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基建］》白西瓜

3、糊糊来咯

　　“其实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你。”士兵长叹息，“我们也有责任。”

　　“……”

　　天儿净蓝透亮，日头挂得高，海边吹来的风抚平了满是蒲公英的草地，也吹散了身后闹哄哄的臭味。

　　“我们不应该带你去看粪坑。”士兵长十分马后炮。

　　绿树荫底下，苏塔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果干。

　　刚吐完还难受着，嘴里没味，嚼嚼果干多少能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士兵长瞅着小孩可怜，又悄默声地往外拿出一盒：“慢点吃，别噎着，这不是断头饭。”

　　苏塔不吱声。

　　果干是海岛特有的零食，学名猪猡刺灌，没被晒干撒盐前叫刺乌，有点类似于草丛中长的莓果，属于灌木科，是以前监狱里用来喂犯人的，后来大家发现还挺好吃，光给犯人太可惜了，所以变成海岛特产了。

　　这颗星球上除了海产和矿物之外什么资源都很稀有，能耕种的土地更是贫瘠，这种聊胜于无的素食也算是人们生活中一点乐趣，即便是从囚犯嘴里抢来的。

　　刚见到审查官就吐了一地，如此行径让人格外难过，而李查当时的表情看起来比苏塔还要痛苦，被阿克夏带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颇有种壮士不复返的悲壮。

　　“想开点，孩子。”士兵长嚼着一根草，“你没吐他身上，也不用给他洗衣服，这是好事。”

　　真的吗？我不信。苏塔面无表情。

　　士兵长安慰道：“阿克夏没那么小心眼，他不会在意的。上次我们开庆功会，有人把酒撒他一身他都没说什么，所以你也别放在心上。”

　　“……”苏塔不再吃果干了，想，还是找机会去赔礼道歉吧，不知道审查官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我们这以前都没这么多事儿的，碰巧你来赶上了，平常大家都无聊的很，难得炸点什么，大家没见过啊，就都跑过去看。”

　　以苏塔过去惜命的人生经验来看，听到爆炸就聚拢的习惯不好，要改。

　　“李查估计是不回来了，我看你今天也别工作了，后勤都快忙疯了，你要是饿了，我一会带你去灯塔那边吃鱼吧。”士兵长说。

　　“灯塔？”苏塔问，心里想的却是跟粪坑挨得近吗，会不会三天两头的爆炸啊。

　　士兵长顺手指了个方向：“你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到吧，就海港的那座塔。以前是暂时接收犯人的拘留牢房，现在被改成了通讯塔，听说有时候还能在上面看到海里的巨蛟。你吃过蛟鱼没？”

　　“帝国立法，不允许吃。”

　　闻言士兵长意味不明地笑：“真听话。哦，对，你算是半个帝国人，跟李查一样。”

　　“……”怎么觉得哪里凉飕飕的。

　　“那我肯定要请你吃去灯塔吃鱼了。”士兵长微妙地转移了话题。

　　苏塔摸摸肚子，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应该吃不下什么东西。

　　见他恢复体力，士兵长就把果干盒收起来，起身道：“别坐着了，我来接替李查的工作，带你去逛逛海岛，顺便给你指指备用厕所在哪里。”

　　果然不提还好，一说厕所，苏塔就又难过起来。

　　或许往后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对厕所念念不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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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右手边是物资仓库，前头是淡水库和人工湖，附近有林子，刺乌果就是从那长的，秋天能摘好多。你左手边是居民房屋和小广场，晒鱼场也在那块儿，挨着港口和灯塔。”

　　苏塔向身旁往去，看见海天连接着许许多多浅色的房子，那些屋顶高低错落，重叠出不同的角度，晾衣绳就在缝隙里晃悠，遮挡着道路与阳光。

　　“再往前就是整个海岛的中心位置，校场、军备营、食堂和员工宿舍都在这，我就不再带你去了，省得你再吐出来，那边也是我们监狱人员的生活区域。”

　　估计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塔都会在生活区呆着，所以根本不用着急去熟悉地形。

　　“再往前走还有集中病院，挨着监狱大门，以后哪里不舒服了就去，后勤部也在，所以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乱扔垃圾，会被教训的。”

　　我才不会乱扔垃圾，苏塔在心里说。

　　“最后就是，我想想……”士兵长语速慢下来，眼睛抬起往远方火山野林的高处看，“那儿有一坐火山，是我们海岛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山，是死是活暂不清楚，估计已经死了，但你最好别去。”

　　“为什么？”苏塔问。

　　士兵长回答：“因为那儿是主监狱。”

　　“……”

　　是像苏塔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菜鸟千万不要靠近危险区域。

　　其实在来之前苏塔就对这颗星球略有耳闻，只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自来到这里，还是以员工的身份。

　　他生活的芭列是个鸟不拉屎的旧星，只是这边缘群星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那些轨道商人总会带来一些有关遥远天空之外的监狱星的传言。

　　监狱星全称是班赛星，是天鹅星系中最北端的一颗荒芜星球，除了连绵的海洋之外，这里就只剩下了群岛与沙洲，建设着监狱的小岛是这颗星球难得一见的人文风光。但是自从三个月前，星球表层发生了巨大的粒子风暴之后，它传递给外界的讯息就消失了。

　　因为耀斑、地震和电磁干扰等的原因，太空港被毁，空投仓都无法降落，从帝国派遣过来的星船也无一例外都遭遇劫难、机毁人亡，仅有的幸存物是一些来自商船的损坏货物，它们侥幸穿过暴风与海浪，搁浅在附近的珊瑚礁上。

　　本以为班赛会就此沉寂于宇宙，再无音讯，但没想到三个月后，通讯线路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岛上的灯塔重新与帝国连接，将一切正常的消息传递回来。

　　原来监狱并没有在那次可怕的地震中损毁，通讯断开的原因只是有些犯人在计划越狱将电路给切断了，现在他们都已经被处以绞刑，监狱也可以再次投入运转。

　　旧的犯人会被保留，而新的犯人将会在几天之后踏上转狱的星舰送回帝都，一切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偶尔，附近的海域仍会发生诡异的风暴，万幸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帝国那边虽然存有疑虑，但单从来往的通信中确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班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又让帝国无法轻易舍弃，于是中央部门就暂且将此事按下，照常对监狱星实时监控，并押送来新的罪犯以维持帝国境内的秩序。

　　还曾有传言说，监狱建设之初并非用于关押囚犯，而是别的什么，或许是帝国私藏的星际武器，又可能是一些来自秘密组织的实验体，总之，班赛星和它的名字一样，是充满谜团的雾霾之地。

　　而身为普通人，在这样一座不祥的星球上生存可以说是前途未卜。

　　没错，苏塔已经把工作生活自动划成了险地求生。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不能暴露身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就像李查说的，从现在起他就是来自芭列私立大学的无知小厨子。

　　“对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士兵长翻开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入职的事李查应该都与你商量好了吧，只要上了岛，没有审查官的手令不能离开，想申请假期就尽快，等到冬季港口封闭，星船一律不许降落。”

　　苏塔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现在还只是试用期，是没有年假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四月份他都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和这颗星球。

　　“那么，我带你去食堂吧。”士兵长说。

　　闻言苏塔的表情有些僵硬。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去面对粪便攻击吗？

　　“放心，咱们走后门。”士兵长叼着烟，脑袋里却想着今天的饭，“有点饿，不知道他们压了什么口味的营养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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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食堂的路上，苏塔还在想营养物质不是普遍提取出来的吗，为什么要说“压”？

　　可当他踏入食堂之后才明白，士兵长用词果然很准确。

　　与帝国那边精密到毫克的仪器不同，岛上的膏机看起来更加的……狂野。苏塔的专业偏向导路工程，所以大大小小的机械体也拆了不少，像这样把主线路和管道完全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的，他还真没见过。

　　通风口毫不对称、金属导管横七竖八，这根本不符合机械工程的美学。

　　被完美到近乎苛刻的教育理念熏陶多年的苏塔此时此刻唯有艰难忍耐，努力压下去把计称上倾斜的指针拨正的冲动。

　　士兵长正要说话，门口的大爷一个拖把就扫过来了。

　　“食堂不允许抽烟，阿斯特拉乌拉，想死吗！”

　　士兵长灵巧地躲开，一转身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我扔了我扔了，先生。”他嬉皮笑脸地，“您今天看起来真精神，围裙比以往干净，当然，如果您能叫对我的名字‘阿斯特拉乌斯’就更好了。”

　　“记不住。滚开点，刚从校场沾了一身臭的脏东西，去鞋垫那把你们的鞋都给我换了。”

　　“是是。”士兵长给苏塔一个眼神，让他赶紧跟上。

　　苏塔只好跟着人滚了。

　　粪坑爆炸，整个后勤部都跟着遭殃，大家没有好脸色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一前一后，在玻璃柜台前的出料口处停下。

　　为了方便采光，厨房和堂厅是联通的，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玻璃隔开，所以后厨在做什么大家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后勤人手不足，本来中午就做好的饭到两三点钟才准备出来，新捕捞出来的海鱼被员工们匆匆倒在水盘里，又花了不少时间将内脏杂物去除、鳞片剔光，总算能赶在下午时扔进机器。

　　苏塔眼睁睁看着带血的鱼噼里啪啦铺在压台上，然后被滚筒碾平，混着酥脆的骨烘烤，最终全都塞进了封装的贮存桶里。

　　闻起来确实是香的，可看着那颜色着实诡异。

　　一瞬间，他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食欲就烟消云散了。

　　而这时候士兵长已经将空盘子递至眼前：“别吃的太饱，晚上带你去吃小鱼干……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塔堪称怜悯地望着他。

　　怪不得李查连自己这种半吊子厨师都能招，敢情只要能做饭的，是头猪都可以直接保送。本来苏塔还有些担心，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被录用肯定没有黑幕了，他就是凭着那能做蛋炒饭的“绝世手艺”进来的。

　　苏塔尝试挣扎：“我看黑板那里写着有配菜，配菜是什么啊？”

　　“海盐和苔菜粉。”士兵长随手拿过两个小瓶子，“少放点啊，咸。”

　　苏塔没放盐或者苔菜粉，他只勉强吃了营养膏的一角。

　　从前在芭列的早餐店，餐盒里冷硬的面包已经让人难以下咽，殊不知营养膏更是人间疾苦，把这东西放在舌尖上都能直接窜味到大脑。

　　咸，真的太咸了。

　　怎么还会有人放盐和粉来增加味道呢？

　　“帝国的食物应该比这个好吃百倍吧。”士兵长看着他，突然开口。

　　苏塔浑身一僵，手指捏着餐勺停住了。

　　他抬头看见对方的笑，隐晦地捕捉到了那股平静之下隐藏着的深意。

　　他算是帝国人，来自帝国的人或物在岛上是不受欢迎的，从周围人的态度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一点。苏塔敏锐的情绪感知开始运作，脑袋里有一根线缓缓绷直了。

　　“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芭列，没去过首都泰罗金玛。”苏塔说。

　　士兵长靠着椅子，半信半疑：“是吗，那挺可惜的。”

　　苏塔就问：“您去过首都？”

　　“算是去过吧，很久以前，坐囚犯星船去的。”

　　这么说是押送犯人才去的了。苏塔想着，又问道：“那您不喜欢泰罗金玛吗？”

　　士兵长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哪有人把问题问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李查说，苏塔这个小孩哪里都好，就是在人情世故上不是很聪明，问话很直白，而且不太会撒谎。但其实直球也有直球的好处，有些事说开了更容易为以后的相处打下基础。

　　索性阿斯特拉乌斯就说了实话：“这么说吧，我不是不喜欢城市，我是不喜欢帝国人，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人喜欢帝国人。”

　　“为什么？”苏塔不解。

　　阿斯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他们作为人来讲，很可笑。”

　　是一种愚蠢的的、狂妄自大的可笑。

　　苏塔皱眉：“我不太理解……”

　　“那就不用理解，我自己有时候都想不通。”士兵长有意无意地说，“幸好你不是从泰罗金玛来，我们对帝国十五主城之外的人还是很友好的。”

　　苏塔点点头，有些心慌地用勺戳了戳膏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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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 设定有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