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代号虎

36、猛兽

　　华景雄年近八十，身躯高大瘦削，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而威。
　　他站在廊檐下，注视着柏源勋从车里出来，向自己走过来。
　　“你以为我还能活几年？你以为我还有多少工夫可以陪你玩躲猫猫？”一见到外孙脸上的笑容，华景雄就开始用手掌中的圆头拐杖，不住地捣着地板，抱怨起来。
　　“姥爷，你跟我撒娇也没有用，我现在累得很，两夜没有睡觉了。反正我已经来了，天大的事，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好不好？”柏源勋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顺便伸了个懒腰。
　　华景雄转身就往屋里走，边走边数落：“你这孩子，成天都在哪里鬼混？觉也不好好睡。拈花惹草也要有个度，不能掏空身子。”
　　“姥爷，要不是知道你正在说我，我还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呢。”柏源勋又打了个哈欠，跟着外公走进里间的卧室。
　　“你先睡吧，睡一觉就起来吃中饭。下午去看看你二姨。”华景雄拄着拐杖，慢慢坐在床边一张宽大的硬木圈椅上。
　　“我二姨最近身体怎样了？”柏源勋一边扯身上的衣服，一边陪外公说话。
　　“总觉得精神不大好。想叫她去国外疗养，偏要说就喜欢看这里的山水，不愿意去。唉，一撑就是这么多年，也难为她了。”华景雄面容愁戚。
　　他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最有出息的本当是大女儿，但到头来，最得力的却是二女儿。即使是在病中，老二仍鞠躬尽瘁为老父打理江山。只可惜二女儿已病入膏肓，他不能再放任这个唯一的外孙逍遥自在了。
　　柏源勋也明白这个状况，如果二姨真的倒下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知道了。”他爬上床，说道，“中午不要喊我吃饭，也不要吵我睡觉。醒了我就去看二姨。”
　　“你睡吧，睡吧。”华景雄坐在椅子上，头直点。
　　过了两分钟，柏源勋翘起脑袋，说道：“姥爷，你自己出去玩吧，不要看我睡觉。”
　　“我又不讲话，又不吵你。”华景雄晃了晃支在地板上的拐杖，一身正气地说道。
　　柏源勋缩回被子里，一翻身，露个后脑勺在外面。
　　华景雄安安静静盯着那个后脑勺看，竟是越看越喜欢。
　　有钱人家最怕出败家子，无能的二世祖更是一抓一大把。他这一辈子虽然命运多舛，但是能够有这样一个外孙做继承人，也算是可以放心撒手了。
　　他这一生，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就是年轻的时候，一个仇家当面咒他生不出儿子，生出儿子也不长□□。
　　果真，他就是一直没生出儿子。
　　第一任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没几年就病死了。第二任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便没再生育。
　　他自己也没闲着，在外面从来就没断过女人，可惜半个儿子也没弄出来。
　　他一辈子都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就只有这一口气，争不过老天爷。
　　直到临老了，没有力气折腾了，回过头，才发现一向不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儿们，竟然没有一个有好的归宿。
　　大女儿很年轻的时候，就被公派留学欧洲，曾经一度是他在朋友间炫耀的资本。可是，当他再次注意到这个女儿的时候，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从不知道回家，只懂得沉迷于玩乐的废物。
　　二女儿虽然念书没有大女儿那么刻苦勤奋，但从小就非常聪明，而且做事泼辣大胆。华景雄常常感到惋惜，这个女儿要是个儿子，该有多么称心。
　　不过，到了如今，他也不再为这个女儿遗憾了，即使他有儿子，他也不认为儿子能做得比二女儿更好。
　　F&B集团的基业，是他华景雄开创的。但是，将集团的规模和实力提升到今日卓然超群地位的，却是二女儿。
　　老二呕心沥血近三十年，算是讨得了老父的欢心，自己却至今孑然一身，更是绝症缠身。
　　好在，托那个最不争气的小女儿的福，他才有了眼前这根苗。
　　也许是人老了，心性也会变得良善吧。他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即使是对待自己的妻子女儿，也是一张悬崖峭壁般的脸，没半点温情。
　　但是，对于从小定居在国外，最近几年才来到自己身边生活的这个外孙，他却是万般宠爱，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宠都宠不够。就算外孙骑在他头上，他也会乐呵呵地问：姥爷的脑壳硬不硬，会不会硌到乖孙屁股疼？
　　他疼外孙，不是一般的老头疼自己家的小屁孩。他在商场叱诧一生，历经沧桑与荣华，阅人无数。他自然不会轻易首肯一个庸才做自己的继承人，在自己死后来断送自己耗费一生打下的江山。
　　而柏源勋，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那种人。
　　这个外孙由内至外的强悍，超出了他的期待，也征服了他。
　　从生存的本源概念上来说，他认为这个外孙，是一只绝对意义上的猛兽。
　　尤其让他看不够看不腻，满眼满心都喜欢得美滋滋的，是这只猛兽，有着惊人的美貌。
　　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长得漂亮，确实，漂亮的孩子也很多。
　　然而，能漂亮到这个程度，就不是人力所能祈祷来的了，只能解释成是上帝的杰作。
　　华景雄欠起身子，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外孙露在被外的一只手臂。
　　外孙遗传了他的父亲那个种族的骠悍外型，四肢修长，体型挺拔高大，浑身上下都是迫人的气势。
　　他伸手捏了捏外孙的手，低着头看着。
　　那是年轻的手，年轻的肌肤，白皙细柔，线条优美，泛着润泽的萤光。在自己枯枝般的手指间，那只手，就如同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
　　他慢慢地将这只手也放回被子里，沉睡的年轻人毫无知觉，鼾声持续平稳。
　　自然，华景雄也很喜欢安安静静地倾听外孙的鼾声。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连鼾声都这么好听呢？没错，他认为那鼾声听起来非常有气质，那么舒缓悠长，那么低柔平和，充满了斯文有礼又高贵自制的绅士风范。。。。。。
　　他喜爱这个外孙，喜爱这个年轻满身活力的孩子。
　　对待这个孩子，他就像对待再生的自己。
　　自己很快会迎来死去的那一天，但自己的血脉，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将延续下去。

　　要看到“西葫芦湾”的全貌，只能乘船从湖面绕着半岛环行。
　　不过，即使从湖面看过来，能看到的只有茂密葱茏的参天古树。
　　半岛是绵延的山脉的延伸，岛上的树木也绵绵密密，和山崖间的密林浑然一体。
　　在伸向湖面的最前端的位置，有一间外观完全与周围的林木融为一体、占地近千平米的平房。
　　住在这里的，是华景雄的二女儿华安娜，曾是F&B集团的执行总裁，至今集团的运作仍由她在操作。而这间不起眼的平房，就是她遥控指挥，发号施令的地方。
　　在她的身边，只有两班人马，一班是工作上的下属，一班是医护人员。两班人马都是必不可少的，二十四小时随侍在侧，缺一不可。
　　平房背后的一片开阔地，是特意平整出来，作为小型停机坪。
　　华景雄为这个疾患在身的女儿考虑得很仔细，只要是她居住的地方，必先修好停机坪，以备女儿病情发生意外时紧急救治。
　　从平房的正面，可以从三面欣赏到“葫芦谷”的湖光山色。沿着窄窄的石阶往下，七弯八拐之后，便是湖滩，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华安娜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自从成年以后，她是第一次能够在一个地方住这么久。她认为这里面有玄机，是因为这个地方和自己有缘。既然如此，她也就随性而为，住了下来。
　　她很少和父亲一起吃饭。平时住在这里的，只有她自己。一年中，父亲难得住下三、两天。
　　“我听说小勋已经到了。他人呢？”华安娜一见到父亲就问道。
　　“在睡觉。一来就嚷着几天几夜没睡，倒在我床上就睡着了。我们先吃饭，不等他。他醒了，自然就会过来。”华景雄跟女儿面对面坐下。
　　“也没问他为什么又失踪那么多天？”华安娜细声问道。
　　“还没来得及问他。”华景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爸爸，你也得改改了，别一味地纵容他。我知道小勋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可是，象这样一失踪就是好多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还什么话都不向下属交代，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万一，在外面发生了意外怎么办？连个向家里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爸爸，你就真的那么放心吗？”华安娜的声音有些激动，却又越发的细柔。
　　“你想太多了。在他这个年纪，不正是喜欢避开大人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时候吗？他是个男人，年纪轻轻的，爱玩也不是什么大事。”从骨子里，华景雄是个大男子主义的奉行者。
　　“爸爸，你这不是纵容是什么？听你这么说，我简直要以为，是爸爸你，怂恿他出去寻花问柳。”华安娜慢慢地说着话，偶尔喝点果汁，也不吃东西。
　　“这些事你不要管，没在女人堆里翻滚过的男人，怎么算得上见过世面？”华景雄不屑道，完全没把女儿的话听进耳朵里。
　　华安娜半天说不出话来。
　　“A市的‘宝润国际大酒店’眼看着基建工程就要竣工了，内部的设计到现在还没有招到满意的设计师。我打算把这个大厦交给小勋接手。而且，爸爸，也该是让他全面接手集团事务的时候了，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往后拖了。现在就接手，运气好的话，我还能多活一年、两年来辅佐他。”
　　说不过父亲的歪理，华安娜便换了话题。换个角度纠正父亲的错误态度。
　　华景雄果然严肃了起来，沉思了一会，说道：“你说的不错，也该让他在公司里亮相了。不过，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考察他的能力？这方面，我倒觉得完全不必担心。”
　　华安娜笑道：“小勋的各方面能力，我比爸爸更加了解得多。说起担心，我还比较担心我们的对手。小勋跟我不一样，也跟爸爸你不一样，他不会像我们一样绞尽脑汁和对手锱铢必较。小勋会凭着本能直接扑杀。他的兽性的本能，加上他那常人难及的头脑，我认为他是我在商场三十年，见过的气势最猛、实力最深不可测的斗士。尽管他的外表长得俊美优雅，但我知道他是一只难以抵御的猛兽。爸爸，你不也是这么看小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