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殿下又双叒骗婚了！》八条咸菜鱼

10、金铃坠（三）

　　“阿姐！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不好看？”

　　被叫作阿姐的小姑娘正对着镜子为自己插上绢花做的簪子，听见小妹叫她，便放下手转了回去，看着妹妹粉红色的裙子，点头：

　　“秋日海棠，美而不艳俗，妹妹今夜出门，要惹哪家好儿郎动心了？”

　　小妹娇嗔地笑了一声，转身又进去了。

　　周左和柴道煌站在院墙上，看着凡间普通的女儿家在梳洗打扮，为晚上的七夕做着准备。

　　“七夕每年一逢，为什么人总要为着这年年都有的日子如此欢欣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柴道煌道，“凡人一生很短，匆匆几年，所以每一年的佳节，都是值得珍视的好日子。”

　　周左盯着那姐姐头上一闪一闪的绢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然你以为，人人皆如你周左殿下一般？……人间有生老病死，凡特殊的日子，总是过一次便少一次，难免重视了。”

　　“世事于我，不过是经年又一年，”周左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才能体会到这滋味啊……”

　　柴道煌面色复杂地看着周左：“你是不是在炫耀？”

　　周左诚心实意地回答：“没有，天地可昭，日月可见，周左是真的羡慕此等有期待有盼望的日子。”

　　柴道煌唉声叹气：“唉，所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语冰’啊。”

　　周左反驳道：“是你只见长生好，不见长生寂寥。”

　　柴道煌不以为然：“你寂寥还不是你自找的？”

　　“周左殿下仪表堂堂，多少天女争着想嫁给你呢，只是你不肯罢了……”

　　周左皱眉：“那些天女，不过都是看上我的表象，她们想嫁给我，一半是为了虚荣，一半不过是觉得我是她们能选的人选里最出挑的罢了。娶了这样的妻子，最后不也只能是寂寥？”

　　柴道煌听着他的话，心中越发五味杂陈：“我的殿下啊，你确定没有在跟我炫耀？”

　　周左再次真诚地看着柴道煌，发自内心道：“句句属实。”

　　柴道煌自讨没趣，摆摆手：“算了，我不同你说了……”

　　“不过周左……”

　　周左正在看着那对姐妹互相簪花，听见柴道煌叫他，又回过头：“嗯？”

　　“虽说旁人看不见咱们……但是这么趴在姑娘家的墙头偷窥……总归是，有些不太好的吧……”

　　周左闻言，脸色微变，轻咳了一声从墙头跳下来，一边责备道：“分明是阿宿你带我落在这里的。”

　　柴道煌道：“是是是，是阿宿的不是，今日任务繁重，我先去签红线，施福的事情，便全权交与天孙殿下了。”

　　周左叹气：“原来我下来，真是来干苦力的……”

　　柴道煌：“不然殿下以为？”

　　周左悠悠道：“我以为你知道我一人在天宫无聊，带我下凡散心。”

　　柴道煌哈哈了两声，翻了个白眼：“想多了，快些干活吧。”

　　周左有些不满：“柴道煌，你近日可是越发同我放肆了，还有没有体统了？”

　　柴道煌没被他吓唬到，把施福的袋子递给他，语重心长道：“是殿下自己让我别拘束的，金口玉言，怎么，你又想反悔了？”

　　周左没想到最后会是被自己说的话摆了一道，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自己赌着气拿过袋子，往路的一边去：“行了行了，快去牵你的线吧。”

　　“小孩子心性，”柴道煌嘀咕了一声，又朝他那边嘱咐道：“你自己要小心些啊！少跟凡人接触！”

　　周左道：“好！”

　　想了想他虽是第二次下凡，实际却也没怎么接触过凡尘，柴道煌又叮嘱道：“若是买什么东西，可记得要付钱啊！”

　　“付钱？”周左疑惑了一下，却还是大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遥遥走远了。

　　人间近黄昏，街市上热闹了起来，周左新新奇奇地看了半天，觉得万物都是新鲜，只是这些人统统视他如无物，难免叫他有些落寞，于是索性便现了真身，高高兴兴地逛了起来。

　　街市上有人买着面具，周左走过去看了一眼，便见许多各种形状的面具，周左随意拿起一个，对着店家问：“这是什么东西？”

　　店家看了一眼，笑意盈盈地对着周左解释道：“这是天界神威将军的面具，驱魔辟邪的，小郎君不若买一个带着，尽显威风呢！”

　　“原来是小战神啊……”周左看着张牙舞爪的面具，想想孟庸白白净净好似个小书生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举着面具对老板道：“那你这里还有其他神仙的吗？”

　　“还有上古三神的面具，周岚、女妡和伊祖……另外还有十方地神和四渚海神的……”

　　周左看了看，心中一动，抬头问老板：“怎么都是神仙的？有没有什么妖魔的面具？”

　　那老板骇然：“你这小郎君，真是怪哉，人人都要神仙求庇佑，你怎么反而还要妖魔？”

　　周左笑着把面具放了回去：“那没什么好玩的，我不要了……”

　　他说完便走了，只剩下那老板在原地奇哉怪哉，还有一小捧福气萦绕着店铺。

　　街市上人来人往，隐隐看见路上有人的手上挂着红线，周左掏了掏袋子拿了福气悄悄放在了那些人身上：“这个柴道煌，之前偏偏要领我去什么歌伎坊，还叫我误以为这人间没什么看头。”

　　他看着那些福气散作金光笼罩着对对情人：“现在看来，这人间，确实是绝色啊……”

　　他话音刚落，就被旁边跑过去的人撞了，手中福袋滑了一下，里面的福气漏出来了一些。

　　周左回身，看了一眼意外被沾上福气的人，那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只是在这佳节之日，众神巡游的日子，腰背上居然还背了一只恶鬼，看来也是命不久矣。

　　散走的那一点福气疏——地一下便尽数被吸走了，书生脸上的黑气却没减退半分。

　　那恶鬼头发长长，环住书生的脖子，整个魂魄已经四分五裂，又被谁用魂针织了起来，硬生生连在了一起，兴许是感受到了周左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周左一眼，只见她的脑袋都被劈成了两半，就算是被缝了起来，接口处也在徐徐留着浆子。

　　周左想再靠近看一眼，那恶鬼却是被他吓着了，隐逸着不见了，周左不放心地捏了一个诀，递了一道追踪符在那书生身上，这才走开了。

　　今夜的街市人格外的多，就连山精野怪也来凑热闹，周左看见有几只刚化形的小松鼠，手拉手站在一家干货铺子旁边，口水都快掉出来，见到周左，吓得尾巴都炸了，仓皇跑走了。

　　周左不由有些好笑，叫住了她们，叫店家包了几袋坚果递给她们：“喏。”

　　几个小松鼠精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想要又碍于神威不敢接，推推搡搡了半天，最后还是稍长一些那个上前了一步，战战兢兢地接了过去：“谢谢大人。”

　　小松鼠精们窸窸窣窣地分了那些坚果，见这位神明大人并不凶悍，一时之间也大着胆子上前，叽叽喳喳地道谢：“谢谢大人。”

　　周左心情大好，看她们一时激动，尾巴又跑出来了，赶紧提醒道：“尾巴露出来了。”

　　小松鼠精们面色一白，赶紧回身藏尾巴，周左又是哈哈大笑，一边提醒道：“玩一会儿就早些回家吧，别又跑到人间人家里捣乱啊……”

　　小松鼠精们频频点头答应着，又蹦蹦跳跳离开了。

　　周左看着那些小家伙，突然想起了阿棠：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在哪里过节呢。

　　他抬脚刚要走，就被—干货铺的店家叫住了，那店家虎背熊腰，蜂目豺声，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只伸手拦住周左：“这位相公，还没给钱呢。”

　　“钱？”周左愣了一愣，从怀里掏出一个元宝递过去，“是这个吗？”

　　那店家见这元宝也吃了一惊：“这，小店恐怕有些找不开……”

　　周左为难地挠挠头，最后把一个元宝都交给店家：“无妨，你便拿着吧。”

　　那店家一时如同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收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又装了些果干和坚果给周左，还嘱咐他往后再来拿一些。

　　周左接过一大包东西，连连道谢，一面把福气施散在这户人家，一面笑着往前走了。

　　顺着人潮，周左一路跟着上了一道石拱桥，前几天刚过了讯，桥面还有些潮湿，桥上人很多，大都是十六七岁拿着花灯祈福的小姑娘，偶尔有几个，身后还追着一两个小一些的妹妹跟在屁股后面，抱着南瓜或是橘子挖的小灯，咯咯咯地笑着。

　　周左站在桥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并着福气一同散给往来的小孩子，看着穿梭的行人，忍不住晃了神。

　　这人间……真是千万日的神仙来换，也不想啊……

　　正这么想着呢，突然感觉鼻尖被滴了一点水，周左回过神，便听见周遭水声淅淅沥沥，激起一圈圈涟漪，又听着身边的人叫着往避雨处跑，周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想这龙王真没有情调。

　　雨越来越大，这雨下得突然，本来是月明星稀的兆头，月牙明晰挂在枝头，连云彩也不见几朵，没有人料想会下雨，谁也不防备，一时之间，居然就乌云蔽月，细雨绵绵了。

　　那商铺下面密密麻麻躲满了人，周左也跟着想去找个商铺避避雨，抬脚时，不留意桥上有一个被人踢上来的滑脚小石子，直接便踩了上去，身子一空，便直直地往下摔了下去。

　　想着天界的神君在人界被一颗小石子绊倒，未免有些贻笑大方，周左轻轻运功施法在地上撑了一下，勉强站了回去，却不想怀里的小金铃却顺着他的动作徐徐从衣服里滑了下来，周左一伸手，没能接住，眼睁睁看着那金铃直直往地下掉。

　　本来热闹的街市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那金铃一声脆响，掉到了地上，滚了两个圈，周左连忙上前一步，捡起那坠金铃。

　　恰是这时，有影子从上方掠下，周左抬头，便看见一妃色衣裙的少女举着伞从天而降，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蛾眉曼睩，飘带蹁跹，一双杏眼带笑含情，顾盼生姿，十分灵巧动人。

　　不远处街市的光线也正好不多不少地打了过来，映在少女的身上，流光溢彩，更显得她如同天神临世。

　　那少女腰间系了一个同周左手中一模一样的金铃坠，随着她的动作铃铃发出响声，少女顺着细雨抬着油纸伞翩翩下落，挡住了周左上方的雨，嗔怪地看着周左，莺声燕语地埋怨道：

　　“好久不见呀仙爷，你果真忘记摇铃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