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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诗 ...

  •   “你这么说她确实有点讨厌。”小鱼儿冒着风险,做亏心事般向四周看了看,似蚊声似的道:“嗯,有一点点讨厌。”

      然后,小鱼儿被后面过来姑娘的肩膀推搡了一下,隔了好远才听到一声冷哼。

      关郁仪道:“她是谁,我们惹她不痛快了?”

      小鱼儿悻悻,没想到讲坏话刚好撞上,“她叫沈岑梅,那个沈家,北方大族的大小姐,家世显赫,如今还有兵权在手,她好像以前就认识齐先生。”

      “我听明白了。”关郁仪说:“因为我们说讨厌齐先生,她不痛快了,她挺待见齐先生。”

      小鱼儿看了看没走远的沈岑梅,眼睛要是能放刀子的话,这会儿她和郁仪已经千刀万剐了。

      等到人走远了,小鱼儿摸着良心说:“齐先生这么好看的人,其实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那确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精雕细啄一般,独立优雅又涵养好的女性,和她们不一样。

      当然,张鱼现在对“涵养”持观望态度,她真的觉得郁仪的诗读得很好,齐先生并不是她们专业相关的老师,这样对非自己教授的一年级新生有些苛刻。

      关郁仪深深看了眼圆脸姑娘,没有说话,心中暗道:喜恶这事儿果然也是要看脸的。

      她从前看过看过别国女校校刊里的故事,配角不及主角漂亮,多是嫉妒,怀恨在心,但人走了小鱼儿还回不过神来痴笑的神情实在没有说服力。

      不得不承认,她们口中的齐先生也许真的是一个美好到让人生不出嫉妒之心的人,至少看起来如此。

      新生指导会议上许多学生拿着本子记录,关郁仪听了大概,大约是一些校规校训之类,毕竟学校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所女子大学,就算是一所教会大学,其根本还是要展现脱俗的女性。

      “上天造物区别于男子的人类为女性,以灵性品质为骨,聪慧学识为皮,礼仪修养为裳,方有美人。”

      女学生们都认同老师的说法,与教务课程相关的还是微微惊讶了一番。

      早前就听说过金女大的课程,可堪全面。

      “体育体格和仪态,音乐舞蹈还有什么?”张鱼掰着手指头数,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学生慢吞吞说道:“家政或枪械。”

      关郁仪和张鱼齐齐凝视这个人,却见她坏笑道:“开玩笑,遍地都是花一般娇艳的姑娘,不会学那粗糙的东西。”

      她见两个姑娘仍盯着她,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但我知道咱们学校有个女先生枪法不错。”

      张鱼忙打住道:“是那个先生对吧?”

      “哪个先生?”关郁仪问道:“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师姐那里听说的。”张鱼道:“你不知道,先生们的事是最能和师姐拉近关系的话题。”

      “那这个枪法不错的先生是谁?”

      关郁仪看见了小鱼儿饱含同情的神情道:“是古典文学的老师,就是让你在课上读诗的那个。”

      另一个女生惊讶地看关郁仪,问:“你就是那个在柳和湘先生的课上读诗,居然还有勇气继续学习。”

      关郁仪不明所以,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以偶然撞见的点头之交肯定也不能全说出来。

      她的好奇心不重,但看着小鱼儿神情严肃,便问她,“怎么了?”

      “我自以为是一个合格的情报收集者,原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关郁仪:?

      “你什么时候成了情报收集者?”

      “一直都是。” 张鱼回了四个字后与新结交这位同学交流。

      其实不是新结交的同学,起码张鱼不像新认识。

      关郁仪等在原地,听她们说些“传闻”。

      “柳和湘先生那可是传奇了,出身书香门第,往上数个百年,家中为官的做到御史中丞的,她女扮男装进入军校,眼看着即将毕业的时候,被家中发现,勒令她退学回家。因家中底蕴,又送她留洋英国,学的还是文学,回国后就到咱们学院授课了。”

      张鱼目瞪口呆道:“所以她在满地是男子的军校藏好了身份,而且跟得上那些他们的体格,如果不是家里人制止,她其实可以顺利毕业?”

      那女同学点点头,小圆脸的张鱼张大嘴巴半晌回不过神来,那姑娘噗嗤笑道:“还挺投缘,张鱼同学,咱们住一间屋的吧?”

      关郁仪适时转头,张鱼不好意思笑,“在宿舍里不敢说太多话,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反而话多了。”

      张鱼解释道:“郁仪,这是徐明惠同学,是我的舍友。”

      “明惠,她是关郁仪。”

      小伙伴介绍完朋友,正好教务相关的事宜都讲完了,关郁仪看了看天色,知道小鱼儿和新朋友要一起走,她也要回家了。

      残阳把一整个天际染成红色,路旁的梧桐木上栖息的鸟儿轻啄羽毛上的微尘,下学的青年有男有女,他们有说有笑对向而行,小巷转角处有卖糖果的小贩哄着抱孩子的父母,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可能相约同一个舞会。

      谁敢相信轰炸机就盘桓在天穹呢?

      关郁仪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最近没什么坏事,自从读大学以来都很好,但很快她就笑不出声了。

      “关同学。”

      声音出现在身后的同时淡淡的槐花香气随风而至,关郁仪的好心情一瞬消散了,转身道:“齐先生有什么事吗?”

      齐朔微笑,用哄孩子的口气道:“叫姐姐。”

      关郁仪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她直觉地僵了一僵,问道:“先生在开玩笑吗?”

      “没办法,一对一的姐姐妹妹,你不住校舍,再加上三年级的人数不多,暂时就由年轻的教师担任。”

      “唉,我也不想的。”齐朔以夸张的言辞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给你做姐姐,平白矮了辈分。”

      关郁仪攥紧了肩上背包的袋子,眼睛微眯,唇角上扬,“是,齐姐姐。”

      像只喉间呜呜藏着怒气的大猫,忍辱负重还要叫人撸着猫头一样。

      齐朔:“在校内还是要叫齐先生的,校外你随意吧,另外我家你知道在哪里,有事尽可以来找我。”

      关郁仪自然无有不应,她不爱麻烦人,尤其是不怎么喜欢的人,因此只想着尽量少找齐朔,却忘了身在大学里有些无法避免的场合。

      一年级开设的课程除本专业必修课程外,还有礼仪和体育也是必修的课程,除此之外,从下半年开始,算数、理学常识,以及每个学生要根据自身条件再选修两年其他专业的课程。

      就礼仪和体育而言,学校的师长都必须修其身才能做好良师,因此常会有礼仪老师请年轻的女先生来围观,做裁判甚至参与其中。

      关郁仪觉得她们专业这一届的同学们一点都不团结。

      出挑的榜样必须年轻、漂亮、且富有传奇色彩的,当仁不让的柳和湘先生和齐朔先生成了出头的鸟儿,使得一年级的新生们站成两派,誓要分个高下。

      别的学校要选校花,一群女孩子里哪里挑得出最好看的那一个,金女大选的就是仪态最好的那一位,当然相貌和智商都不会差。

      那学生们暗地里较劲儿,就要选一位最“好”的先生。

      她们暗地里较劲儿,明面上仍是和谐友爱的同学关系,暗戳戳结交好友对喜欢的先生夸夸夸。

      而经历那天的一番交流,徐明惠和张鱼的关系好得不得了,自行分享了各自的情报,顺便共享了女学生对先生的评价。

      至于关郁仪,自那天之后,每到柳和湘先生的课堂,提问的人选里一定有关郁仪,小鱼儿和徐明惠挤眉弄眼,包含深切的同情。

      并不是每次都能碰上下课钟声,柳先生课堂上点评她读的诗时,面无表情的时候多了就像是阴沉着脸,挑出一堆的毛病。

      “我从你的字语间感受不到可歌可泣,只有死气沉沉。”

      “这两句诗的停顿不对,你再读一遍。”

      更过分的话有“你没有文学的天赋。”

      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关郁仪沉静地回了句,“谢谢您的点评。”

      小鱼儿下课后摇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冷淡,你该说,就算没有极高的天赋,但会相信努力的力量啊!”

      徐明惠拉住癫狂的小鱼儿道:“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人,不过柳先生说得也确实过了点。”

      理智派的徐同学,柳先生虽有针对的嫌疑,也不排除责之切的可能,只是有点奇怪,郁仪,是个和她们一样普通的学生吧?

      为何揪着她不放?

      小鱼儿生气道:“何止是过分,当初听到齐先生说郁仪诗读得不好我就觉得不对,柳先生也太过分了。”

      “所以啊,幸好咱们没有站到柳先生的那一边。”徐明惠无所谓齐朔和柳和湘之争,没有意义,齐朔的样貌和中西方文化的熏陶足够她碾压任何一人,而柳和湘特殊的经历让她在体力体格方面不输于任何一名知识女性。

      所以这两派的争端绝对要无疾而终。

      张鱼听了徐明惠的话却不怎么乐观,反而忧心忡忡看向关郁仪,生怕她被无良教师的话伤害到,又觉得郁仪太惨,齐朔先生也不好,尤其是现在成了一对一帮助郁仪的人。

      她们的大姐姐都是温柔善良,赞许和宽慰居多的邻家姐姐,而齐朔先生厉害归厉害,但也许正因如此她对郁仪才不怎么亲切友好,真要在两方选阵营的话,她想郁仪应该都不喜欢。

      但实话实说,齐先生比柳先生好太多了。

      张鱼道:“你别往心里去,我看那些报刊上登的诗作文章也没有那么好,柳先生她一个军校出身的都能教我们文学,真说起来,她也不是极具天赋之人,岂不是误人子弟?”

      关郁仪笑着摇头道:“她说得也没错,我没有文学天赋。”

      柳先生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短板。

      文学这种事要和热爱浪漫挂到一起,可唯独这两个词,关郁仪学不懂。

      对她而言,专业只是工具,她不反驳,是觉得没必要,事实如此。

      话说到这份儿上,任一个再迟钝的人都知道不能继续了。

      徐明惠只好岔开话题道:“东北那里,报纸上好像又登了些什么东西,早上来校的时候看有人私语,说是哪里的大屠杀惨案……”

      此言刚出就听四下嘈杂的人群安静了好多,少女们没有特别在意国土,但或多或少的从自家父兄的神情中看到过忧愁。

      东北沦陷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东北、华北,还有上海,没有安详安乐的,便是这座小城,她们不接触不面对,又不是残酷的现实不存在。

      日报上一串数字落到她们眼前,就只是百千数目的人,没人是傻子。

      不只是一串数字,那是泛黄的纸张,乌黑的油墨也掩盖不了血淋淋的枪口刺刀,腐烂到白骨裸露的创伤脓血。

      沈岑梅阴沉着脸拨开人群对徐明惠道:“你在学校里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值得傲气才高的沈大小姐动怒?

      众人这才想到,沈大小姐啊,说好听了是名门之后,往难听了说就是“专咬自家人的癞皮狗”。

      当然了,沈大小姐的家世清白,那一点黑历史,激流混乱里褪干净了。

      不过这会儿看来是她自己耿耿于怀。

      徐明惠正要说,却被张鱼拦住了,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们刚刚是在说郁仪的事。”

      没等她解释清楚,人群自行向两侧分开,从中走出两人,前者冷眸逼视着沈岑梅,不见退却,丹唇张合,掷地有声。

      “委屈么,意思就是,千疮百孔的国度,没有哪个家、哪块土地能幸免于难。”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虚构,有参考历史背景。
    但还是不要在虚构里找真实。
    刚发现,口口慧是徐,明,慧。
    我们乐观又大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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