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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半夏赶回观澜寺时,夜诵已经开始,众僧在蒲团上坐定,跟随住持礼禅念经,她蹑手蹑脚步入偏寮,寻到一处角落坐下,也跟着闭目暗诵起来。

      不知为何,以往读这心经,她内心总是一片平和,如今却越念越觉得心浮气躁,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结在头脑中萦绕,有亟待倾泻的湍流要冲破桎梏一般,让她每每难以专注。

      诵经结束之后,僧人们陆续回到后院歇息,少女进屋拴好房门,钻进被窝里躺着,本来打算去灶房里看看香料沉淀好没有,此刻只觉得眼皮发沉,如有千斤重,算了,还是先歇一晚罢。

      “嗯,是哪位小师傅不守戒律,公然在灶房开荤?”

      半夏用勺子撇去汤面上的浮沫,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愿喝,拿去倒了便是。”

      “我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吗”,九尾馋得直流口水,一下子从窗外跃进来,“闻着这么香,肯定炖了不少时辰,倒掉岂不白白糟蹋了你的心血?”

      眼见他守在砂锅边跃跃欲试,少女一阵无言,她是不是该庆幸,这家伙是只狐狸精,喂顿肉就能哄好?

      尝了尝咸淡,她将鸡汤盛入碗中,少年早就等不及了,嘴张开就是一大口灌进去,惊得半夏连声劝止:“你慢点儿,仔细烫了舌头!”

      “没事,”九尾摆摆手浑不在意,“快把鸡肉都捞出来,不然焖久了该散了!”

      一锅肉三下五除二就没了影,舌尖在唇上舔过一圈,小狐狸惬意极了:“哼,原先还打算冷你两天来着,既然你诚心向我求和,小爷也不是那心量狭小之辈,姑且饶你一马,下不为例!”

      合着到头来竟是她的错了?

      少女冷笑:“下不为例的是你才对,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喜欢和人打嘴仗。”

      “谁让你先抛弃我的!”

      “我几时抛下你不管了,”半夏拿帕子给他揩手,“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剃了度,我照样也能照顾你。”

      “那怎么能一样,”对方神色委屈,“你当谁都是活菩萨,无欲无求嘛!”

      “......”

      半夏不耐搭理他,也不知这厮从哪儿学来的浑话,成天往她耳朵里灌。

      “去把你这衣服给换了,整天往草丛里钻,溅得一身泥点子。”

      她赶人离开,等收拾了桌上的骨头渣滓,又把午间的红薯饭煮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回房。

      逢进门就看见一只白团子在榻上蹭来蹭去,少女只觉气血上涌:“给我下来,你这毛落得满床都是,我夜里还怎么睡啊?”

      她快步冲上前,想要把他拖下床来,小狐狸两只爪子死死扒拉着被褥,撒泼打滚,使出浑身解数,说什么也要扛到底:“不嘛、不嘛,你这床香香软软的,比山洞里的石头枕着舒服多了,让我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还给你!”

      半夏生怕它一用力,将被子里的棉絮给勾出来,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手:“给你一刻钟,时辰到了立马下地,不然可别怪我拿笤帚赶人!”

      “放心,小爷我一向说话算话,不会占了你这窝的。”

      心知她不过是吓唬自己,九尾眯着眼滚了一圈又一圈,要多满足有多满足,少女叉腰望着他,面上露出三分疑惑来:“心情这般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干坏事了?”

      “错,这次我可没动手,是喜事自个儿撞上来的!”

      “什么喜事?”

      少年一骨碌爬起来:“那瘪三的娘子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你是说董华,”半夏闻言十分讶异,“不会罢,你搁哪儿听来的消息?”

      “咳,怎么不会,此事可不是空穴来风,乃我昨夜亲眼所见,半点儿做不得假!”

      九尾趴在床沿娓娓道来,原来他们分开之后,少年越想越是恼怒,恨不得立马将那登徒子套上麻袋暴揍一顿,谁成想在巷口蹲了大半宿,没逮着董华,倒是瞧见一名妇人趁着月色偷偷溜出来。

      他暗觉奇怪,索性跟了一路,结果这一跟可了不得,此女竟是董家的少夫人,半夜离家并非为了寻她那酒鬼相公,而是专程去城郊与人幽会。

      “你是没看见他俩捂得有多严实,双双披着大氅不说,头上还盖了幂篱,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刺客碰头,要杀个什么大人物呢!”

      “不对啊,”半夏略加思索,“既然连面都没露,你又是怎么察觉其人身份的?”

      “这两人一见面就打得火热,你唤一声周郎,我叫一声环儿,东拉西扯,不是道自己朝思暮想,终于盼得心上人,就是大吐苦水,诉说在董家的种种委屈,摆明了是幕红杏出墙的戏码,想不懂都难罢?”

      “哼,”九尾一脸幸灾乐祸,“那泼皮还以为自己娇妻美妾好不安逸,没想到早就绿云遮顶,真是活该!”

      “糊涂,”半夏听到这里,不甚赞同,“纵然董华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他妻子也该和离后再作打算,若这私会叫旁人发现了,等着他们的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们死不死我不清楚,不过姓董的好日子的确到头了!”

      “怎么说?”

      “我听那妇人讲,他在青楼里染上了脏病,如今正搁床上躺着呢!”

      “什么,”半夏闻言瞪圆了眼睛,“那他还有心思来捉你?”

      少年面露不屑:“这厮准以为自家银子多,请得起神医,假以时日定能重振雄风呗!”

      “痴人说梦,花柳可不好治,为此丢命的一大把呢!”

      半夏摇了摇头,转念又庆幸起来:“不过,他病了也好,起码近期不用再担心你的安危了。”

      “怕什么,小爷我机灵得很,那蠢货插上翅膀也抓不住!”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香料在陶罐里沉淀了一夜,成了团褐色的糨糊,半夏将其灌入模子里,从上往下按压,挤出长条状的香坯,她将它们逐一摆在簸箕里,起身朝外走去:

      “我要赶着做活,你也别赖了,山里头风大,临走前别忘了把门带上。”

      少女将簸箕放在院子里晾晒,又把煮熟的红薯饭端去僧寮里,等众人都用过了,她打水将锅碗洗净,揉着发酸的肩膀,打算回屋小憩片刻——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

      九尾一袭杏衫,眼巴巴将人盯着:“想走来着,可是头发在榻上拱乱了,我又手笨不会梳,只好在原地等你回来了。”

      “借口,前后教过你无数次,是块木头也该开窍了,依我看你就是犯懒病!”

      嘴上不饶人,半夏仍是移步去他身后,拿起梳子慢慢刮起来,常年跟着师傅们用斋,她的头发缺了养分,又细又软,九尾的却是不然,浓密自是不消说,还每一根都黑亮顺滑,也不知是不是荤油给滋润出来的。

      “怎么无精打采的,夜里没休息好吗?”

      少年注视着铜镜,忽然弯起眉眼来:“实话实说,是不是小爷我令你牵肠挂肚,这才辗转反侧,一整晚都睡不着?”

      “少自作多情了,”半夏捂着嘴哈欠连天,“我早早就歇下了,现在这副模样都是被梦搅的,和你没半点儿关系。”

      “啊,你又做噩梦啦,这次梦见什么,又是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吗?”

      “非也,这回连火星子都没有,我梦见的是个人。”

      “谁啊,”九尾陡然警觉起来,“是男是女,我认识吗?”

      “是个陌生男子,”少女停下手,细细回忆道,“面貌倒是模糊得很,不过我记得他身骑鬃马、头戴乌纱,手里还捧着钦点的圣诏,从街上行过的时候,道路两旁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涌过去,口中高喊‘状元来了’、‘状元来了’,真乃风头无两。”

      “嘁,”少年撇了撇嘴,不愿她对其人这般推崇,“文章写得好,不代表人品就好,万一他是个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你这美梦不就破碎了?”

      “戏听多了你,”半夏顿了顿,认真道,“梦境中没什么爱恨纠葛,似乎仅仅是在叙述那男子的生平经历,我目睹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城门,朝着曲江亭进发......”

      “再后来便是琼林宴上,天潢贵胄登临高位,盛情款待众进士们,席间歌舞升平、奏乐不绝,将相英杰把酒言欢、谈天说地,正是兴致高涨之时——”

      “然后呢,”九尾来了兴致,“是不是台下突然闯出一人,冒死进谏,斥责那男子科场夹带,压根儿就不是文曲星下凡?”

      “唉,你就不能盼人点儿好吗?”

      少女简直想拿针把这小狐狸的嘴给缝上:“口无遮拦,他又没得罪你,至于又是负心汉又是舞弊者的吗?”

      “嘻嘻,我也是瞎猜的,你继续,我保证再也不插嘴了!”

      “宴上并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我只看见那状元被侍人请去御前,奏了一首激昂慷慨的破阵曲,引得众人拊掌称赞,接着周遭黯淡下去,我就醒过来了。”

      半夏悒悒不乐:“清醒的那一刻,我的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仿佛受了剧烈的震荡一样,好半天才都回不过神来。”

      “这么古怪,”九尾一听也蹙了眉,想了想又道,“会不会和你的身世有牵连,或许你是某王府里的小主子,偶然被带去了席间,所以才对此事有印象的?”

      “不可能,被庙里收养的时候,我还是个装在木盆里的婴儿,话都不会讲,能记得起什么呀?”

      “不是这一世,那就是上一世,我估计你上辈子是名宫女,在宴上为他们端菜斟酒——”

      “越说越离谱了,奇思妙想这么多,你不如干脆编个话本子送去书肆里,没准儿能一举成名呢!”

      少年吐了吐舌头:“不了不了,我一翻书就头疼,更别说动笔杆子了,这活计还是交给文人墨客罢!”

      “不过半夏,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梦都做到皇城脚下了,看来注定当不成姑子,六根不净,佛祖他老人家断不会收你做弟子的。”

      少女对他的臆测不置可否,木梳在那头青丝上轮番起落,合掌将它们归拢成一束,攥在手里聚上颅顶,又绕了两圈红绳,稳稳系成结扣:“好了。”

      “有劳小师傅!”

      九尾笑眯眯道谢,凑到铜镜前臭美一番: “手艺不错嘛,头伸过来,小爷赏你样好的!”

      “什么?”

      她半信半疑地探过身去,只听“啵”一声响,脸颊猝然被亲了一口,少年乐得像只偷腥的猫,不等人反应过来便跑出房门,欢快地扎进林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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