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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霸王硬上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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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苏拧紧眉望着手心里那一张摇曳生姿的美人面:新月样的眉黛十分清浅,袅袅如云。一双狭长细腻的丹凤眼,眼梢勾留着万种风情。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烁着丰满妖艳的光,仿佛那眼神都是紫色的,邪气的紫色…
这样一张脸,真真是像极了阿隽吧!
墨子苏扼在那脖颈上的手无端端失了力,几多慌乱又颓然的松开来,身子仿如虚空一般,跌跪在床榻间。
唐嗔玉轻一扬下巴,漾开个妩媚的笑意:“哪,我就知道,那人在你心里很重要。”
他弯腰跪坐在墨子苏面前,伸手轻轻勾起那一方瘦削的小巴,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张失了魂的脸,目光恍惚。
嗔玉低低一笑:“你就不好奇,我究竟在你身上下了什么药?”
言出,果不其然将墨子苏涣散的思绪又重新聚集在一起。那双冷寂的翡翠瞳瞬间浮起危险的气息,再开口,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怒意:“以我千年的道行都无法化解,我倒还真是想知道,毒步天下的唐三少究竟给了我什么优待?!”
“咯咯~”嗔玉掩口低笑,栖身窝进那方伟岸的胸膛,小鹿般细长的手臂蜿蜒着绕上他脖颈,眯起眼道:“那么,求我啊!”
“那么想知道的话,就会求我吧?”他柔媚地手指懒洋洋的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不紧不慢的说,“求我,就告诉你。”
“倘若我不呢?”墨子苏轻扯嘴角,溢出个冷笑。体内一股气流徘徊不定叫他无法运气,千年的道行却竟然受制于这小小的娈童?想不通,他实在是想不通。何况方才他明明已经妖化,该有足够的戾气杀了他才对!怎么会…
“不要徒劳咯~”嗔玉吃吃地笑,攀上那肩膀附耳过来:“越是想运功,毒性就扩散的越快。现下最好的方法就是乖乖听话,嗔玉自不会亏待你的,美人~”
“你…荒唐!”墨子苏恼羞成怒,直想一把将怀里人踹的远远的。然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他所言不虚,虽不确定自己身中何毒,但是方才他妖化时内力大现不但没有助他摆脱钳制,反而像是催化了体内的毒素。
如果不是怀里人娇小玲珑,弱不禁风。他很怀疑自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掉了!
墨子苏这样想着历时镇定下来,皱着眉道:“你究竟要怎样?”
“还真是不解风情~~”嗔玉嘟着小嘴嗔他一眼,又垂眸笑吟吟地轻声道:“这房里就你我二人,你说,我想怎样?”
乱了,乱了!…
耳际暧昧的呵气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墨子苏俊美的脸庞掠过几分尴尬,眸底碎开的慌乱被人捉了现行。
嗔玉低笑一声:“呐呐…美人果然也是心系于我啊~”
“胡说!”墨子苏辩解道,玉面微微一红,别开脸咬着牙说:“你一人断袖就罢了,别以为全天下都是!”
“是么?”嗔玉若有所思道,慢悠悠的直起身,伸手捏起那方下巴令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墨子苏在看到那波澜不惊的双眼时微微一震,既而觉察到那人嘴角漾开的弧度分外诡异。
果不其然。嗔玉手间一用力,生生将他按倒在床榻上。墨子苏猝不及防,仰面倒在松软的棉帛里。待回过神甫一抬眼,那骑坐在他身上的小人儿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
明是阳春三月,墨子苏却被那眼神盯的脊背直发凉。
“你…”刚一开口讲话,嗔玉抢了他先,俯身极快的含上他双唇。墨子苏的身子瞬间僵硬住,瞳孔里满是震惊。
感觉到那唇瓣的冷凉,嗔玉从齿缝间滴落一声笑靥,而后不紧不慢的卷起舌尖,慢慢描摹那方薄美的唇型。墨子苏仍在僵化中,只感觉口中像有一条馥郁香甜的小蛇湿漉漉的滑动,循序渐进,一寸一寸的在他口中肆意,甚至牵引着他的舌尖绕弄纠缠…
我的,那个,天呐。
“你看,你分明就很喜欢的,是不是?”嗔玉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在耳畔叮当作响,却叫他心底泛起一层薄淼的寒意。
墨子苏反映过来时,嗔玉的吻已经落在他额头上。他大睁的双眼里映出一张娇滴滴的美人面孔,嘴角噙着邪气的笑,眼神顽劣不堪。
登时胸腔里盈起一层怒意,墨子苏只觉被戏弄了个遍,再顾不得理智,一掌奋力劈过去。嗔玉未曾料到他此时竟还能反抗,猝不及防间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弱小的身躯被震飞老远,最后整个人跌在门口。
“嗔玉!”
有人惊呼一声飞快上前来,唐嗔玉皱一皱眉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喃喃道:“力气还不小…”
“嗔玉,这是怎么了?”唐问离伸手将那小人儿从地上抱起来,一回头看到里屋床上还直愣愣坐着个人,赤裸着半身,眼神里是波涛汹涌的杀气。
唐问离当下就明了七分,皱着眉低头问:“你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害的他原形毕露…”
“没有啊,”嗔玉耸耸肩,面色苍白道:“就是霸王硬上弓而已…”沉思片刻,又轻叹一句:
“可惜了,没上成。”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唐问离低吼一句,松开手转身疾走,不多时便没了人影。
“嘁…”嗔玉捂着胸口面无表情的望了那背影一眼,转身,倚着那墙根蹲下身有些费力的喘气,好一会儿才起身,慢慢地挪到门口,又慢慢挪出去。
屋子里,墨子苏铁青着脸坐在床上。方才发力那瞬间的感觉一去不复返,他似乎又沦落到软绵绵浑身无力的状态。他抬了抬眼有些复杂的看着门外那个隐约的身影,慢悠悠晃出后院。
低头,眼底掠过几分隐晦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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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
姬止水正静立在窗前,看窗外一副大雾弥漫的模样。转身,屋里也是薄雾弥漫着。
姬止水蹙一蹙眉走到那复色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前,取了一旁的银针轻轻拨弄那熏香:那不是他之前见过的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扑鼻虽浓烈却感觉舒适异常。连颜色都是极罕见的墨色,颇为诡异。
究竟是什么香呢…姬止水思索着,手中银针轻轻拨开底下厚重的香灰,却发现那深处有一些灰色的碎屑…
“那是惑心草。”有人在身后懒洋洋的说。姬止水一回头望见那人苍白的面色,隐约觉得不善。
“惑心草?”姬止水重复道。
“嗯…”唐嗔玉靠着门有气无力的说,“应该是干娘私下里种的,配上扶桑花的根茎合在一起磨成粉,掺进香炉里。”
“扶桑…?”姬止水面色一僵,眸子里极快的掠过些暗色,转身又细细端详那熏炉,淡淡道:“这香,做什么用,三少爷可知?”
“救人的东西我向来不怎么喜好…”唐嗔玉倚着门扉的姿势不变,轻哼一声慵懒的说,“不过这个我知道,是用来吊命的。”
“吊命?”姬止水眸色一深,人微微怔愣。难道是为了…沧海…
“我说,你的问题留到日后也不迟!”唐嗔玉有些不耐烦道,“我来找你可不是闲聊的!真是,要聊也去找我们家美人呐…”
姬止水微微一笑:“三少的意思是…”
“你还想不想要你们家小美人了?”唐嗔玉漫不经心的剔着指尖,目光掠过那一方僵化的人影,嘴角漾开个邪惑的笑意,眨眼道:“我有办法救她!”
姬止水怔住。
唐嗔玉冲他摆摆手说:“你靠过来些,我同你讲清楚原委…”
姬止水踟躇着,终还是上前去,轻声道:“如何救?”
唐嗔玉抿起个古怪的笑,直直盯着姬止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话音方落,姬止水已阖然倒地不醒。
嗔玉笑的花枝乱颤,道:“怎么总叫我猜中~”冲门后招手,一袭黑衣的凌天长自他身后出现。嗔玉慢慢直起身,舒展个懒腰,笑吟吟道:“万事俱备,这下子连东风都不欠了!”
“那主子,接下来要怎么安置他?”
“自然是把他带过去…”嗔玉低低一笑,眼波诡秘,“好戏开锣,怎么能少了主角?咯咯~”
说着,摇摇头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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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拂尘半倚着床端详榻中央昏沉睡着的玉人:失却了精神的面色,看过去苍白憔悴的叫人心碎。织锦般的长睫如雪堆积,沉沉的在罗肤之上投下浓重的剪影。娇俏的鼻尖,月色爬上窗户透过来,映的那蜜唇单薄至极,像风干了的海棠花瓣样柔弱…
“沧海…”
薛拂尘心弦一颤,握着她玉臂的手禁不住紧了一紧,只听身后有人推门而来,轻飘飘的唤一句:“干娘。”
薛拂尘阖了眼再睁开,双目依旧如往日里的冷淡静默,仿若没有感情。她施然起身,素手若有若无的拂过耳际精美的红翡翠滴株耳饰,转身,淡然道:“说。”
唐嗔玉似是不愿多走那几步路,就倚着门框弱柳扶风的笑:“子时了,干娘不去歇息麽?”
“已经子时了?”薛拂尘微微蹙眉,片晌松开来,叹一口气,转身背对他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唐嗔玉乖顺的点点头:“干娘早些歇息。”语毕,慢悠悠的踱出门去。
薛拂尘立在床沿眸色凝重了起来,待看那攒金色弹花软枕上闭目阖息的女子,心跳不由得沉重。
伸手,轻轻抚过那女子娇俏出尘的姿容,指尖微微的颤抖泄漏了心底的动荡和不安。薛拂尘扯一扯嘴角漾开个嘲弄的笑意:怎么她也会有为人牵肠挂肚的一天麽…
轻轻晃了晃头,驱散掉那些繁琐的思想。薛拂尘转个身慢慢走出闺房,脚步有一些迟疑,终还是回头再看一眼那女子的睡颜,一声低叹跌进尘埃再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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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
青花盏里的红烛即将燃尽,赤色的烛光在阴沉而有些诡谲的香雾里扑闪跳跃,忽而一阵冷风吹过,那烛火瞬时夭折。
一双白净的手轻轻推开那扇朱红漆釉房门,赤玉靴踏入一半,那烛光忽而有亮了起来,映的屋子里人影绰绰,面若桃花。
门口的人一怔,旋即咧开个乖戾的笑,望着对面椅子上端坐着的人影幽幽道:“怎么这一圈人里,顶属你聪明?”随手掩好门上前来。
明艳的烛火下,一张清秀隽气的少年面孔静静的与他对视,竟是姬止水。
唐嗔玉拍手笑道:“还真有你的!假装中毒…我很好奇,究竟是疏漏了哪一步才让你对我有所防范?”
“你并无疏漏。”姬止水淡然道,“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并不知道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可是现在你明明应当是在天长的看守之下安睡,怎么会好巧不巧的…偏偏出现在这里?”唐嗔玉唇际的笑意不变,眼底却浮起一层淡淡的阴戾。
姬止水垂眸漾开个浅薄的笑意,柔声道:“是你告诉我的,今夜,你会在这里…”
“嗯?”
“不明白么?”姬止水噙笑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扶桑花。”
“你不会是以为我是来刺杀干娘吧?”唐嗔玉哑然失笑。
“恰恰相反,”姬止水抬眼轻笑道,“我以为,你是来杀裴沧海的。”
唐嗔玉怔住。
姬止水起身慢慢走过来,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伸出硬净的右手,摊开来在他目光下,那掌心,赫然是一些灰色的碎屑。
“我读过些上古典籍,那里恰恰记载有扶桑花的药用,但绝非你所说那样可以用来吊命,而恰好相反,是用来引渡亡魂,让濒死之人安息。三少爷,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对一个原本就不久于人世的人下此毒手?”
姬止水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目光淡漠却始终牢牢锁在唐嗔玉的身上,待看见那嘴角浮起的诡秘笑靥时,指尖忽而泛起绵薄的凉意。
“我倒是…小看了你。”唐嗔玉轻笑一声,媚眼如丝的看过来,“以为你只是个死不了的窝囊废,不料,你竟还能揣测到我心意?”
唐嗔玉嫣然一笑,邪魅的丹凤眼漾开一抹戾气,唇线上扬,勾出个轻佻的笑,懒洋洋道:“也罢,你且随我过来救你那小美人吧!”
“救?”姬止水掀一掀嘴角露出个清冷的笑,幽幽道:“不是要杀麽…”
唐嗔玉摇曳生姿的走上前,低眉顺眼的嗤笑,伸出一根兰花指不轻不重的朝那方额头上一戳,媚笑道:“都被你识穿了还杀什么?不好玩~”
姬止水目光静静望着他:“是否与你来说,杀人亦不过头点地?”
唐嗔玉一怔,撇撇嘴嘟囔起来:“都说了不杀了,瞧那眼神…还说你不惦记着那小人儿?”
姬止水只望着他,不说话。
唐嗔玉抓狂般哀嚎迭迭:“非逼我讲明麽~~我不过就是想知道这小美人儿跟干娘究竟是何关系才出此下策,那厢迷倒了我大哥和大美人,又哄着干娘去找神仙…”
“啪!”一声脆响落在嗔玉面颊上,姬止水一怔,屋子里已然多出一方人影。
“干娘……”唐嗔玉瘪着嘴,十分怕怕的躲进姬止水背后。而不远处那屏风前,一方浓郁的人影满身凛冽,立在黑暗中宛如无情的雕像。
“嗔玉错了!”嗔玉自姬止水身后怯懦地探出一双慧眸,见那人沉默,便飞快的认错。
那人影静默不语,自晦暗中慢慢走出,果不其然是一袭素妆的薛拂尘,穿一件藤青曳地靡子裙,外罩银罗妆花小衣。行至二人面前方止步,抱臂冷冷的打量了唐嗔玉一番,嘴角一掀浮起个讥诮的笑,道:“行啊?翅膀硬了连我都想摆进去了!”
“干娘!呜呜~~嗔玉错了!嗔玉这次真的错了…”姬止水只觉眼前一花,那刚才还躲在自己背后怯怯的小人已经风卷残云的扑倒过去,扒着薛拂尘的裙裾泪眼婆娑:“可是干娘~~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呜呜…”
“怎么看出来的?”薛拂尘冷笑三声,弯腰掰起那小下巴,四目相对后咬牙切齿道:“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乖乖听话的?叫你去睡觉时你竟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早就觉着你不对劲了,当我是傻子吗??!”
“呜呜…人家没有啦…”唐嗔玉哭的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不料被人一把抓了领子提起来,兜头撞上薛拂尘冷静的声音:“你方才说能救裴沧海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真的…呜呜。真的嘛~”唐嗔玉瘪着嘴哭嚎,一张小脸白兮兮的实在是憔悴可怜。
薛拂尘一撒手他又跌坐在地上,正准备抱头大哭,头顶上传来薛拂尘阴冷的话:“我就给你时间!明日辰时,若还见不得她人苏醒,兔崽子你就等着遍尝骨肉尽离之苦吧!”
此话一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嗔玉竟是一哆嗦,蓦地抬眼,定定道:
“我说真的,我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