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赋》泪·红颜

5、江山之劫（上）

　　皇帝的饮宴设于御花园中，一群文武百官里，语华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爷爷王俭，连忙蹦蹦跳跳的冲过去，钻到王俭的怀里不停撒娇。

　　王俭看见她身边微笑的萧翊杨，连忙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好了好了，这可是皇宫，别这么没规矩！”

　　“噢，我知道了！”语华眨眨眼，转过头去，却看见白日里见过一次的萧翊显此时正随着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坐在一旁，虽说座位的等级并不高，却与皇族上座很是临近。

　　语华这厢便起了一丝捉弄之意，三步两步蹦到萧翊显身后，“砰”的大叫一声。

　　萧翊显毫无准备，被她吓得向前一倾身，咕咚一声坐到了地上。

　　“嘻嘻，哈哈——”语华偷笑着想要开溜，却被一双大手毫不留情的拎了起来，正是方才坐在萧翊显身边的那位中年文士。语华被他扯得生疼，一双凤眼盈盈含泪，扁扁嘴便想要哭出声来。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拎着她的是萧翊显的父亲，太史令萧子穆。此人一向古板守矩，看到语华这等“大逆不道”的举止，自然是大摇其头。

　　“哎，父亲，只是个小孩子，算了吧！”萧翊显站起身来，看见语华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为她说了几句话。

　　“小孩子——小时就这副模样，长大了之后可怎么办？”萧子穆拎着语华打量一会儿，忽然看见她脑后的妇人发髻，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搅局？”他的声音极为严厉，语华瑟缩一下，下意识的收起眼泪，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哎，父亲，别为难她了，她是——”萧翊显刚想说出语华的身份，便在萧子穆的冷眼中讪讪的住了口。

　　“太史令，不知——您能不能将夫——人松开一下？”又僵持了一会儿，萧子穆身边却缓缓传来一个闲适的声音。

　　语华回过头去，看见坐在一边，嘴角含笑的萧翊杨，连忙不停地向他招起手来。

　　萧翊杨见状，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双眼却隐含严厉地盯紧了萧子穆。

　　“你说她是你——夫人？”萧子穆显然吓了一大跳，连忙将语华举到眼前看了又看。

　　语华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大鬼脸，萧子穆看了之后，双手一抖，竟是直接将她扔到了一边。

　　“哎哟！”语华在地上滚了几滚，恰恰好停在道路中央。

　　祸不单行，宦官尖长的声音，竟刚好在此刻响了起来：“皇上驾到，谢贵妃到。”

　　没等太监喊完，地毯的彼端便缓缓走来两个相携而行的人，谢贵妃缠在皇帝萧翊寰的身上，看上去好像寄生儿一样，说什么也不放手。

　　众人全都为语华捏了一把冷汗，语华自己也吓得动弹不得，只是直挺挺的坐在地毯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谁？噢，朕想起来了，你就是前些日子来请安的随——王妃吧，你怎么走在这条地毯上？来人，斫足！”萧翊寰醉眼朦胧的看着语华，目光温柔缠绵，然而……他的口中，却是想也不想便说出一句严判，一阵凌厉的恨意倏然闪过，又转身消弭于无形。

　　语华被这等刑罚吓住，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还不快动手！”萧翊寰四下看看，四周的侍卫连忙跑过来，拉着语华便想往外拖。

　　“皇上，等等！”王俭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女儿被拖下去，什么力也使不得。萧翊杨和萧翊显也焦急万分，萧翊杨几次想从椅子上坐起来，却被萧翊显一掌按下。

　　语华的哭叫声响了一路，突然，下座上悄然站起一人，几步走至萧翊寰面前单膝跪下。

　　“皇上，随王妃踏足金毯，实为臣之过错，皇上切莫错罚无辜。”

　　完全没预料到这等情状，语华愣在原地，直到萧子穆缓缓垂下头去，向萧翊寰行礼禀报。

　　“哦，那你倒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翊寰微微皱起眉，目光中多了几分兴味。

　　“若不是罪臣冒犯随王妃，王妃也不至于失足跌坐在地毯之上摔伤。此事罪臣自当负责，请皇上莫要责怪随王妃。”萧子穆缓缓说道，一边的萧翊显却变了脸色，只是紧紧看向萧子穆，目光迷茫而无助，隐含着一丝淡淡的水光。

　　“哦，既然如此，便斩了吧。”萧翊寰的语气，仿佛方才的话，只是用来杀死一条狗。

　　语华已经忘记了哭泣，一双凤眼死死的看向缓步前行的萧子穆。萧翊寰身后的几名侍卫迅速走上前来，将萧子穆押解起来，并动作麻利的在庭前支起白纱帐。

　　萧翊显死咬着嘴角，却不敢为自己的父亲求情，只能暗暗的流着眼泪。

　　“喀嚓”的一声，白纱上，便多了一道蜿蜒的血迹，一点一点，顺着轻纱的纹路滴在地上，形成一条小小的鲜红溪流，血的腥气，瞬间充盈了整个花园。

　　周围的大臣们却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仿佛对此情景司空见惯一般，什么话也不曾说。

　　语华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而且，这件事还和她脱不开关联。

　　如果——如果她不去显哥哥那里胡闹，显哥哥，就不用失去父亲了吧！

　　这些都怪她，都怪她——

　　这样想着，语华心中自责之意更甚，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萧翊显，却只见萧翊显已经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似惊讶，又似哀怨，还有——那无法掩饰的一抹痛色。

　　即便是这样，她却仍旧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拖着疼痛的脚踝，一瘸一拐的爬到旁边，一边爬一边哭，却又不敢哭喊出声来，只能小声呜咽。

　　待得帘幕那边被人清理干净了，萧翊寰却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一双利眼忽然看到了狼狈爬走的语华，那一丝兴味却愈加浓了，便只是踏步走过去，将语华提着衣襟拎起来。

　　“随王妃，你这模样……倒还真是生得不错，像她……你挡了朕的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罢，萧翊寰只是捏紧了语华的下颌，强迫性的将她的小脸转过来：“那么，你先住到宫中如何……呵，她做的事情，我便让她的女儿来还……这很公平，公平……”

　　语华并不是完全明白萧翊寰的意思，但心中却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玄色龙袍的人，所说的话定是对自己不利，一时之间竟也慌了分寸，只是拼命地摇着头，使劲地将身子往后缩，想要脱开那人的钳制。

　　“皇上，既然家父已代王妃受罚，不知能不能请您对王妃网开一面，王妃年龄毕竟太幼，皇上莫要多与她为难。”又是一个刹那的寂静后，萧翊显忽然颤抖着从地上站起，重重的跪在萧翊寰面前。

　　语华垂头看着他的束发玉冠，心中更是难受，满心愧悔之下，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晃了一下萧翊寰的袖口，轻声道：“皇上，语华知道错了，语华以后再也不恶作剧了，皇上您就网开一面，饶了显哥哥吧！”

　　萧翊寰看见语华小脸上盈盈含泪，两滴大大的泪珠在烛光之中晶莹闪耀，心中倒也升起了一丝不忍，只好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顺手将她放在地上。

　　当年，那人离去的时候……可曾这样求过他？她只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罢了！

　　这样想着，萧翊寰心中便更添了几丝烦闷：“你们，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说罢，他只是恨恨地甩了甩手，一路走向谢贵妃的方向。谢贵妃连忙像以往一样，整个身子缠上他的，不曾想萧翊寰却只是一把将她推开，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