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贬低了人的人权然后爱她们 ...
-
里香在尖叫。
她巨大的嘴张开，发出震荡耳膜的痛苦呜咽，手爪在地面摩擦，将吉田身边本来还算平整的地面搞的一团糟。
吉田宽文以开膛破肚的方式将从他胃里爬出来的呼吸着的肉团填补进了里香的身体。真的很痛很痛，身体从中心的皮肤被撕开，橙黄色的小肉团张开缝合的肉块，扭动着深深扎进了内里的血肉。
里香很难过。
她哭的好伤心，委屈地像小孩，一颗一颗的眼泪从非人的脸的缝隙中滚滚落下，冲淡了黑发少年手上颜色诡异的血液。
幸亏这里够偏僻，周围都是废弃的房屋，少有人烟，不然早在里香刚刚现身的时候就被报警扰民了。
“好……痛……好痛……！”咒灵午夜电波般诡异恐怖的声音哭泣一样哀鸣，小车似的身躯比人宏伟得多，充满攻击力，但此时却只是像被捕获的兔子那样颤抖。
乙骨忧太和吉田宽文离她如此之近，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乙骨。这孩子现在好像不太会说话了。他应该是怕那个怪物（里香）怕的要死，一副想要逃的远远的样子，但当它真的看上去痛的厉害，哭嚎着难受又难过，他就奇怪地惶惶不安，担心它死掉怎么办？这样有点神经质的慌张地凑过去。
“没有关系。”吉田宽文说。“这是帮助里香更好的生存下去的必要过程。”
脚底下那滩蠕动的呕吐物并不安分，明明只剩下一点肉块残肢还坚持不懈地往外爬，被吉田宽文一脚踩碎了。
【都怪你。】缘在问候系统的代码，但动作上自然地伸出手抚摸成为怨灵的里香的脸颊，然后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真的有在向玛奇玛靠拢。）
这类似于刚刚里香俯冲下来的拥抱，带着安抚的性质。
相贴的肢体好像有一种魔力，从心灵映射到躯体地逐渐驱散了痛苦，里香痉挛的手指抖动的幅度慢慢变小，痛呼弥散在空气里，身上慢慢出现了拼接的痕迹——那个肉团（核心）融合成功的副产品，或许还有里香死掉的尸体被碾压的很零碎的原因。
居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有时连系统都会感叹“这家伙真是擅长啊”，可事实上能做出这样温柔体贴动作正是因为他没有把所有人当人看，才能够这么完美。
为什么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想了行动上反而更接近完人，也不明白。
尽管系统有超高精度的表情分析系统，很多时候也不理解缘的想法。因为即使是系统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小孩，数据库里的案例跟空气没差，对它来说都很没用。
但接触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系统明了了一些东西……它对缘的行为分析记录已经占了它0.000……001%的内存了，放在这个时代都能把一整个国家的电脑撑爆！
缘对所有人都怀有一种关爱弱小的怜悯之心，他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很高很高，就像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主人公自比太阳，坚定地说“我爱人类”，于是下山照耀人间，是胸怀宽广到具有一种神圣性的（是的没错，真的用到了“胸怀宽广”这个词）——看看缘吧，他居然是真心想要拯救世界呢！肩负起七十亿人的未来哦！
但他一切想法的基础都是“人不是人，人们是泥潭里弱小可怜的小狗”，他们只能接受他居高临下的关爱过活，这样深深地相信着，所以才发自内心的想要伸出援手。
缘贬低了所有人的人权然后爱她们。
当然，他的帮助也许有着好心，但造成恶果的概率并不低。毕竟是以帮助落难小动物的心情作出的事哇！对人往往会不适用。
但也没什么不好，或者说这样才好。
如果没有偏离正轨，那么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系统都无所谓。着眼于宏观叙事的系统并不在乎缘拯救世界的行动下被拨乱的微小浮尘。
没办法，它比数据多了点人性，但跟人比显然还差的多，对没有价值的个体来说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人渣呢。
虽然它并不承认这一点。
.
.
……
在那天晚上之后乙骨忧太断断续续生了好一段时间的病。
持续了好几年，一直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虽然只是因为运动量下降体质比同龄人差了一点，但乙骨忧太肉眼可见的憔悴。
系统说有89.7343%的概率是那滩呕吐物里掺杂的、缘头发丝那么微弱的咒力导致，那东西落地的方圆一千米内异常疾病高发，医院这几年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引的缘又骂了它几句：“废物！”
他还感叹：“体质挺好的哇，有点出乎意料了～！”正常人被这么折腾早都在医院躺几个月变成vip客户了，乙骨居然还能够基本保持正常生活。
“不过你果然还是废物。”
系统默不作声的扣掉了skip键（剧情跳过），这时候离时间接上正轨还有几个月，不能skip就意味着要实打实地过乏味的国中生活，搞的缘大发脾气，系统空间的废墟残骸像超巨型龙卷风袭击地球。
小缘很生气！
周围人都发现吉田宽文最近脾气变差了。
平常虽然他交流不怎么热络，但微笑一定是不缺乏的，因为帅气的面庞和不难相处的性格在女生里很有人气，但现在打招呼脸色都变得冷漠了些，对视时一双漆黑的眼睛让人心里有点发毛。
“不怎么笑了诶。”
“感觉变成高岭之花池面了……”
“……不也挺好的？”
“长得帅怎样都好看吧～”
……怎么有种校园偶像的感觉。
（虽然并没有到那种程度。）
“最近有些心情不好，”坂口真奈双手握在胸前，脸色暗含忐忑和期待，脸色又有点发红，“吉田同学，是在烦恼升学的事情吗？”
（出场过一次路人甲再出现很没有眼色诶…！）
吉田宽文认出了她。不过不是通过外貌，而是通过她肩膀上那个丑的别具一格的咒灵。
这家伙被人诅咒了。
因为一直如此，所以即使上次因为经常在眼前晃觉得碍眼顺手祓除了，现在又重新生长了出来。
自从祓除那只咒灵，真奈就经常找各种借口接近吉田宽文，里香有被骚扰到，觉得她“有点烦人”，吉田当时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就是因为按别人投注在她身上诅咒的重量，迟早都会长出一个新的。
那时候大概就自顾不暇没空找他了。
没想到这么锲而不舍。
“……并不是哦。”吉田宽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说，“我父母都是警察，以后大概会从事相关的工作吧。说实话干这一行对我来说难度并不大。”
玛奇玛组建了对魔特异科，吉田宽文完全不用愁工作的事情，升学考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他只是因为系统扣掉的skip键不爽并且还要准备期末考。压根高兴不起来啊。
不过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因为快要到青梅竹马车祸死去忌日的缘故吧，那件事闹的很大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听闻，日本也是就近入学政策，国中有不少人以前都是同学，总之基本都记得。而坂口真奈好像完全没把里香的死当一回事，直接无视掉了。
“啊啊，真是美丽的人生……”坂口真奈吸了吸鼻子，双眼透出浓浓的羡慕和向往。
“太好了。如果我……”
吉田宽文静静地看着她。直至余光捕捉到几个高大的男生围着乙骨把他带出门口，才对坂口真奈说：“抱歉，失陪一下。”
他走出教室门，不紧不慢地循着他们行走的道路前进，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加快脚步显出身形。
“啊，是吉田啊。”打头阵的那个男生扭过头看到了他，在地上啐了一口，拿捏着语调把眼睛合成一条细缝看乙骨，“今天就放过你。”
乙骨低着头。他背后是铁栏杆，一只手握着臂弯，垂着的手掌和脑袋都不发出声音，很可怜。
领头男带着几个跟班走了。不一会被碎发遮挡的视线就出现了另一双鞋——吉田走到了他面前。
黑发少年平静的说：
“好笨。”
“那个……对不起？”乙骨忧太有点手忙脚乱，低垂的眼尾不安地颤动了几下，指甲在皮肤按出用力的凹陷。他好像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无论说什么都感觉很难堪。
乙骨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
吉田宽文歪了下头。
“ごめん（对不起）禁止。”
“……抱歉、呜……”
“你啊，总觉得这样忍一忍就会好起来。里香出来也没什么不是吗。”
“……诶？”
“为什么要制止她呢？明明有我在的话，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暧昧不清的言语。
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是指他们不会受到过重的伤害，还是死掉也不会影响到三个人的正常生活呢？
吉田的声音没有波澜，话尾还带着一贯的友好柔软语气（他很受欢迎，讲话习惯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但说出的话对乙骨忧太接近于指控：“里香可是想保护你哦。”
这句话仿佛在水面上响起钟声，震荡随着水波传递到了鱼类的大脑里。
眩晕。
乙骨忧太经常会因为吉田宽文随口的一句话陷入坐立难安的焦虑状态，然后又会被压力来源本人不知何时漫不经心地抹平，在长度无法预测的焦躁后重新回到安心、温暖的避风港。
这样频繁地交替，精神状态甚至可以说是被折磨吧？
但没有人会指责吉田宽文。因为他才是那个闪亮明星，即使很多时间不来学校也超受欢迎的人气top，在其他人看来乙骨忧太这种被排挤的边缘者能和吉田做朋友，绝对是走了什么让人嫉妒的狗屎运。
孤零零有这种讨人厌的性格才正常，吉田宽文有什么错呢？
如果有，也一定是和乙骨忧太成为了朋友。
（感觉说不定会成为人生履历上的污点。）
“算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乙骨的心理状态，吉田同学结束了话题。
“之后几个月我会有点忙。”瞎说的，其实是缘想直接跑路了，“最近有和政府那边接触，她们决定招募我成为正职员工。”
乙骨猛地抬起头来，以一种意识到什么的难过和舔舐伤口的眼神注视着他。吉田差点以为他要流泪了，但没有。
忧太……本来就不是非常独立自主、有些逆来顺受的小孩，和里香和吉田成为朋友之后就自动变成了最受照顾的一个，等里香化身咒灵，从照顾者转变为需要照顾、需要看护的存在以后，这份隐隐的依赖就全落在了吉田宽文身上。
他声音很干涩：“是……这几个月，会很少来学校吗……？”
“不哦。是基本不会来。”
“家里也是吗？”
“对哦。”
乙骨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更加用力，衣服被抓出了明显的褶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那、那里香……里香该怎么办……”
融合了那个肉团之后，里香有了饥饿感。
负责喂养他的是吉田，他经常会带一些新鲜的蔬菜和糖果给里香吃，除此之外还有处理好的肉块。乙骨试过自己喂食家里偷偷拿下的一些糖果和食物，但似乎都不能像吉田给的一样有效地缓解饥饿。他也观察过那糖果，粉橙色的糖纸上绘制着简笔画的小熊图案，还有就是紫色和橙色的波板糖，似乎都很常见，但都没有找到过相似的。
里香也在长时间的喂食下模样逐渐变得熟悉，纠缠混杂的下半身往上是和人类差不多大小的身躯，同时越接近人类身体上的伤痕就越明显。当时她的头颅差不多是整个都被碾碎了，细小的皮下出血和组织挫伤没有被显示出来，只是在面容上割出了好几道裂痕。它们和身体上的裂痕是一样的，一般都是拼合的状态，个别地方会时不时地张开，露出黑底虹膜碧绿的眼睛。
女孩的眼底也是黑色的，皮肤一开始还是灰白色，后来食物喂的多了就逐渐向正常人靠拢。有点麻烦的地方就是脖颈横着从左到右多了一张巨大的嘴，胸口竖着还有一个更大的，视线望进去可以看见黑洞洞的内里，还有好几圈又白又锋利的牙齿。喂食的时候三张嘴总是会不自主地一起张开，给乙骨和吉田带来些许困扰。
“食物我会留下一些。”吉田安慰他，或者说是对着没有出现的里香说话，“忍耐一下，这段时间多吃点糖吧？”
乙骨低着头，一头柔软的黑发垂了下来。他的黑眼圈好重，在经常生病缺少运动的苍白皮肤下更加显眼。缘险险记起来他是因为那滩呕吐物的咒力污染多灾多难的，于是吉田宽文又放软点态度：“忧太可以住在我家。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把要准备的食物放到冰箱里了，水费和电费都会提前交哦。”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在他家等他回来。这样多少会有点安全感吧。
乙骨没有再说话，不过这就是默认了，他遇到不愿意做但又拒绝不了的事情时总会这样。不轻易说讨厌，不过度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难过的氛围。
里香是盾是箭，是手握武器的非常有勇气的骑士。乙骨这种可怜的小孩失去了骑士大概会生活的很痛苦，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人会和他做朋友。他遇不到。
但就是这样才可爱哇！
吉田和他一起回家。
路上是夕阳，他们路过了一个小公园。这里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人，阳光洒在地上却奇异地有种阴冷的感觉。
目光从地面往上、往前，吉田宽文停住了脚步。
有一个人挡在路中间。
是捂着脸的坂口真奈。
她听到吉田宽文不再靠近，从手掌心发出闷闷地声音：“吉田同学……”
“吉田同学。”
覆盖面庞的十根手指裂开缝隙。
露出她融化的脸。
眼珠从流动的眼眶中脱落，滑过不断往下流淌的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空气里回荡着她仿佛羞怯的低喃：
“吉田同学，可以把你的脸（人生）送给我吗？”
.
…
……
小缘恍然大悟。
果然！变成校园偶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贬低了人的人权然后爱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