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基建］》白西瓜

6、连接电路的另一头是……

　　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苏塔梦到了一点关于过去的事，但因为身下的床板很硬，后背就不太舒服，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训练的地方。

　　学校的垂柳、小杨树，道路旁边闪亮的指示牌，血、铁螺丝和冷冰冰的机械臂，还有泥巴坑里发白肿胀的牲畜和四散分离的尸块。他模模糊糊地想了很多，醒来后又像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不过他很突兀地记起了自己曾经在学校里常吃的点心，是有点类似千层乳酪的甜品。勺子切下去，冰冰凉凉的，吃掉一个能维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真奇怪啊，明明那时每天的三餐都非常优质，他却还是对那点小甜品念念不忘。

　　等到苏塔重新恢复意识就被天花板眩晕的白炽灯给闪花了眼睛。

　　病床旁，十六凑过来，嘴里还在咀嚼：“你醒啦？”

　　听到这话，苏塔立刻掀开被子。

　　好、好像还在……还好还好。

　　“他们没给你换衣服，因为病号服不够用了。”十六当他是害怕，就说，“粪坑一炸，洗衣房爆满，大家都在排队呢。”

　　苏塔舒了口气，又反应过来：“我们在医院？”

　　十六点头：“好像是审判官他们派人送我们来的，不过你一直都在睡觉，我刚才拍你好半天都你都没反应，睡得真好啊，跟死了一样。”

　　就当他是在夸我的睡眠质量吧，苏塔不想较真。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泥曲不能跟海鲜一起吃，不然会产生幻觉。”十六含糊不清地说，“说实话，我现在看你还是花的。阿斯更惨，他本来体质就不好，容易过敏，这会儿已经躺进救助室打吊瓶了。”

　　那你还在吃。苏塔问：“你又吃的什么？”

　　十六指了指床头柜，是一盆子刺乌。

　　苏塔顿时觉得牙酸。

　　吃一堑也不长一智，说的就是这人了吧。

　　“虽然有毒，但你做饭确实好吃，菜式也很新颖。”十六忍不住夸奖，“我宁可去吃有毒的烤鱼，也不想顿顿营养膏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去食堂工作？到时候我一定去捧场。”

　　“你还没有被毒够啊，十六？”

　　话说完，有人推开门，拿着一摞本子就进来了。

　　是个很年轻的女医生，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容貌可爱，眼睛亮晶晶的。

　　十六见着女孩，嘴里的动作立刻停下了，呼吸也微微急促，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苏塔只当他是中毒后遗症。

　　女孩胸前是工牌，并没有写名字，但上面印了清晰的编号和科室，似乎是最近才做出来的，薄膜都没有撕掉。

　　“小麦。”十六局促地叫对方的名字。

　　“现在是特蕾莎，你怎么总是叫错。”女孩不太满意。

　　她走到病床前，看过两人的记录单，又在上面画了两笔，又说：“你们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了，记得之后去一楼前台刷卡，床位也是要钱的。”

　　“医疗卡吗？”苏塔问。

　　特蕾莎，或者说小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恍然大悟：“你就是新来的厨子吧？”

　　苏塔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区区厨子就能在这里人尽皆知，以后他要是成了厨师长，名声岂不是响彻云霄。

　　不过这里只有他一个厨子，他现在就已经是厨师长了。

　　“我听李查说过你，他说你做饭很好吃，跟营养膏完全不一样。你都会做什么呀？”小麦问。

　　十六立刻回答：“他会烤鱼。”

　　“烤鱼……我只是以前听人类提起过，还没有吃过。”小麦感叹，“最近实在太忙了，根本没空吃好的，等到把手里的病人送走，我一定去食堂。”

　　苏塔微妙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人类？”

　　“不过你们这回可记清楚了，泥曲蘑菇不能跟海鲜一起烤，吃坏了可要进医院的，光一天的床就至少一百币。”

　　夺少？！

　　苏塔立刻被转移了注意。

　　当初李查跟他说的月薪才有三百星币，现在人家告诉他住一次院就要一百，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工资直接打水漂了，黑心工厂都没有这本事啊。

　　而且他还没开始发工资……

　　“也就是说，我已经在欠钱了？”苏塔不可置信。

　　“这倒没有。”小麦解释，“在监狱工作的员工都会有医疗卡，每个月自动储入四百星币，相当于是给员工的医疗保障，有需要才会扣除。”

　　四百扣一百，还好，还没有负债累累。

　　“虽然住一次院需要一百，但我相信，没有人会在一个月内住四次院吧，除非这人倒霉透顶，总是受伤才能把四百花得干干净净，不然这笔钱对大家来说都是绰绰有余的。”小麦道。

　　苏塔点头，觉得这座岛真是难得人性化一点。

　　然后他就听见小麦说：“那么，苏塔先生，您的医疗卡请给我一下吧，我去帮你激活。哦，还有你的十六。”

　　十六很积极地掏出了自己卡，动作迅速熟练到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这里的常客。

　　但是苏塔没那个心思去管别人，他在想自己的卡在哪里。

　　他是刚入职，手续还没有办理全李查就被叫走了，所以现在口袋和账户都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而这内含四百重金的神圣医疗卡可能、大概、也许，是在印刷生产线上吧。

　　“李查难道没有给你吗？”小麦惊讶道。

　　苏塔摇头：“所以，我现在是在欠钱吧？”

　　十六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垫付吧。”

　　“医疗卡里的金额又拿不出来，他到时候要怎么还你呢？难道你还想再生病住一次院吗？”小麦叹气。

　　可十六看着女孩漂亮的脸，心里说也不是不行。

　　小麦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就先算你赊账好了，等到卡发下来你再来这里支付。”

　　苏塔只得同意。

　　小麦见状还要再说点什么，头顶却忽然一闪。

　　暖光闪烁几下就支撑不住，四周陷入黑暗，白炽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停电？苏塔愣住。

　　但小麦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很焦虑：“老毛病了，后勤部的人一直都修不好，等过一会就恢复了，别担心。”

　　“哈哈，其实我们灯塔那边也很容易断电。”十六应和。

　　这里使用的大部分都是之前人留下来的老式电路，为了安全，真正的好东西全都供给到监狱墙里面，所以监狱外围的居民区和综合区一直处于一种得过且过的状态，后勤部人手又不够，许多事来不及处理。

　　想着自己以后还会在这生活很久，苏塔没怎么犹豫，道：“可能是总闸的问题。如果方便，我可以帮着看看。”

　　这回轮到十六奇怪了：“你不是厨子吗？”

　　苏塔实话实说：“我的专业是导向工程。”

　　那又是什么，没听说过。

　　其余两人虽然抱有疑问，但还是选择相信。或许岛外的人就是喜欢弄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请跟我来吧。”小麦带着他离开了房间。

　　————

　　配电室就在医药室隔壁，房间门打开时甚至能听见有医生叮叮当当翻瓶子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还在工作？”十六小声问。

　　小麦说：“校场还没有铲干净，回员工宿舍也烦心，不如今天就在这里住了。”

　　“听说审查官已经让手底下的巡逻队去帮着处理了，今天晚上应该能弄完吧。”

　　“但愿如此，我还想去校场后面野餐呢，最近那的刺乌长的特别好。”

　　野餐？苏塔想，屎壳郎没准会喜欢。

　　那么多东西，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处理的完，就算审查官和他的属下有三头六臂都没办法把屎变没，所以校场和员工宿舍一时半会是注定要变得冷清了。

　　苏塔举着手电，单手推开了闸档。

　　五颜六色的电线被塞在这极为狭小的空间里，虽然杂乱，但每一条确实是有好好分隔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保险丝的问题。

　　“怎么样？”小麦在他身后问。

　　苏塔叼住手电，没法说太多的话：“可能要一会儿。”

　　他两只手分别工作，尝试将不同的电线与不同配座相接，按照区域线划分，脑袋里大致计算了下不同区域的电线数量。

　　旁边的电容显示屏还是好好的，证明备用电路仍然完好。或许只是因为部分区域用电超载而导致的整体紧急断电，既然这样，把配座和端口重新分配一下应该会管用。

　　“你看起来好熟练啊，以前总做这些吗？”小麦问。

　　苏塔嗯了一声。

　　在学校的时候，机械体、电子屏，武器或者装备乃至机甲全部都需要自己去处理线路，有些事做过几十遍甚至是上百遍也不能嫌烦，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任务，做不完，就会被淘汰。

　　一开始他还会安慰自己，至少这是他喜欢的事，没什么能比解析电路和操控机甲更让人心动的了，但是后来，他也开始力不从心了。所谓的兴趣并不能掩盖住日复一日艰难的争斗，冷冰冰的计数板上跳动的数字就好像在应和着他逐渐沉寂的心脏，分数越高，就越发麻木。

　　现在面对着这些杂乱无章的线，苏塔仿佛又找回了当初那个自己。连接、计数、推动滑杆，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为了帝国，这样才活的有意义。

　　“哎呀！”

　　突然有人惊叹。

　　回过神来，灯光重新驱散了黑暗。

　　“好厉害！”小麦真心实意地称赞他，“你简直就是全能的。以后如果我们的电路又出了问题，还能请你来帮忙吗？”

　　“其实灯塔的电也不太稳定。”十六跟着试探。

　　苏塔没说话，只轻轻地关上了配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