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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她想要死去 ...

  •   “你啊,到底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黑发男人坐在地下诊所唯一的可以处理文件的桌子后,手指间转动一下钢笔,然后将它放在了桌上。

      金属与桌面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
      深紫色的眼睛将灰白色调的画面囊括,他嘴角是好整以暇的笑容。

      被他的话语所吸引,阴暗的、只有一盏白炽灯洒下惨败灯光的空间中,交替晃动着双腿的少女抬起眼睛。
      头颅伴随着目光向上,冰冷的光线清水般洗出她的面容。

      她眼前摆放着尸体,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惊慌恐惧,炽白色描摹皮肤肌理,令人心惊的某种欢快愉悦的情绪萦绕身旁,在沉默的尸体边,显得如此荒诞而可怖。
      少女拿起针锥,指腹抹去丝丝血迹,光晕在她的手臂上旋转,时而躲避晃动的影子照亮学生制服的针织外套。

      带着红晕的脸颊展露微笑,虹膜的赤红色好像流星。

      她说:
      “因为我……想要死。”

      .

      /

      雏见秕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不知道是疾病还是术后康复,或者单纯的中二病,她一只眼睛带着眼罩,不算很长的刘海也拨向那边脸,间隙中露出一点白色。
      另一边脸倒是一览无余。

      这女孩应该在上高中吧?虽然看上去个头小小的,面孔的轮廓柔软又可爱,但她身上的制服并不是水手服(高中使用水手服做校服的只有两成),做工倒是挺精细的,即使本人穿着随意,沾上了一点不明污迹,也不能忽视它的价值不菲。

      但是,仅仅这样,就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而已,指代也只能用“那个奇怪的女孩”、“戴眼罩的家伙”,怎样都不能够和表面上是个医生,背地里却谋划着危险事情的森鸥外扯上关系。

      她显然哪里不正常。

      从见面那天起就知道。

      想要无人知晓的更有价值东西的森鸥外,三天前寻找一次任务中失踪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最终在一个荒僻的半坍塌的建筑物里找到了他。

      那人两只手被拷在窗棱上,头低垂着,湿淋淋的头发有些粘在脸上,有些往下滴着水红色的液体。他被迫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但被吊起的双手又让他不能够坐到地上,获得一时半会儿的喘息,膝盖下散落着陈旧的碎玻璃渣,窗户上还残留着几块碎玻璃,位置不太妙,血已经将它们染红了。

      森鸥外第一眼注视到的是他的手。手腕有着勒痕,而手指不正常不自然的往各个方向翻动,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会不适地抽动手指,因人类和人类相似的外貌引起心灵的幻痛。折断的错位的的手指上青紫交加,还分布着针孔和血洞。伤痕很密集,光是看着就已经能想象出施暴者耐心而仔细的手法,里面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珍惜——对于这个不如其它东西容易捕捉到的素材。

      素材身边不远处凌乱摆放的桌椅上还有很多不同种类的动物尸体,甲虫,蝴蝶,麻雀,老鼠,蛇,它们的身体被打开来,呈现无反抗的姿态,被长针或者剪刀的尖端钉在桌子上。

      昏暗的房间里十分血腥诡异,尸体不同程度的风干让森鸥外心底隐隐冒出一些预感。

      越小的动物数量越多,他们的尸体也越缺少水分,被摆放在这里的时间也越久。换句话说,就是时间靠的越近,死去的动物体型也越大。甲虫,蝴蝶,麻雀,老鼠,青蛙。蛇,不知名动物的皮毛,以及……

      人。

      再看看这个人身上伤口的新鲜程度,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很可能离这不远。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声呼唤。

      “大叔。你在那里干什么?”

      ……!
      他猛然回首,脖颈的扭动带着肩膀旋转,看向门口处突兀出现的那道身影。

      ……国中生?
      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不,看校服应该是高中生吧。
      尽管根据细节的观察已经逐步判断出施暴者个头不高,但结果还是出人意料。她有一米六吗?双手被在身后,轻轻歪着头侧脸看他,面容被一种年幼和天真所笼罩,散发出植物一样的清新氛围。

      说实话她和整个恐怖片似的环境都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旁边跪在地上的人在她出声的时候就开始浑身颤抖,森鸥外都没法确信她和这件事真的有关。

      (这个女孩……)
      对外宣称自己是医生,但实际上战斗力不低,拥有多年从军经验的森鸥外,在她发出声音之前居然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响动。
      悄无声息的靠近。

      (异能力者吗?)

      这么想着的同时,森鸥外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顺滑的黑色短发垂在耳边,如同散步偶遇的长辈,说话时一只手自然地插进了口袋,“你是?”

      少女没有一点警惕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瞧瞧她的表情神态你就会知道,与其说是缺乏警惕,更像是毫不在意: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会借由她的姓名钻研出什么事,过往呀住址呀生平经历呀,可能说成坚信别人无法探知的有恃无恐更贴切。

      雏见秕问:
      “你是来找他的吗?”

      她的手指从背后伸出来,像黑夜里海面的一道波光,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温柔地点在了那位失踪者的脸上。禁锢着对方的、闪烁着冰冷光线的金属手铐倒映出她的眼睛,赤红色,像是专门为了追求某种特殊视觉效果而精心设计制作出来的工艺品,费尽心机的调配颜色,适配昂贵的等身人偶,看到它你会联想到红流星、星宿海、树脂包裹的鸢罗花,反正不是人类可以长出来的样子,又因为镶嵌在人类的面孔中,给人一种自然的恐怖。

      新一滴血顺着下巴砸到地面,受难者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
      听到那个声音,你只能想到旷野中躺倒在地等待死亡的动物。

      这时候去观察雏见秕的笑容,就像面对一副在燃烧的画作。

      美丽化成光芒,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她眼中的感情也伴随着火焰向外倾吐,厚重滚烫地包裹着空气中的每一个微小尘埃。

      如果谁站在她身边,那种被加热的气体就会顺着鼻腔气管一路直冲到心肺,让大脑随着心跳一起升温。

      “他看起来很棒对吧!”少女的嘴唇上扬,森鸥外还没有回答她就继续往下说了,情绪有点过于活跃,庞大的快乐让她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使得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体晚一点点挥发,更加慢地从身体中渗漏出去。

      她的脚步往前迈出,轻巧的靠在了森鸥外的身边,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只要落下视线,就可以注视到那个人的低垂的头颅。

      少女蹲下身好朋友之间说笑似的将手掌摊开,平铺在他曲起的膝盖上。冷淡的环境色打在她的手背,像白色的布匹。
      笑容融合着温情。
      然后嘴唇中吐出剖白一般的絮语。

      “一点一点地靠近死,所有细微的感受,痛苦也好,留恋也好,难受也好……血液的流失,身体末端变得冰冷,头晕目眩,所有一切都在时间中无限放大,毫无遗漏地刻印在心底。”

      “刀割开皮肤,翻开脂肪层,切断血管,打开的腹腔很温暖,我之前在想人的体内究竟是什么样的啊?稍微激动了点,抱歉流的血有点多,但很开心!”

      “你有在好好感受吗?死亡是怎样的?人类的死和其它动物有什么不同?它有多么痛苦,是不是无可替代的……答案在这里全部都可以找到。你的眼泪我看到了,谢谢你,唔…好痛,好痛,我知道我知道的,对不起哦……”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好可惜!我还是看不清楚。我不明白。”

      “啊…诶?你要昏过去了吗?等等、等等,请让我问最后一件事。……死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说到最后她已经捧起了他的面颊,世界末日时在死亡前表白内心的人都不会有她的表情真诚了,赤红的眼睛涌动着润泽的光芒,膨胀的心脏激起了眼泪,她重复又问了一遍:“你可以告诉我吗?”

      对方没有回答。
      他仅仅是又从嘴角溢出一点红色。嘴唇蠕动着,没办法张开,声带好像也不能使用了。

      这种程度的伤势,到现在都没有死,残酷的手法反而显现出雏见秕某种非凡的才能。

      仿佛是为了填补他没办法发出声音而造成的空白一般,森鸥外说话了。

      “他没法回答你。”

      说着,森鸥外放进口袋里的手掏了出来。一把手术刀被握在他的手中,和金属手铐一样银光闪闪。这把薄薄的锋利的刀本来应当是用在别的地方,不过现在它主人的意志似乎有了改变,所以它的用途也就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那个人,目光有点像在评估评什么,“……嗯…这样子已经没有用了吧?”

      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那男人的外套,叠的很整齐,某方面来说这女孩还真是体贴。简单翻弄一下就找到了缝隙里折叠的白纸。

      “算了……这个也可以。”

      满意的轻轻点了下头,他重新张开嘴巴,喉咙震动传来话语。
      是在对雏见秕说话。
      这时他反而像一个真正的长者,话语里包含着谆谆善诱的意味。

      “对于没有价值的东西,要学会及时放弃。如果处理的反应慢了,那么就会造成其它不必要的损失。比如现在,你把应该追寻答案的时间浪费在了一个废弃品身上。”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

      听到森鸥外的话,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闪闪的。刚刚的眼泪还在她眼眶里打转:“你是要杀死他吗!”

      让她来也不错,但是……“嗯,是的。”

      雏见秕眨了一下眼睛,眼角挤出一滴泪水。
      “头一次见证人类的死亡,我应当感到光荣!”

      跪在地上的人死鱼一样的眼睛动了一下,呼吸声慢慢急促起来,能听到不连贯的哽咽。
      站在他面前的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宛如为他即将死去而鼓掌欢庆。

      金属刀的寒光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长弧。

      他的眼中涌出泪水,痛苦的表情在赤红的血液飞溅后,归于沉寂。

      “……”

      “…………”

      .

      /

      “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子……”这种表情。

      雏见秕目睹着他的死,见面时那种开心的感觉却淡了,嘴角翘起的微笑慢慢落了下来。

      掀开过对方指甲盖的手指互相摩挲了一下,小幅度的合拢又松开。

      她皱起眉头,眉梢下垂了十五度,看上去有一点难过。
      造成了连绵不绝的恐怖的痛苦,但这时她却像受到了伤害。

      森鸥外听到她嘴里咕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分开了好几层的纸巾,如果不是时时注意着,说不定就听不见了。
      “……明明是因为他说想要死,我才这么帮忙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她想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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