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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6章 ...

  •   三七再不理睬他,将木桶里的米饭舀出半碗,端着就回了房,玄蜂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等老叟从厨间热了菜过来,他犹带不解:“凌伯,令嫒的胃是不是只有拳头大小,一丁点米粮就能饱肚子,你往日带她一定很省心罢?”

      “省心什么哟,那孩子小时候皮得很,有一次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就带着她去福满楼见世面,交代得好好的让她不要乱跑,一扭头就不见人了,急得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结果她跑到厢房给人点菜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哦”,玄蜂闻言有些惊讶,“她彼时多大,见了生人也不发怯?”

      “不发怯,我赶过去的时候,一桌子客人都看着她笑,她自己跟个小大人似的,掰着手指头告诉他们我有哪些个拿手好菜,模样逗趣得很,席上有个行脚商听得津津有味,临走还想收她做养子呢,我哪敢答应呀,赶紧说是家里的独苗给推了。”

      “没道理啊,既然你道她性情这么活泼,何以眼下又不爱交际,总是独自闷在屋子里呢?”

      “哼,还不是街上那群狗杂碎嘛!”

      凌伯提起此事就一肚子气:“我成天在楼里忙活顾不上她,等到了该念书的年纪,就把她托给学堂的夫子照顾,一天她哭着跑回来说再也不去了,我仔细一问,这才晓得有人仗着她身量小使劲欺负她,还骂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种!”

      “我气不过找到那几家理论,谁知他们护犊子得很,反倒怪我没把孩子看好,小七当时跟在我身边,恶心话听了一箩筐,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好利索以后就不爱开口了......”

      “学堂不能去了,我只好找了个老先生到家里教她,再后来,她年岁一长,发觉自己身上不对劲,我见瞒不过去,只好把实情告诉她,她听了不哭也不闹,我还以为是她心宽想得开,谁料她隔天就收拾了包袱去义庄给人殓尸,街坊邻居都说她得了失心疯!”

      “您就没想过将人拦住?”

      “咳,我当时压根就不晓得她出门了,前前后后去了十几趟也没能拽她回来,等时日一长我也灰了心,想着这辈子就当没这么个女儿,结果没两年她居然一声不响进了衙门,随后还跑回家里来住。”

      “我心道父女团聚也不容易,旁的就不多说了,直到亲眼瞧见她在街上揍人,这才觉得后怕,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把她当男娃养哪!”

      他一脸悔不当初,玄蜂忙安慰道:“令嫒有主见,能吃苦,当得起一声女中豪杰,您不必太过忧心。”

      “道长嗳,又不是要上阵杀敌,她做这豪杰顶什么用?”

      凌伯扒拉了口饭:“老朽就想她早点嫁人生子,这一生过得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别到了我这么大岁数身边连个知冷热的都没有,那滋味儿可不是人受的!”

      ......

      玄蜂吃了个撑肠拄肚,在院子里转悠了七八圈才回房歇息,他闭目趺坐在榻上,灵台分外清明,一晃又历了数个时辰,忽听对面门轻轻响了一声,似有人从里走出,他睁开双眼移步窗边,见三七只身出了院子,稍一思量,身影转瞬消失在屋中......

      “官爷、官爷,你们快去松子山上看看罢,那半山腰的林子里有死人,被雷劈得手一只脚一只的,好悬没把我给吓死喽!”

      三七一进前衙就瞧见有人报案,她快步走到他旁边,沉声问道:“你何时发现的尸体,当时还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那大汉面无人色,额头上都是冷汗,“我家就住在山脚下,每天清早都去林子里砍柴,刚巧昨夜下过一场暴雨,把篱笆都给冲散了,我想去山上找些结实的竹子,哪知道一半路还没走到呢,就瞧见一截惨白惨白的手从土里头冒出来,吓得我拔腿就跑,这不就跑到衙门里来了嘛!”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前头带路罢!”

      单斌去班房多叫了几名衙役:“凌仵作,我几个先去山上探路,你和高文书备好东西再过来,记得留个人跟邱大人通气,别让他以为咱们瞎溜出去了。”

      “好,雨天路滑,你们路上小心。”

      三七回里间取出木匣,逐一点检其内物品,临出门时看了一眼天色,又回去抱了一捆干柴、一卷草毡,拿了把油纸伞,这才与迟来的高晋一同赶上山去......

      “唉,打雷天不好好在屋里睡大觉,跑进山里头做什么,就算是猎物也知道躲进洞穴里避雨了不是?”

      “我估计那人不是叫雷给劈死的,”三七一脚深一脚浅踩在土里,“雷震死的人大多肉色焦黄、浑身软黑,皮肤烧灼处紧硬挛缩,与那樵夫所言出入很大。”

      “是嘛,”高晋一听来了精神,“那你猜人怎么死的,会不会是没踩稳从高处摔下去的,可这也不对呀,没见过哪个摔死的尸首是左一块右一块的呀?”

      三七摇摇头:“不好说,这世上的死法千奇百怪,哪能靠猜来下定论,还是等验过尸了再判断罢。”

      ......

      “高文书、凌仵作,你们来了!”

      “嗯,情况如何,你们把残肢都找到了吗?”

      “弟兄们把周围都翻遍了,能拣回来的都拣回来了,就是这人的脑袋死活也找不着,不知是不是连夜被大雨给冲下山去了。”

      高晋看着那地上勉强拼凑在一起的尸块,半步都不想靠近:“亲娘嗳,这家伙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少说也得死了一两年罢,还是个缺了头的,咱还是别验了,就算验清楚了死因也不晓得他是谁啊?”

      “不一定,时下天气闷热,尸体本就腐败得快,再加上暴雨泥水冲刷,坏烂处脱肉见骨也不是没可能。”

      女郎打量了一眼四周:“此处有树林遮挡难以见光,须到一处开阔的地方才好验尸,事不宜迟,大伙这就动身罢。”

      三七最终择定山间一处上风口的位置,在地上铺好席毡,隔着绢布将碎尸逐一放上去,这些尸块肉胀蛆出,哪怕被风吹散了大多数异味,凑近依然能闻到一股腥臭,她在空地上架好柴火,往里投了些苍术和皂角,又捻纸卷蘸了麻油分给他们塞住鼻孔,嘴里含入一小块生姜,这才蹲下身开始验尸。

      由于尸身腐烂严重,伴有蛆蝇咂食,干检已经无法辨出伤痕所在,三七只好让衙役不断从山脚处打来溪水,浇泼冲去污秽蛆虫,待得四面都洗净之后,她着手翻动碎尸,试图找出死者身上致命的伤处。

      这些尸块没有衣物覆盖,边缘处皮肉发白,几乎看不见血荫,很明显是死后才被分尸,那么此人是何时丧命,又是何时被抛至松子山上的呢?

      “我知道,‘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这个人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定是寅、申、巳、亥这几个时辰没跑了!”

      这臭道士真是阴魂不散!

      “你吃饱了撑的,”三七不用转头也知道这人站在她身后,“跟过来做什么,不是要忙着给人算命吗?”

      “凌姑娘惯会冤枉人,贫道早上一粒米都没吞呢!”

      玄蜂据理力争,又朝她身侧迈了两步:“我这两天太费神了,便想着跟你出来放松放松,哎,你还没回答我呢,我适才说的究竟对不对哪?”

      “半桶水响叮当,”三七在心里驳道:“自然病死才能用此诀作推,对于这类非理死之人,双拳紧握更多是表明他死得非常仓促,又或者死前一段时间指掌一直紧绷,故而死后得以维续,并不能作为推断他死亡时辰的依据。”

      玄蜂听得似懂非懂,这时立在一旁的高晋忍不住了:“小七,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发现这家伙的死因了吗?”

      “还没有,”三七示意他将木匣递给自己,“死者身上的皮肉大部分都坏烂了,眼下只能接着验骨,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丝线索来。”

      她温热酒醋浇敷在尸骸上,拿油纸伞遮在要验看伤痕的地方,以熟炭隔照,却未能发现什么异样,她抬眼望了望天色,以为是密布的云层减弱了目力,导致无法辨识,遂又在尸块底下衬上纸,取白梅肉加葱、椒、盐、糟一起捣碎,拍成饼子放在火上烤烫,之后逐一烙在骨头上,片刻将梅饼移去观察......

      奇怪,明明各种法子都试过了,这人身上就是半处损痕也找不出来,难道他的死与人无尤,可这散落一地的碎尸又该作何解释呢?

      她将自己验得的结果告知高晋,男子听了倒不丧气,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唉,像这种深山老林里发现的尸首很难验出个什么名堂,不如算了罢,咱们就地挖个坑把人埋了,回去向大人复命,就说皮肉消化、验无可验,大人听了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

      对了,她怎么糊涂了,这人的脑袋还没有下落!

      “章虎,你腿脚快,回去衙里求大人再放一批人过来,我想死者的头就在山中,趁现在天还没黑,咱们抓紧时间再搜一遍!”

      玄蜂看着衙役匆匆跑下山去,不解三七为何如此执着:“正如你同寅所言,早些打道回府不好吗,与这无名尸首较劲作甚?”

      “不,决不能如此草草了事,若这真是一桩谋杀分尸案,谁知道抛尸的人会不会继续作恶?”

      “必须尽快将其绳之以法!”

      女郎向樵夫借来竹筐,将尸块逐一放入其中,让两名衙差原地守着,自己与其他人当即开始搜山。

      增援的人手三刻后赶至,一拨前往山脚的溪谷搜寻,一拨与高晋他们汇合,众人苦寻未果,天上忽地又淅淅沥沥飘起雨来,高晋担心雨势变大引发山洪,劝说大家先下山去,这时只见单斌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找到了、找到了,那脑袋就搁山洞里藏着呢!”

      三七随他赶到地方,将洞口茂密的杂草拨开往里一窥,暗中果然隐隐有个轮廓,她二话不说爬了进去,将那头颅从坑中刨了出来,与尸块放在一起,带回衙门复检......

      “忙活一天了,说说罢,你究竟验出些什么来了?”

      “回禀大人,这具尸体的颅脑和四肢没有明显伤处,但其齿根却呈现出青蓝色,并附有粉末状的碎粒,遇水能快速消解变色,银针探入其中顶部发黑,故而卑职推断,这些残留在尸体口中的东西是石青石绿研磨成的细粉,应该还伴有某种毒物。”

      “你是说这人是被毒死的?”

      “正是,”三七当堂呈上一张画像,“结合死者的头髻和髋骨来看,卑职认为这是一具男尸,年龄约莫三四十岁,虽说尸经多日,头面胖胀、原貌难辨,却仍能看出其下颌处有一块鸡子大小的黑瘢,这是尸身上最为明显的征象,想必有助于确认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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