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66、夜寂静，寒声碎

　　这个冬日多雨，数日阴雨，人都懒懒的，不愿出门。聘婷这日生辰，天还是冷冷的阴沉，露葵坊和庆余堂的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各宫里也送了贺礼过来，今日注定是个热闹的日子。

　　一番打扮，明艳动人，她的喜悦显而易见。盛筵从申时持续到天黑，清音阁的曲子唱了几轮。这份荣宠有加，当真像是对过往的弥补。夷儿早已睡了，这孩子一直因为某个避讳，从未享受过该有的祝福。这一直是她的心事，她的女儿是皇帝的女儿，但仿佛不像这宫里的孩子，自出生来从来没有得到该有的关爱。

　　今日像是一个馈赠。

　　九方既见也在，人散去后，他今夜留在了慕清宫。这夜，一番缠绵，娉婷熟睡，醒过来，发现九方既见已经走了。穿衣，起身，她有些失落，是不是已经失宠了。这个念头一出，娉婷已觉羞愧。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打从进宫，她就从未想过得到皇上的宠爱。在这宫里，那不是她的使命，除了真相，其他的事无论得失…

　　“娘娘，还早，您再歇一会…”

　　听着清尧的话，她又躺下了。人性的矛盾就在于此，环境的复杂，置身其中，便学会了计较得失。思绪万千，娉婷有些错乱，她生气自己的在乎，这不是她的初心，甚至有些看不起现在的自己。曾经，她誉满京城，别人求之不得，是骄傲的；现在的自己，却期待着旁人的垂怜，不过一夜恩宠。这样想了一夜，早上又哄了一会夷儿，趁着午间间隙，她便出去了。看着小径石道上的落叶，不顾雨水湿滑，她加快了脚步，她要去凤栖宫。

　　那日从甘棠宫出来，碰上千乘简瑟，本来也只是俯身之礼，却不小心摔倒了，也算是一个契机吧，她与皇后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嘘寒问暖，她却揣摩出了一层意思---她们都是失意的女人，是时候心照不宣地抱团取暖了…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默契，娉婷不想苟同，因为她至少还有个女儿，而那个人…这一世孤独，似乎显而易见，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既然没有威胁性，那便是眼前最好的“合作者”。

　　凤藻殿内，千乘简瑟还在小憩，听着燕居的声音，醒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有些乱了，需要好好收拾一下。燕居示意，便吩咐了人去前厅备茶。

　　“娘娘，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若不是娘娘您的提点，皇上怎么会记起她的生辰。她应该是要感谢娘娘的恩惠。”

　　燕居的话，让千乘简瑟想起了那人，斜阳楼三日圣宠，这宫里都传遍了。听着这些，她便定了主意，前路茫茫，自己与茗慈宫那里是断不能指望了。这些天，她看了些书，从历史中竟然慢慢认清了自己的现实，她绝不允许自己也成为史书中一笔记录的可怜人。没有一儿半女，没有家族势力，自己的后位势必要让予一人，若论眼前的制胜法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为上策。

　　这么多年，让皇上动心的人不多，慕清宫也算是其中一个，不能否认，这宫里只有小部分的人，皇上曾有情相对。但，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看着这些妃嫔们，若不是自己努力走到了这个位置，她不过也是其中之一。这天下美人，聚在一处，让人动心并不值得羡慕，让人倾心才是真本事。而厅里那人，显然还不是那个让皇上倾心的人，但这也不正是自己能安然帮助她的理由吗。
　　人类莫名的占有欲，得到后---再失去，太多恨意会炼化成现实的利刃…

　　半个时辰的时间，千乘简瑟确认她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燕居送了人。千乘简瑟盯着眼前那盆小苍兰，最近送来的花越来越艳丽了，什么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全混在一起了。这花房里的人是不是还自以为得意，培育出这样的五彩斑斓的花，也该知花越艳丽，蚊虫便也多了。

　　三日后，大风霜降，显相城内一夜都是呼啸的风声，各宫内第二天请了安便都躲在宫里了，整个显相城格外寂静。柔郡殿内，千乘简瑟刚离开，良云扶着南荣如祉坐下，也是时候，这宫里该有新的喜事了。

　　“皇帝的意思是，待麟儿周岁。你觉得现在是否是时候提下慈儿的事了？”

　　“太后，这件事若提了，只怕还是会让皇后难堪。咱们家慈主，向来温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有咱们照看着，似乎也是安好之道？”

　　听着良云这话，南荣如祉忍住咳嗽，这么好的时机怎么能放弃呢：“她若安于一隅，是她自己的事，南荣家，如今不过本宫和她。她给南荣家带来的耻辱，就这么撒手不管了，那本宫这些年何必顾着她…”

　　南荣如祉这话，带着些愤怒，让她猛烈的咳嗽起。谁人知她，她从来并非为了后位，只是想要一个强有力的依靠。所以她从来看不上刚才那人，不过是凭了自家兄弟的牺牲，换来了这样的位份。大邶目前的状况，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后宫妃嫔，每个人背后，除了家族的势力，还有错综复杂的政治关联，其中的盘根错节，若哪日自己百年后，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安然一生。

　　如今后宫这局面，是如何也称不得上满意。她又想起先皇的嘱托，必要守护这大邶安稳。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一方天地中，稳住该有的平衡。这阵子她总觉得身体不舒服，饮食，睡眠，身体，大不如前，喝了杯热茶，又咳了一会，才顺畅。

　　这几日，她总是梦见九方溯暝，似乎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先皇的困顿还在蔓延，西北一直匪乱，皇帝此刻也正受困于此。当初，她不同意谷风参与选秀，是有理由的，她和皇帝已经隐晦的点明了。谷风对大邶意味着什么，她不信皇帝不知道。从前是什么，现在是什么，他都应该清楚。谷风便是三星之地的求生之道，若皇帝真的打算拔了这钉子，大邶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应该明白，陈年的漏洞是补不起的。

　　现在这后宫，有了大邶唯一的皇子，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仔细想想，那孩子，至少让大邶有了唯一的希望，可安民心。对这孩子的未来，她已经另有打算了。有了这孩子，自己那可怜的侄女，也可有个好前程，这么想着，她觉得总算有盼头了…将来找一借口，将这孩子以抚养的名义纳入南荣家，给慈儿做个陪伴，那便会有另一番景象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这次没有打了这孩子的主意，让那人生了下来。

　　大邶皇室已经经不起多年后宫无子的猜忌，她作为太后，维护后宫的声誉责无旁贷。有了可期待的皇子，前朝那些势力便还会继续支持南荣家，不至于自己百年之后落得凌乱之地。想着这些，她心里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