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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唐三少 ...

  •   一天之内,所有情节似乎都转回到起点。

      那小人儿立在天涯海阁门前的大石狮子上打了个呵欠,缩着脖子,漆黑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圈,正懒洋洋地冲旁边人招手:“天长,抱爷下…”

      “去”字都还没说出口,一阵犀利的风卷过来,嗔玉来不及避开就被那掌风击个正着,整个人掀翻在地。

      “主人!”黑衣人凌地久驾着马车刚赶到,急急上前来扶起那小人儿。“没事儿…”小孩儿颇为习惯似的拍拍袖子上的尘土,一歪头勾出个邪魅的笑意,“那头儿准是又生气了!”

      “兔崽子你还不快点滚进来!?”那声音径直穿越后堂和回廊大刺刺灌入耳膜内,连身旁的随侍都禁不住一哆嗦,小孩儿却没事人一样,低头嘿嘿一笑,裹紧身上的锦裘走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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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的小镇,突然很安静。整个天涯海阁偌大的前堂和后院,竟是空无一人。

      凌天长和凌地久跟在自家的小主人后面满身戒备,却只闻的到月夜里银桂花的幽香,和空气里隐约令人感觉到颤栗的严寒,那竟然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精致妩媚的小人儿行至莲池前方才停下脚步。一转身,正对面是一扇朱红釉漆木门,镂空的窗子上刻了好些奇妙的图腾。小人儿绽开个娇媚的笑,一双丹凤眼妖娆邪魅,将手从莹白的手炉里伸出来,轻轻叩了叩门道:

      “干娘。”

      “我要的人呢?”那声音冷然道。

      “在马车里~”小人儿笑眯眯道,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一舔干涩的唇瓣。

      “你进来!叫那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去把人带到隔壁房间看好,尤其那小儿!回头少一根头发,你就甭指望着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干娘说的极是~”小人儿笑嘻嘻道,摆手叫了那两人出去,自个儿整整衣衫就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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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去。

      那应当是个女子的闺房,穿过屏风正对着一张楠木香床,桃红罗帐,案子上还燃了香。轻吸一口,满身的舒坦,叫人美的不想动弹…

      “兔崽子,叫你来是享乐的麽?”那清冷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小人儿抿唇一笑:“这等世间难得一闻的好香,皇帝都享用不到,干娘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兔崽子你这又是皮痒痒了吧?没用的话不少…”那女子冷哼一声自暗影里走出来,果真是薛拂尘。

      着一袭黑色银边长袍,及地长的银发梳成重叠发髻,只一枚斜插入云鬓的血红色玛瑙簪子。虽容貌清丽,却面色苍白如雪,尤其一双摄人心魄的瞳孔,竟是红色。

      “啊呀…现形了。”小人儿打了个呵欠面无表情道。

      薛拂尘面不改色,兜手一记脆亮的耳光甩过去,“啪!”那羊脂白玉似的光洁小脸上瞬间有蔷薇盛开,艳若云霞。

      “兔崽子长本事了麽,敢这么跟老娘说话?”

      “嗔玉一时受惊说错了话嘛~~”小人儿嬉笑着撒娇,细细手臂藤蔓一般绕着那女子纤腰游走,脸埋进那方黑色的衣衫里蹭啊蹭。

      “兔崽子。”薛拂尘伸手一把揪起小人儿衣领将那整个人提起来,启唇,一字一顿道:“现在起你的手指头再敢乱摸一下,我就剁了你的小脑袋喂我的花。听明白了?”

      兴奋地狂点头。

      “很好。”薛拂尘一把将他扔在地上,扬扬下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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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墙之隔。

      嗔玉进门时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和刚才房间里嗅到的差不多。仔细一看,整个房间东南西北四个角全都燃着黑色的香。

      “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出去。”薛拂尘唤退嗔玉的随侍,看一眼被扶倒在楠木椅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墨子苏,另外一个是那柔弱少年。

      “真是少见的美人啊…”嗔玉啧啧直叹,深紫色的瞳孔折射出热烈的光,满目贪婪觊觎,唇角刚过勾起一些浪荡的笑靥。就听见薛拂尘冷冰冰的声音,在不远处说:“就怕你玩不动他!”

      “咦?”唐嗔玉闻言一惊,满目讶异,片刻后竟弯腰大笑,笑的连眼泪都一并出来。再抬头,那一双邪佞幽深的紫瞳里多了几分闪烁的意味。伸手,顺着墨子苏清秀如月的脸庞轮廓若有若无的勾勒几圈,最后停在两片微微干涸苍白的唇瓣上,阴阴地笑:

      “天下间能令我唐嗔玉玩不动的,只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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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明艳。

      二更天的时候,少年蹙一蹙眉从昏厥中醒转。动一动脖子才发现那迷香的药力实在是惊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却像被人把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拆开来重接了一遍一样,骨节处酸软无力,整个人像是陷在棉花团里没有着地感。

      他轻舒了口气,放弃挣扎,开始环视四周时心底蓦地一寒:这分明还是天涯海阁…
      那便是没有走的掉了。他无力的阖上眼,一身倦怠。继而听见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翠蓝的屏风后面传过来,轻飘飘的说:“醒了?”

      他正要扭头,忽然一阵冷风席过,惊骇间一双白净纤长的手已经准确无误的掐上他喉咙,四目相对时,他微微怔住。

      银发如雪的薛拂尘,一双红瞳里满是翻滚的怒意,掐着他喉管的手指冰冷如霜,她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低声道:“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呢?九皇子…”

      他这才结结实实的怔住。良久,望着她的双眼里盈起一曾单薄的雾,他微微一笑道:“被你猜中了。”

      被你猜中了…

      “此话颇为耐人寻味啊…”薛拂尘松开钳制他的手玩味一笑,退后几步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皱了眉,撇嘴道:“这身子的样貌倒还可人,不过比起你本身可就差的远了!”

      “姑娘从前见过在下?”姬止水的目光微微一震。

      “姑娘?”薛拂尘一愣,旋即冷笑三声:“我这姑娘可是都合的上当你娘叻!怎么,叫声娘来听听?”

      姬止水一愣,慢慢敛笑,正色道:“姑娘言出犀利,想必是晓得些什么吧!在下既身陷与此,你我何不把话摊开来讲明呢…”

      “很好!”薛拂尘朗声道,“老娘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

      “薛掌柜请讲。”

      “好,你说,在你身边这个人,你可知晓他底细的来龙去脉?”

      “你说他?”姬止水微一凝眉,再松开来,轻声道:“他叫子苏,墨子苏。三年前曾救过我一命…准确的说,是救下了我剩余的魂魄。”

      “继续。”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必定明了三年前那场变故…”姬止水说着神色一暗,嘴角滑出一丝苦笑,“三年前我死于皇宫昭华宝殿的偏殿后花园,因为一杯毒灌五腑的龙吟子。我本体阴,龙吟子却味热性寒,实属酒中烈性。所以那杯酒对于我来说莫过于最精妙的毒药,杀人于无形…”

      “而我也确实是死了,就死在我皇兄身旁。让他亲眼看着我不忍骨肉相残而离去,本应当是我对他最大的惩罚,却不料,我身死,心尤不甘,导致一缕薄魂生生不息的游荡,是子苏在无意中救下了我,我才得以保存元神,没有成为荒野上的一个孤魂野鬼。”

      “可是我的身体…”姬止水无力地阖上眼,再睁开来却是满目的灰烬,那嘴角的笑意变成讥讽,他说:“我的身体终没能以皇族的身份入葬,是因为皇兄将我被赐死的消息匿藏于朝野之间,天下人都以为我因父皇之死伤心欲绝,在边塞战事中被俘虏为质子甚至已遭诛杀。除了皇兄和他的影随,应当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早已脱离这混沌的世间…”

      姬止水这么说着淡淡地瞥了薛拂尘一眼,眸中的寻究不漏痕迹被掩去,目光转向别处时仍旧是那些个凄凉,轻轻地说:

      “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到如今这现实究竟是好还是坏,我已再难揣测。从前,我活着便可以是所有人眼中的荣光,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必去考虑日后的结局,就连太子之位都本是我囊中之物…”

      “可是不是就是这样淡漠的我,以为云淡风轻是最好,以为将皇位随意的拱手相让就没有关系,以为即便是没有父皇,我也一样有自己的荣耀与光芒…”

      “全是,假的。”

      那两个字从他薄美的唇瓣里轻飘飘跌出来,竟让薛拂尘的心颤抖一下,再看他那张隐藏在少年柔弱和甜美的面孔之后的心,或许,已经千疮百孔…

      “我从前不知道为什么要死,我死过一次后却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活着。”

      “我从前是个废物。”姬止水静静地说,抬起双眼迎上薛拂尘锐利的眸光,他似是无所畏惧,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不想,继续做一个废物。”

      薛拂尘望着他的脸,沉默良久。

      “你还要知道什么最好一次说完,因为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命留到你下次问话!”姬止水扬起脸绽开个清澈的笑意,漆黑发丝贴着他小巧晶莹的耳廓,显得整个人纤尘不染。

      薛拂尘注意到他的美态,是以一种奇特的状态在感染着这具身体。他的脸明明是别人的,可是那笑容和眼神完全脱离了身体原来的主人。

      “你能找到这样美好的身体做替代品也实属不易,不过可惜,”薛拂尘摇摇头,“可惜,支撑不了多久了…”

      “嗯,我知道。”姬止水垂眸,慢慢的笑了。“来这里之前子苏就告诉过我,这身子虽说有护心丹撑着,可是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撑了三年,恐怕是到了极限了…”

      “所以他要你日日沐浴熏蒸,难道是那药汤里有蹊跷?”

      “那药汤也没什么奇异之处,只不过加了几味草药用来驱除身体的异气。子苏说的沐浴其实只是不能脱离热水,因为这身体已经万分娇薄,而我本身又极其阴寒,若不以暖物加以中和,势必会造成这身体的腐化,在没有找回我真正的身体之前我是无法脱离这里的,而倘若我强行离开,只能是再一次的魂飞魄散!所以…”

      “所以你们才会来这里。”薛拂尘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姬止水,你来这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求唐门来帮你…”

      “是。”姬止水面色如常直言不讳的说,“来这里之前我就知道诛仙镇是什么地方,而我来这里,也确实不是为了唐问离。我是…”

      “你是,为了易莲出…或者说,”那低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夹带着一丝愤怒,锐利的剑锋劈开夜之混沌,直逼向姬止水的胸膛:“你是为了沧海!”

      “哧啦”一声,剑锋刺破绢帛,在即将贯穿姬止水的胸膛时忽然被人挡下来。

      一时的血光盈目。

      薛拂尘睨了一眼自己挡在姬止水身前的,被长剑穿透的手臂,鲜血淋漓。她却淡然的抬眸望着一脸错愕的唐问离,眼底波色生平,吐息圆润,冷静道:“怎么我那一掌竟没了结了你,还会让你留下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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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凝结。

      忽而有丝绸与楠木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响,三人神色各异,而后几乎是同时,唐问离和薛拂尘抽身而出,就看到赫然苏醒之后的墨子苏满身骇人之气,漆黑双瞳倏然变成盈盈翡翠色,眼底逡巡着杀意。

      “子苏!”姬止水来不及阻止已有人冲上前,不仅不躲闪还死死的缠上墨子苏妖异的身体。

      “阿隽!阿隽?!是不是你??!”墨子苏失魂落魄的哀叫道,低头望着怀里娇小玲珑的玉人,水草一样茂密凌乱的黑发,一双暗紫色的丹凤眼波光荡漾,皱着鼻尖,唇角却是一抹阴邪的笑。

      “是啊是啊大美人~”那娇滴滴的陶瓷娃娃扬起脸妩媚的笑,全然不顾此刻的危险。

      墨子苏一怔,眼神迟疑片刻忽而变得凛冽起来,伸手一把掐住那小人儿的脖子,眸子里翻滚着怒意咬牙切齿道:“不!你不是…阿隽死了!你不是阿隽…你说话,你到底是不是…”

      “住手!”唐问离一时情急,起手点下墨子苏体穴,却听薛拂尘翻个白眼儿劈头盖脸的骂道:“榆木脑袋!用对付人的办法对付一只妖精,能管用麽?!”

      场面混乱起来。

      “子苏!”姬止水忽而开口,走上前沉了面色,低低道:“子苏,你冷静点看清楚,你怀里的人根本不是阿隽…”

      “不是阿隽?那…那他,是谁?”墨子苏怔怔的立在原地,手还绕在小人儿的脖颈上。

      “他是…”姬止水皱了眉,不知该怎么讲。

      “他是…”唐问离面色一变,有些生硬的捏握起拳头,忽而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墨子苏的脸,定定道:“他是我弟弟,唐门三少爷…他叫嗔玉,唐嗔玉!”

      -----

      墨子苏一怔。张了张口,忽而发不出任何声音。气氛一时间又陷入尴尬。就在众人都稍稍送了口气时,一声低笑传耳。

      墨子苏只觉眼前一花,嘴唇忽然被什么东西利索的擒住,他身子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一掌劈下来,可是手到一半便不受控制,还没反映过来,整个人便直直的倒在地上,再次昏过去…

      “子苏!”姬止水皱眉,转而望向地上阴柔的少年,“你又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绝好的东西~”唐嗔玉蹲下身子,眯起眼睛端详地上不省人事的美人,伸手下意识的摸摸那嘴唇似在回味,片刻后起身,冲到薛拂尘身边蹭蹭的撒娇:“干娘~~”

      薛拂尘斜他一眼:“兔崽子,你最好把那些骚点子藏的严严实实的,莲出一天下不了床你就一天别想着能溜出去鬼混!”

      “干娘好狠的心~”唐嗔玉嘤嘤的哭,扭头拉起唐问离的手痴痴道:“那大哥今天晚上你来陪我玩吧~~”

      “你住口!休要胡说八道…”唐问离的脸上滑过几分尴尬,甩开唐嗔玉的手调头要进里屋。

      “呐…你们都欺负人家~~”唐嗔玉抽抽哒哒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把目光转向姬止水。“行了!”薛拂尘跳起来一巴掌抽过去瞪起眼,“兔崽子…莲出在床上躺着你还有心思玩儿男人?滚!带着你的看家本领滚到里边儿去!晚一步我…”

      “去就去嘛~!那样凶…呜呜…”唐嗔玉泪眼婆娑,咬着手指一步三晃的往里走,半路又回头,目光凄楚道,“不准碰我的大美人儿…呜呜…”

      唐问离嘴角抽了又抽,终是一声无奈的叹,满心苦涩:嗔玉啊,唐嗔玉…

      “这个妖孽生在哪里不好?为何偏偏是唐门…”
      唐门,一世荣耀与光辉,只一个唐嗔玉,就快要毁灭殆尽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唐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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