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后》楚门的蔬菜

53、空山有雪相待

　　除夕已过，便是新年。

　　十日又过后，玉漓气色好了不少，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这几日，白日里她已经起身，可以下来了。站在窗口，外面下雪了，这雪景像极了她幼时见过的，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境已经大有不同了，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她是不能安于此处的。

　　初八这日，她出门了，上了河堤，顺着阿韵的方向看过去，他在那。河面结冰，他正在钓鱼…

　　小心的走过去，她不敢说话，怕扰了那人。约莫等了一刻，他收了鱼竿。

　　“你真的想回宫？依本王看，这山水之间，才是惬意。”

　　是，自然之间，她何尝不知美好。她羡慕这样的生活，但这山水之间，不会是她的归处。

　　看她不回答，九方在渥收起了手中的鱼竿，看着玉漓的脸色淡然，他将手中的鱼扔到了桶里。

　　“你看，这…上钩的鱼，都只有死路一条。”

　　死？经历过生死的人，还会在乎这两个字，玉漓此刻的心里是平静的。若当真有一天，这世界，再没有人在乎自己，又容不下自己的存在，生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说着这些，她想到了他，若有那一天，她会心痛吧。

　　“玉漓，多谢王爷提点。”

　　听着这低声，九方在渥倒掉了桶中的几条鱼，刚才鱼钩划破了他的左手食指，看着手上的血，她想提醒，递了帕子过去，他没接，拿起了一条鱼递了过去。如这一尾鱼，第一次她逃了，但也免不了下次再被钓起，第二次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前路是嗜血的泥泞艰难，她当真想清楚了？

　　“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两种可怜人吗？第一种可怜人，陷入泥沼，随波追流，世人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第二种可怜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世人会赞其坚毅，助其成功；而你只能成为后者，那样，才值得本王帮你；否则，就算你回了宫，如这条鱼一样，还是死路一条，只会白白浪费本王的时间。”

　　这话，玉漓听着，像是一把匕首，一寸一寸的插进身体里。这些，她无需解释，若他不愿意帮助自己，便也不必强求，此事重大，她并不想因此而牵连无辜。这样的事，她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若能做到，又意味着什么，她不想过多猜测，但她希望他能够明白他们之间不是交易，若是，她会让他失望。

　　“玉漓万分感谢王爷救命之恩。玉漓不会因为求生去选择回还是不回，因为我只是简单的想回去，那里或有生死，但何处皆有生死，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活着…”

　　九方在渥听着，没有回答，但他的离开，已经是一个回答。看着雪地里留下的脚印，玉漓避开了那条路，走了上去。

　　回到小屋，想着又要回到那个禁锢的显相城了，有些问题她已经思虑了太久。阿韵在准备饭菜，手上似乎生了冻疮，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若她愿意，自是改了名字，想必也能过上一番新的人生。踟蹰了许久，她走了过去。

　　“阿韵，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次回去，你是知道的，若你愿意…”

　　她停住了，阿韵握住了她的手，递上热茶堵住了她的话。

　　“小主，阿韵愿意陪着小主，一辈子陪着。”她明白主子的心思，可是自己从未有过要离开她呀。若一开始还有其他心思，经历了这么多，眼前这个人，以后只剩下陪伴。“小主，别想那么多，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夜，想着许多事，玉漓思绪缠绕，此夜又注定难眠。阿韵熟睡了，玉漓起身小心的走到了窗边。外面下着雪，凛冽的寒风翻腾着空中的雪，偶尔呼呼的大风又叫嚣着声，明日又是冰冻的一天。还好屋里是暖暖的，因为阿韵仔细，火炉很旺，把那凉飕飕的冰冷隔绝在外。看着那一层层飘落的雪花，积压在一起，风来又吹散，她心里的愁绪也积蓄着又吹散着。又坐了半个时辰，耳边传来阿韵的声音，人还是醒了，点了灯，她接过阿韵递来的杯子，相视而笑。

　　“阿韵，明日我想出去一趟？”

　　想起家里，两年多了，回去前，她真的想去看看…

　　“小主，那咱们早点休息，早点去。”

　　早上起的早，路不好走，要早些出，吃好饭，二人打扮了一番，便出门了。还是要避忌着，不能离的太近，最后玉漓找了附近的茶铺坐在二楼，就这么远远看着就好。许久，苏延家的大门打开，那孩子应该是晔儿吧。玉漓看着，甚是激动，那孩子已经大了这么多，这应该是去上学吧。阿屏陪着，这孩子蹦蹦跳跳的，想起彼时，他还是个婴孩，时日飞快，真是转瞬即逝。又等了许久，苏延家便再无人员出入，许是冬日寒冷，便都待在家里了吧。今日没有见到更多的人，阿韵能够感觉到玉漓的失落，她也不再开口，但看着玉漓并不是回去的路，她有些疑惑。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

　　“去看看些老朋友，等会在前面店铺，去买些糕点给他们。”

　　这话，阿韵却听不明白，但不再问了。看着玉漓走进一间青砖瓦房，她有些惊讶，这是什么地方。那里面的人，看着她们，也有些愣住，待玉漓卸了帽纱，却又一下子围了上来。

　　“漓姐姐，您好久没来了。”

　　“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阿韵在旁边看着，听着，她大概明白了一些。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而这里，是一个善堂。

　　“孩子们，这是姐姐专门给你们买的糕点，快过来尝尝。”

　　阿韵帮着散了礼物，孩子们笑的开开心心，吃的高高兴兴。眼看马上正午，玉漓便去了杨婆婆屋里，她还有些银子，这些都是用首饰换的，反正以后也用不着，孩子们更需要这些。两人说了些话，玉漓又帮着给孩子们缝补衣物，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阿韵在外面看着孩子们，冬日天短，光线也暗了不少，她们得走了。交待着这些孩子们乖乖的，两人便匆匆离去。

　　回到小屋，已经黑透了天，阿韵去做饭了。也不知哪日，便是在这的最后一晚了，想起那幅未完成的画，玉漓走到桌边，顺着烛火摆动的身影，玉漓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那幅画上，黑白灰色融合在一起，不用上色，别有一番形态。这幅画，她题名为《雪望》，孤村溪流，远山空谷，雪飘千里，难得胜景，左下角一如既往，还是那枝梨花。

　　这次回宫，利益之间的勾连，她无法预知未来，也不期盼有未来…九方在渥的话，她听得懂。不说透，不代表没看透，或许只是…从小到大，她惯于接受了这些善恶了。这次回去，她知道肯定会少不了的阴谋诡计，质疑陷害，但她并不害怕这些，若躲得过，那就囿于一隅，再不多事；若躲不过，这十几年，她见多了恶，也总能遇着善，这些可贵的善意，有多难得多美好，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不害怕。她不想评价任何人，人之初，性本善，人若不好好护着善念，那便会肆虐为恶人。她不会再害怕那些伤人的恶念，这其中有太多不得已而为之，她会可怜她们，也会告诫自己，绝不可做那样的人，违逆本心的活着，便如行尸走肉了。

　　用了晚饭，收拾好，玉漓看着那画已经晾干了，要走了，这画也只能留在这里了。看着雪望二字，她想到几句词，忍不住又落了笔---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冬日雪花春日梨，他要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