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殿下又双叒骗婚了！》八条咸菜鱼

13、兽心书生（三）

　　书生听周左的话也跟着愣了一下：“什么是我？”

　　周左看着眼前这个书生，正是今晚施福路上碰上的背女鬼缠身的那个将要命不久矣的书生，这两个人之间居然有些渊源……

　　周左思考了一下，对那书生道：“没事，你且接着说。”

　　书生听完此话，又重新换回了原来痴情款款的样子：“当初你在城门外搭救我，我知道，定是你在那时便对我一见倾心了，所以才会对我施以援手……”

　　他说到激动处，又握紧了周左的手：“我就知道！我们二人简直就是命中注定！天作之合！”

　　周左听着这酸巴巴、文绉绉的话，心中只觉得有些无奈。

　　这女子也真是奇怪，居然会喜欢这样酸不溜秋的书生，真是叫人疑惑。

　　不过别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旁人是没办法置喙的，其中的滋味，也就只有当事者才知究竟是糟水还是蜜糖了。

　　周左听着他越说越动情，渐渐已经开始吟诵起了诗经，不禁赶紧伸手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二人两情相悦，情意绵绵，不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我们先停一下这些海誓山盟，往后再叙，可否？”

　　书生听完他的话，面颊微红：“好，一切都听你的……”

　　周左对着他点头弯眼笑了一下：“那好，现在，烦请你让我一下，我须得出去一趟。”

　　书生立刻收手，退到一边。

　　周左对他笑了一下，道谢，重新又走到大门处，无奈道：“这次不会打开还是刚刚的场景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门，眼前光明重新散去，周左手上动作一泄。

　　庭院深深，莺鸟鸣叫，可不就是刚刚的场景。

　　周左咬着牙根：“今天硬是卡在这里了是吗？”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刚刚那个书生出现的位置，重新换了一个人，是个俊俏的少年，端的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做派，看见周左，便隔了些距离行礼：“林家小姐。”

　　周左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人，心中暗道，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理，要比刚刚那个鲁莽的书生顺眼许多。

　　可能是终于重新换了一个场景，周左心里舒畅了不少，对人的态度也谦和了不少，对着那位少年公子回了礼：“公子好。”

　　少年公子冲他笑了一下：“听闻伯父身体有恙，董峰前来探望，不想还能在这里遇上小姐。”

　　“呵呵，都是缘分。”周左点头配合着笑笑，心中暗自腹诽：这该不会又要来一个念酸诗的吧？

　　结果这个少年公子倒是总出人意料，他点头赞成道：“是，天定之缘。”

　　又对着周左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不过你我虽有婚约在身，终究你如今还是闺阁里的姑娘，若是与我待在一起，恐怕会影响小姐闺誉，董峰，还是先告退了……”

　　他说完这话也不敢多停留，便抓紧告辞走了，仿佛多呆一刻，林芙蕖的名声都会因此毁了一样，周左疑惑地看着离去的董峰，百思不得其解：

　　这林芙蕖……怎么一边和这个董峰有着婚约，一边还和那个书生互通情愫呢？

　　正想着，周左突然收到了发出去的追踪术传回来的信号——找到阿棠了。

　　周左也不耽搁，赶紧施法便往阿棠所在的地方赶。

　　只是施法的瞬间，周左感觉脚下的地又开始慢慢塌陷，顿时心中一慌：

　　这小丫头，竟然掉到第三层来了。

　　还来不及多想，周左便直直掉进了第三层，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映入眼帘，周左被灵识限制住了自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着灵识记忆活动。

　　还是那位林芙蕖小姐的闺房，只是好像是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整个闺房都用红绸挂满堆满了，有尖声细语的闺房小友跟着坐在旁边调笑着，还有宽厚手掌的侍喜婆婆拿着梳子在给周左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周左看着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新月眉弯，胭脂淡扫腮间，粉面含春，眉心还用朱砂点了一点红心痣，细细一看倒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周左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竟然真被打扮成了新嫁娘的模样，看着周围忙忙碌碌忙前忙后，个个脸上都生着笑容，周左被盖上红盖头的那一刻，不禁也有些晃神，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待嫁的新娘子了。

　　不对……

　　周左回神，阿棠还没有找到……

　　这个小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周左一时间心里就乱糟糟的，若不是现在行动受制，他早就掀了这盖头跑出去找人了。

　　这追踪术自刚刚反应了一下之后，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坏了一样，周左随着林芙蕖的动作跪拜父母，坐上花轿，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中。

　　花轿一路颠簸，颠得周左更是心烦意乱，然而正是心烦意乱之际，刚刚仿佛失效了一般的追踪术突然又开始剧烈反应了起来，周左脑门突突跳，阿棠在这附近？

　　周左尝试着去挣脱灵识的禁锢，却发现这自然的结界禁锢实在太过强大，根本挣脱不开，周左只能随着花轿一路往前，不过好在追踪术的反应一直没有消失，周左也能勉强感受着阿棠的位置。

　　花轿终于落地，周左被搀扶着出了花轿，盖头隐隐翻动，周左看见一只比自己的巴掌小了一半的手朝自己伸过来，那手指短短的，手心里全是粉白色，看上去十分稚嫩，之后便是熟悉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见过的温柔语调：“芙蕖……”

　　周左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了一大半，伸出手把手交到那人手中，也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董大哥。”

　　董大哥？

　　周左心中暗自踌躇，该不会是……之前那位董峰吧？

　　好啊，这个小丫头，跑这里来给他当夫君来了？

　　周左无奈地跟着她往前走，两个人跨过了火盆，又站在门口，牵着大红花继续往前走。

　　周左只觉得这个小女鬼的灵识真是有些奇妙，男的跑去当了新娘子，小姑娘又来这里做新郎官。

　　不过他倒是少了刚刚来时的焦躁，心里竟然还生出几分，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想法。

　　两人一起穿过站满亲朋的走道，迎接着祝福，一路走到了高堂之前，有报礼的人见二人进来，便开始“吉时已到，新人入堂”地叫了起来。

　　周左恍恍惚惚地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千年前的那场婚宴，只是穿上了冕服便过去了，突然有些愧疚。

　　原来人家新嫁娘，是要把自己的闺房也打扮得红绸挂彩，还要叫德高望重的老妇人替她梳个圆圆满满的头，凤冠霞帔，一样不少，带着满心欢喜坐上肩舆满心忐忑地踏上嫁与自己的心爱之人的路途的。

　　原来，是有这么多预备，这么多心思的。

　　周左听着报礼人喊道“夫妻对拜”，他顺着林芙蕖的动作跟着拜了下去，眼角突然就落下来了一滴泪。

　　周左被那瞬间的热意惊了一下，不禁有些疑惑：这小姑娘在哭什么呢？

　　然而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见有一个声音带着满腔的怨愤和恨意朝周左拥过来：

　　“林芙蕖！”

　　周左被盖头遮住，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又被林芙蕖的记忆带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腰间一痛，就被旁边人狠狠往后边推了一把，周左踉跄了一下，直直摔倒在了地上，头上的红盖头也因为这番变故掉到了地上。

　　扶着地爬起来，周就看见之前那个书生，抬着斧头凶神恶煞地站在喜堂里，眼睛死死地瞪着周左，似乎快要滴出血：

　　“林芙蕖！你凭什么不爱我！”

　　周左一脸茫然，却根本没办法做什么反应，只能顺着林芙蕖的动作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对着那书生道：“汤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周左听着自己苦情悲惨的语调，顿时心里有些堵：他现在都有些魔怔了，还抬着斧头，你不赶紧避开，还在这里和他讲道理？不是找死吗？

　　果然，那书生听完他这句话，似乎更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他提着斧头，表情有些狰狞，甚至四肢都有些变形：“既然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像饿虎扑食一样举着斧头朝周左扑过来。

　　周左本能想躲，却没能拗得过禁锢，只能跟着林芙蕖愣愣坐在原地等死。

　　电光火石一霎，旁边有小丫头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仙爷小心！”

　　周左便见有一道身影直直朝他这边扑了过来，像小狗护食一样地护住了他。

　　只听见斧头与肉身相碰发出令人骨骇的响声，那个小姑娘凌空吐了一口血，之后便整个人砸进了他的怀里。

　　周左有些茫然地抱着阿棠，周围的景色慢慢褪去，像是沾到了水的水墨画，一点一点地淡去，周左抱着阿棠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颜色，一切都是茫茫的白，整片天地唯一的色彩，只有这两个红嫁衣的新人和阿棠被砍伤的地方汩汩留着的鲜艳刺眼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