮鞋似的脸型,单眼皮,颧骨高,脖颈尤为细。

      看样子应该才二十岁左右。

      “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郁青说,“不用利息。之后分期还给我就行。”

      女孩面露的疑惑,而后下意识拒绝:“不用……”

      这个时代,没有谁会对陌生人的好意,不产生防范心。

      只不过郁青是常客,长相柔和,女孩倒也不觉得她是坏人。

      “没关系。”郁青说,“我先办卡。电话留给你。有需要你给我打电话。借丨贷利息太贵了,你会还不上的。”

      女孩没吭声,过了良久才说“谢谢”,先带郁青去办卡。

      一年费用是六千,打九折,交五千四。

      郁青用微信付款。

      女孩将会员卡双手递给她,给她鞠了个躬:“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郁青走出理疗店门口,正是太阳余晖最浓烈时。

      五千四。

      记不得几年级了,郁青的学费也是交这么多。

      小姨听到后,进屋里打电话,个个低声细气地去借,借了很久才借到。

      好像都是很远的事了。

      郁青打车路过老头办葬礼的地方。

      丧宴棚早就被拆了。

      取而代之的是路边已经繁盛的枞木。

      郁青的亲人感,是早已不记得具体模样的父母身上、家里偶尔余裕时会对她好的姨妈、以及一个陌生老头。

      姨妈还没有去喻家上班之前,姨父开长途车不在家,姨妈在工厂打工。

      暑假郁青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在家,偶有一回,有个拾荒老头敲窗。

      郁青谨慎地望他。

      并不是所有老头都是好人,更何况素媛案曾经被媒体疯狂报道过。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再敲敲窗,从防盗窗里放进个冰棒。

      并没有哄她开门之类的操作,放下便离开了。

      郁青如同一只小兽般仍然保持警惕地站着,直到过了大概五六分钟,那冰棒在阳光底下快融化。

      她从窗户里伸手拿进来。

      防盗窗让外面的人进不来,门也是反锁的,她不会打开。

      冰棒对当时的她很有诱惑,郁青一直知道自己是姨妈领养的,很自觉地不会给人添麻烦。

      即便一个人在家,无人看管,不说空调,连电风扇都开得少,怕浪费电。

      偶尔窗户有风,她就靠近窗户写作业。

      冰棒对她如此有吸引力,她还是将它扔进垃圾桶。

      又怕小姨看见,以为她偷拿家里的钱出去买冰棒,还特意将它塞在最底下。

      郁青下车。

      这时候起风,凉快许多,她挑着遮阴的路转走。

      像是某种回溯。

      那个老头持续给她冰棒的行为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郁青认真观察过,冰棒是全新的,不是他捡来的。

      似乎他也知道,她没有吃。

      可他仍然持之以恒地送。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姨妈炒菜时少盐,她跑去家门口小卖部买,碰见老头在旁边捡废弃的矿泉水瓶。

      老头没跟她说话,一路捡着瓶子离开。

      小卖部的叔叔阿姨们聊天说,这个老头很可怜,早年洪水丧妻,又得了病,自己独立带大一双儿女,现在儿子女儿十几岁都在外面打工,他一个人做矿泉水纸箱回收为生。

      很容易对人产生同情。

      郁青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天生,也许是父母给她的“乖巧”教育,令她总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

      就如同姨妈,有人会觉得姨妈拿了她家的房子,就该好好把她当亲女儿照顾。

      可是郁青知道,人是没办法将别人的孩子跟自己的亲生孩子完全一视同仁的。

      这不是想要公平就能办到的事。

      如果姨妈生活稳定还好,可是姨妈命已经够苦了。

      即便姨妈是大人,郁青都时常对姨妈抱有同情。

      姨父开长途赚钱不多,长久寂寞,也在外面嫖过妓。

      姨妈没有学历,因为不孕这事,曾被好多人说三道四,几近于要离婚。

      这是姨妈咬牙抚养她这件事的关键。

      生孩子,姨父都没怎么在她身边。

      孕期痛苦,养孩子痛苦,孩子上学花钱更痛苦。

      姨妈在工厂打工,还要照顾她和“弟弟”,没办法先把弟弟给他奶奶照顾,可是姨妈很想他。

      生活对没钱的人来说,好像是种源源不断的痛苦。

      郁青像只小兽,花了很久,直到确认老头没有危险,一直在释放善意才跟他亲近起来。

      但是从不会单独相处。

      敏感的女孩好似对这方面有天然警惕,不会轻易相信陌生男性。

      好在老头的确是善意的,如果偶尔有些零花钱会给她,还会给她买冰棒吃,捡到什么好东西也会从窗口递给她玩。

      他也不怎么说话,不会在外人面前跟她表现出熟络,很默契地维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姨妈没有发现。

      郁青跟同龄人玩不到一块,老头才是她的朋友。一个不需要怎么说话,会给她一些小东西小零食的朋友。

      后来姨妈退租,搬进了喻家当保姆。

      郁青以为再也见不到老头了。谁想到隔了很久后,有一次老头在喻家旁边出现。

      她怀疑过,老头是跟她过来的,他知道她的学校。

      但老头似乎很敏感,他担心郁青这个年纪的女孩会在意同学的目光,很少会主动接近她。

      往往就是在她背着书包上学时,塞几块钱到她手里买早饭吃。姨妈每周给一次钱,偶尔会忘记。

      郁青曾想,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儿,明明他也没什么钱来着。

      是孤独吗?

      郁青见到过老头在巷子口,捡扔掉的盒饭蹲在路边吃的场景。

      夕阳西下,那时候她放学,跟同学一块路过。

      很久以后,当郁青看到《这个杀手不太冷》这部电影时,脑海中曾划过那个夕阳下的场景。

      老头得病住院时,郁青曾悄悄去看过他,听医生说,治病大概需要十几万的手术费用。

      郁青想救他。

      就像喻劲说的,她喜欢报恩。更多的是,她不喜欢人死掉。

      像爸爸妈妈那样死掉。

      于是她卖出了自己的第一次,给喻劲。二十万。

      喻劲的零花钱。
      老头的救命钱。
      她的处女之身。

      原来这三个东西可以等同起来。

      郁青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值钱,毕竟自己家里那套房子当时也就卖出了二十几万。

      可是她把这笔钱给老头,老头却没有选择住院治疗,而是骗她在治,存起来了。

      在他病死前,又还给了她。

      他不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以为是她父母留给她的积蓄,于是继续替她存着。

      走得累了。郁青在路边长椅坐下。

      后来这笔钱用来给老头办葬礼。具体花了多少不知道,大概大部分都被他一双儿女吞了。

      吞了就吞了吧。
      她希望老头的儿女能过好点。

      有钱会让人温柔,太痛苦了,人就没办法变得宽容、体贴,不是么?

      连曾经那样真心抱着她说“小可怜”的小姨,也被生活彻底压榨变形——即便她知道,小姨是在赌喻家不会抛下她。

      前方是绿叶落下的斑驳树影,被风微微吹动,盛夏天气,午后人不多,身后蝉鸣得仿佛往耳朵里灌沙。

      幸好有风。

      总之,她的确都“银货两讫”,自问不亏欠任何人了。

      姨妈、老头、林秀莲、喻深。

      只剩下喻劲。
      只剩下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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