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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告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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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关同学还是个促狭的人儿。”齐朔压了压衣襟轻笑,“我不懂文学,小同学问经济学方面的我还能指点你一二。”
关郁仪果真就问了,“齐先生,经济学是学什么的?”
她有心为难,换成问柳和湘先生就是,文学是学什么的?
风花雪月,家国天下,咏物言志,都可算在此列。
齐朔的眉头抖动了一下道:“学的是怎么合理地从别人手里夺取利益。”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专门教混蛋恶棍似的。
关郁仪不再问了,齐先生半边的袖子耷拉,更像了。
无意间碰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她忍不住打了一哆嗦道:“先生冷么?”
“还好,夏日不问冷只说凉,挺舒服的。”
斜斜的金光透过云层打薄了暗夜来之前的昏沉,齐朔开始赶人。
“我今天不方便送你回家,你也不要走得太晚了,省得家里人担心。”
关郁仪觉得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时间按住了加速键,“我……改日还能来吗?”
想是没料到关郁仪会问这样的话,齐朔心知这个半逼迫认下的学生不怎么待见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想来。
没道理啊,难不成关同学还是个叛逆少女?
她优雅地拉了拉右袖子,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心说,还有点可爱。
“能,当然能来,只要你不怕因我的缘故被你们柳先生呵斥。”
关郁仪先笑了,随后不在乎地耸耸肩道:“我会和她说,我是来听齐先生读诗的。”
至于读的哪一首就不得而知了。
走出长干巷子,关郁仪家在学校的东边,齐朔家在更西边一点,因此她还是必须路过校门口。
时间刚刚好,下学了结伴同行的同学零零散散,关郁仪混在其中与她们融为一体,偏生的有个力气大的手从身后拽住她。
关郁仪回头看过去,柳叶眉的姑娘家,个子比她稍稍高了一点,凤眸凌厉地瞪着她,好好的美人也狰狞了几分。
“沈岑梅同学,你手劲儿太大了。”
她本来想问,你为什么抓着我不放,余光瞥到小门口瑟瑟躲在徐明惠身后的小鱼儿,两人挤眉弄眼比划的什么,她没看懂,但大概能猜到。
沈岑梅不甘不愿地撒开她的手道:“你逃学去哪了?”
“没去哪,就是身体不舒服。”关郁仪边说边用手捂着腹部指了指学校附近的药店道:“夏季暑症人太多才耽搁到现在。”
关郁仪骤然察觉,她还有说谎不用写草稿的能力,脸不红心不跳。
沈岑梅端详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谎,实在没什么疑点,她才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齐朔先生,但你们不要在背后讲坏话,也不要暗地里给先生使绊子,不然的话……哼,饶不了你们。”
她最后的那句威胁说得恶狠狠的,关郁仪不觉得喜欢或者讨厌老师有什么问题,但她忽然觉得柳和湘先生挺可怜。
手底下的学生要么是像她这样被挤兑得不会待见她的人,要么就是像沈岑梅这样打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对头异常痴迷的人。
一旁观望的小鱼儿听见了沈岑梅的狠话,忙上前道:“沈同学放心,柳先生为难郁仪太多次,我们自然不是柳先生阵营的人。”
徐明惠见沈岑梅的神情更扭曲了,反而噗嗤笑了。
“你傻了,齐先生也说过郁仪的不是,讲她坏话和柳先生有什么关系?”
沈岑梅这会儿也觉得张鱼她有点傻乎乎的,怎么就成非此即彼,齐朔在沈大小姐这儿只是齐先生,不是谁谁谁的对头。
关郁仪却道:“你这样喜欢齐先生,怎么没有考到她那里,反而选了没什么关系的文学?”
沈岑梅听了关郁仪的话后,松开了她的手,双手抱胸,下巴上扬道:“我可不是你,没天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柳先生和齐先生都说我很适合。再者,齐先生说过,她希望我能成为更好的人。”
“因一时之念牺牲将来,她会看不起我。 ”
关郁仪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听起来不像是那个齐先生会说的话。为使沈大小姐安心,她道:“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不管是齐先生还是柳先生,我都不讨厌,也不会暗地里使绊子。”
沈岑梅也不知道信没信这话,反正没为难她,骄傲地哼了声走了。
不过走之前,神色不明看了眼徐明惠,小鱼儿幽幽看了两人一眼,发挥了潜藏的本能心道:看来还有别的牵扯。
非是她自夸,张鱼收集别人的事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人的私事多半不会随意讲给人听,她自认有颗火眼金睛,但好奇是一回事儿,有些话,身为朋友,别人不说她是不能问的,很多时候还要装傻充愣。
她看了看关郁仪,再看看基本没有交集的沈岑梅和徐明惠,前者下午翘课跟着女先生学习就很奇怪,后两位之间时不时有些寓意不明的眼神交流……
张鱼打哈哈道:“啊……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不去逛街了,郁仪你是要回家吗?宿舍和你家一个方向,咱们一起走吧。”
关郁仪任由小鱼儿拉着她一起走了,直到转过街角的时候,余光扫了眼才觉得不对。
但也没放在心上,偏过头来又看张鱼面色纠结,搁在上衣摆的手把衣服都揪皱巴了,想说什么不敢说的神色,她藏不住话,八成在想她身边的好姐妹下午到底去了哪里不同她讲。
关郁仪眼帘低了一低,心道:如果小鱼儿问起,要不要说实话?
“郁仪,虽然我不知道你下午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但你肯定不是身体不舒服。”见她正要反驳,张鱼单手举到她跟前制止道:“你先别急着解释,我没打算细问你。”
关郁仪嘴唇翕动几下,旋即笑了,听这姑娘一个人发牢骚。
“我来上学前爹娘都跟我说过,别刨根究底别人的私事,郁仪你和明惠都是很聪明的人,比我聪明很多,肯定没什么事难得到你们。”极纠结的宽容,张鱼干巴巴地安慰自己,“你们不说,那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大概我知道了也没用……总之,我相信你们。”
关郁仪想了许多句带过这事儿的话,哪成想,这姑娘愣是用颠三倒四的话安慰好了自己,“嗯,我聪明倒是真的,但和明惠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这傻姑娘,关郁仪忍不住逗她,“我和徐明惠都聪明?得亏你是一夸夸俩,万一要是难听的话,也不怕我回头就把你卖了!”
张鱼笑眯眯道:“不怕,你这么精明找的买家肯定也精明,八成看不上我。”
关郁仪眼看着她到了女宿门口,关门时挥挥手说:“明天见。”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关郁仪拢住衣裳,蓦地想起来,仪态课程明日还要上,而学生们暗自较劲,为齐先生和柳先生自作主张定下了一场只有学生知晓的决斗,震惊的事,她们甚至已经在私下进行拉票。
至于关郁仪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实是因为她觉得很幼稚。
闲得无聊的学生们自作主张将两个优秀程度不相上下的人放到敌对阵营,很无趣。
尤其是在女校,还是教会主办的女校,没离开过家的小女孩下意识想找一个足可以为短暂信仰的人,到也无可厚非。
但这样的人到底不多,毕竟如今的世道还能活成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必然有足够的家世在身后做依仗,都是精英小姐们,体谅异乡求学的孤单慌张是一回事,无聊透顶也是真的。
关郁仪想想沈岑梅,不禁咂摸了下。沈大小姐见识远大,家世显赫,不知何故一门心思待见齐朔。旁的人不入眼便罢了,单针锋相对的柳和湘和齐朔,平心而论,无论是表是里,其实相差不多。
她慢悠悠转过长街,脑海中忽地闪出齐先生所说的,她和柳先生只是理念不同,并非敌人,不禁笑了。
齐朔像个谜题,她本不该深究,但现下的心中就好像有只奶猫用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挠动。
萌生出来不受她控制的好奇心。
而江南的风雨正如她的好奇心一样不受控制,说下就下,时急时缓,当然并不耽搁开设在室内的课程,出乎意料的是,魏女士给攥紧了拳头即将展开决斗少女们带来一个令她们蔫了的消息。
“昨夜风雨寒凉,齐先生告假,柳先生家中亲人有疾,也告假了。”
女学生们齐齐沉默,人群中不合时宜地传出一声低笑,旋即接二连三的“噗嗤”声,魏女士并未制止,面不改色带着春风般的笑容。
徐明惠道:“都是十七八的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倒不是对某一人说的,反正大家都挺幼稚的,但她说完后特意瞧了瞧臭着脸的沈岑梅,显得别有用意。
沈大小姐高傲地从鼻间轻哼出声,摆起架子独自走远了。
不多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张鱼自然和关郁仪走在一起,疑惑道:“怎么刚还看见明惠,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好多次都这样。”
说完又一脸兴奋地同关郁仪说道:“自从认识了明惠都觉得她神出鬼没,你说,她会不会是小说里写的那种飞檐走壁的高手,隐匿在咱们中间……”
关郁仪好笑地看她,这个姑娘单纯天真到这份儿上,得是多和乐的家里才能叫她平平安安长成到现在。
“是不是高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刚刚又惹到了大小姐,凭她的性子,还不得上赶着再讨两声骂?”
“早发现了,郁仪你看着文静,这张嘴还真是不肯轻饶人。” 张鱼默了一默道:“不过你说得有道理。”
徐明惠和沈岑梅之间,就像只泼猴非要去揪开屏孔雀的羽毛,最享受被孔雀追着打的快乐,等到傲气的孔雀挪着步子不理她的时候又想跑到跟前儿去惹火。
张鱼和关郁仪齐齐想到,可能这就叫贱不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