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之刃》花重九

17、chapter17

　　巨大的震撼冲击着宋星远的心灵，他沉思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眸，认真道：“虽然在目前看来溯流的概念还太过超前，但人类若要走得长远，终将赢来变革的一天，千百年来，信息素出生制导致的人权不平等早就在社会中引起了不满的思潮，平权运动虽然从法律上规定了A、B、O三种性别的权利，但解决的只是表面问题，事实上，只要人心中依然存在信息素崇拜，社会阶层中的高低贵贱就永远不会消失，就像S级Alpha的地位永远超脱于其他级别之上，而没有信息素的Beta少有受尊重的时候。如果溯流的蓝图真的有实现的一天，那么至少人们将不会再以信息素的级别来作为评判他人的标准，社会中绝大多数的财富和资源也不会再被控制在以联姻为手段维系信息素血脉的氏族大家之中，而是流向更多有需要的人。”

　　于竞一感叹道：“是啊，人类不依赖出身，而依靠个人素质、努力与勤奋来赢得社会地位与他人的尊重，正是无数先驱努力奋斗的目标所在。如今生物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给人类带来了莫大益处，抑制剂的发明更是降低了人们对信息素的直接依赖，想必在不久的将来技术革新的频率会变得会越来越快，普通群众能获得的福利也会越来越多。溯流这一雏形就是将城市基建作为生命科学发展的辅助条件，但除此之外，还需要社会各界全方位的支持，才有成形的可能性。”

　　宋星远不禁对眼前的人敬佩起来，不管关于“溯流”的设想到底能不能实现，这种对于未来人类命运的思索的深刻度，都不是寻常人的头脑所具备的。更何况，虽然于竞一凭借着自身的天赋和努力成为了江府大学的学生会会长，受到同学们的敬爱和拥护，但论起出身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无父无母的普通人罢了。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却妄想与历史的洪流、社会上的权贵阶层对抗，用“螳臂当车”四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宋星远道：“虽然听上去很难，但我相信你的实力。这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只要你站在足够高的地方，所有人都会主动仰视你。你已经一路过关斩将，拿下了那么多华国各类顶尖建筑设计的优秀奖项，厚积薄发之下，就连享誉海外的华夏杯国际建筑设计大赛也变成了你的垫脚石，不是吗？”

　　于竞一调侃道：“没想到你对建筑系也有所涉猎。”

　　宋星远略带醋意地解释道：“楼雨粟每天在学生会里夸你，想不知道都难。华夏杯的特等奖，为你赢来的不只是名誉和金钱，更是世界级别ART＆TECH建筑大赛的敲门砖，这场比赛不但聚集了诸如辛馨之流的大师级别的设计师、建筑师，更汇聚了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地产商、投资商，甚至政客，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把溯流的概念设计放在这场比赛当中吧。”

　　于竞一坦诚道：“是。”

　　宋星远严肃道：“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于竞一笑道：“能让自己的设计被全世界看见，难道不好吗？”

　　宋星远道：“可是谁知道看见它的人心到底是黑是白？这世上居心剖测的人多了！在没有点够防御点的情况下，我可不建议你轻易就把溯流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会让它变成政客博弈间的牺牲品，有些人的利益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触碰的。”

　　于竞一靠在桌边，道：“就像你说的，想要设计被人看见，就必须站在高处。但高处不胜寒，如果因为自己的畏惧就让溯流尘封，理想岂不是永远也无法实现？我信这世间有黑暗，也信这世间美好终将战胜邪恶，在建筑这一职业领域里，我尽己所能，在其他的领域里，亦有同行者在逆风前行，当溯流呈现于世人眼里，无数人会因它汇聚、团结在一起，一起努力，为推动它的最终建成而付出每一滴心血。”

　　宋星远被于竞一无私的话所触动。

　　这就是他不如眼前人的地方啊。

　　“你还真够坦诚的。好歹我们宋家在临江市也算小有地位，虽然不像其他世家那般盘根错杂，但也是信息素婚配制度的受益者，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告诉家里人？”宋星远不由地向前倾了倾身子，问道。

　　于竞一毫不吝啬对宋星远的赞赏，“溯流之计在长远，是百年以后福泽子孙的事情，是大势所趋之向，我想你看得明白。如果你是那种一味倚靠家族庇护的人，就不会选择脱离家族产业，把最看中公平竞争的游泳竞技作为自身职业了。”

　　宋星远轻轻“啧”了一声。

　　于竞一道：“事实上，若说敢于硬刚世家大族利益的人，哪里轮得上我。”

　　宋星远皱眉：“你指的是？”

　　于竞一微笑道：“自然是信息素科研中心以傅钧为首的那些院士们。尤其是傅钧院士，虽然身为S级Omega，却致力于研发信息素的各项功用，自从抑制剂发明成功以后，他就成了推动平权运动的最核心人物，受到国家最严密的保护。”

　　宋星远了然道：“我猜么就是他，谁不知道傅院士的大名，那可是旭日奖的获得者，当代推动信息素平权最杰出的人物，实至名归。”

　　于竞一叹道：“如果我的父母当年没有因车祸而死，他们的名字也将写在旭日奖的贡献者名单之上。”

　　宋星远目露讶然，“难不成他们跟傅钧院士认识？”

　　那可是传说级的人物啊，哪里是普通人能随便搭上关系的存在！

　　于竞一转过头，望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他黯淡的神色：“不过是一起在科研中心共事过的关系。当年父母出事时我尚且年幼，等到我长大以后有能力去探查他们的过去的时候，一切却已经过去太久，只知道两人钻研半生的心血与资料已经因为科研中心的保管不当而丢失了，辗转之中却意外结识了傅钧院士，他告诉了我许多关于父母生前的事情，并启发我利用自身所学来延续他们未竟的事业，也因此，我才产生了对溯流的初步构想。”

　　宋星远神情激动：“既然有了傅院士的支持，溯流就不再只是一张图纸！你有了创造溯流的想法之后，跟傅钧院士交流过吗？”

　　于竞一却摇摇头，“自从上次联系以后，傅钧院士的日程一直很繁忙，我给他发了几封邮件，但收到的一直是自动回复。”

　　宋星远皱起眉头：“好像最近的媒体上的确没有傅钧院士的相关消息。”

　　于竞一不慌不忙道：“溯流目前也只是初具雏形，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等到傅钧院士回复以后再做改进也不迟。”

　　事缓从恒，事急从权。他手头上还有福利署的光敏项目要完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增进与曹氏夫妇的关系，借此从两人手中取得共济福利院的分布图。

　　这时，宋星远忽然想起他从那两名S级Alpha口中听到的话，语气紧迫道：“对了，你最近还是小心为上，我刚才从那两个Alpha口中听到那个什么共济福利署好像跟北州市某个商会里的大人物有勾结，私下参与了某种非法活动，利用孩子牟取暴利之类的，但两个人的谈话里并没有提及具体的操作过程。我劝你尽量离那对夫妻远一点，以免无辜受累。”

　　其实不必宋星远追上来特地提醒，于竞一也能够猜到，会被谢行和薛劭这两名准执法官盯上，共济社会福利署中一定存在着某些黑暗不法的勾当，只是不清楚曹氏夫妇到底有没有被卷入其中。

　　他宁愿谢行和薛劭两位准执法官不远千里来临江市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而不是已然确认曹氏夫妇的罪名，毕竟共济社会福利署发展到如此大的规模，仅凭曹氏夫妇二人根本就管理不过来，只能将权力分派给各个分院的管理者，而其中难保有人受利益驱使，顶风作案，一切也许与曹氏夫妇并没有关系。

　　“当然，我想我再怎么劝，你也不会听的。”宋星远不等于竞一回答，就自顾自地补充道：“像你这种大好人，发现问题就一定会追根问底，绝不会置那些孩子于危险境地的。”

　　于竞一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心情难掩沉重，“共济社会福利署我每年一有空闲就会去，却从来没发现过任何异样，这是我的失职。也许是小时候父母去世那时曾经受到曹氏夫妇的帮助的缘故，多年来他们对福利署里的孩子关心爱护的模样一直令我印象深刻，因此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无法劝服自己接受他们会做出有违社会公俗良知事情的这一认知，如果伪善可以扮演到这种逼真的程度，那我所做的一切善举便成了让罪恶瞒天过海的帮凶，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查明真相，还孩子们一个干净透明的家。”

　　共济社会福利署成立的初衷是为有需要的人成立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一路以来建设、发展都十分不易，同样的，也触动了许多原本可以从流浪者身上获利者的利益，受到陷害、污蔑也不无可能。于竞一不愿相信，就在刚才他还真心实意地以为那些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幸福里的孩子，竟时刻处于威胁之中。

　　可如果没有猫腻，谢行和薛劭又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共济社会福利署的分布图呢？

　　在那些规模比较小、地处偏僻的福利署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惊动了执法官出动？

　　他曾经捐助的一百万，又到底流向了怎样的用途？

　　出于对曹氏夫妇的信任，当初的于竞一并没有查证资金的去向，如今再想追查却是容易打草惊蛇，根本不可能了，看来他必须尽快完成光敏项目的设计方案，才能进一步取得曹氏夫妇对他的信任，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

　　听了于竞一的话，宋星远不禁感慨道：“明明不是自己分内之事，会长却抢着去做，如此乐于助人的会长大人居然不能进入SAU成为一名光荣的执法官，实在太可惜了。”

　　于竞一道：“我只是推己及人罢了。假如你父母双亡，你也希望那些孩子的人生可以走得更加平坦。”

　　宋星远被于竞一噎得说不出话，讪讪道：“……这种假如还是算了！”

　　于竞一道：“等到溯流成形的那一日，执法官的职务又何必拘泥于性别。信息素压制仅是武力使人屈服的手段，将来，无论是低阶Alpha、Beta还是Omega都有评判善恶的权力，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只会是庄严公正的法律。”

　　“那我也只好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了。”宋星远再也无话可说。

　　他勾起手指，重新为自己戴上面具，滑稽的小丑模样遮不住一双星彩煜煜的眼，“只不过——无私的愿望尚在远方，眼前的处境却迫在眉睫，据我所知，执法官预备役在校期间可是禁止谈恋爱的，你我就——共勉吧。”

　　愉悦的尾音暴露了宋星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他倒要看看，一向待人疏离淡漠的会长大人陷入爱河时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真是令人期待啊。

　　“哈哈哈哈哈。”这么想着，宋星远朝着于竞一做了个夸张的敬礼手势，这手势是平民在网络视频中常见的执法官专用手势，被一身黑金色制服的执法官们做来气派十足，往往能引起无数小Omega们的尖叫声。

　　而此时，真正的准执法官S级Alpha薛劭正无声无息地倚靠在门外，唇角泛起一丝颇有兴致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