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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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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的小鱼,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又出现在了钟吧。
“嘿,你怎么又来了,挣钱不要命啦你?”承佑本来正靠在大厅门边抽烟,一见小鱼,立刻跳了起来,乖乖,都跟熊猫似的了,还敢来出来吓人。那天晚上的事,别人没看见,他承佑可是看见了,虽然刘峥叮嘱他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出去乱说,他嘴上答应了,但心里特难受,就算小鱼是新来的,也不该被这样欺负,实在是有点惨,他有点可怜小鱼了。
承佑嗓门不低,小鱼吓了一跳,胆怯地看了一眼承佑,没吭声。他现在神经超级脆弱,谁跟他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把他吓得半死。
“来来来,跟我来。”承佑伸手去拉他,小鱼却一瞬间微微有点想躲开,承佑知道,那是因为小鱼上次被吓着了,所以很抗拒跟别人的身体接触。
承佑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
“你伤还没好吧?”承佑关心地问他。
小鱼似乎很害怕地左右看了一眼,看周围没什么人,才敢放松下来,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你是不是特缺钱啊?缺钱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缺多少我可以借你点,这样下去吃不消的,干咱们这行的,身体更是本钱,你不能把老本都搞没了……”承佑手里夹着烟,带着点小痞子惯用的口气,指指点点。
小鱼的大脑缓慢地转了一圈,听出来承佑是为他好,他张了嘴想解释,想告诉承佑他其实身不由己,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说你啊,一会儿别上前边客人那儿晃悠,你就在这儿坐着,别露脸,别让人看见你,旧伤再添新伤,一时半会肯定好不了!”承佑看着有点傻的小鱼,关切地叮嘱他。
“小佑!小佑!”突然有服务生叫承佑,“你老相好的来了,叫你呢,快去。”
“知道啦!”承佑起身准备走,又转过头来认真地拍拍小鱼肩膀,“别发呆了,别乱跑,听见没有?”
小鱼忘了点头,呆呆地看着承佑走远,很长时间以后,他慢慢抬起双脚,缩在沙发里,手臂环住膝盖,用力把自己抱紧。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颤抖得那么厉害,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点点可怜的温暖。
好想找个蜗牛一样的壳,钻进去,躲起来。
离那些变态的客人们远远的……
可他心里已经清楚,这些只能是幻想,只一个晚上,他已经深切体会到了陈总的“厉害”。
谁让他倔,让他不识时务,选择了跳进这个火坑。
他也无数次地想过,难道,难道自己的坚持错了么?即使出来卖,即使要面对那么多人,可心还是干净的;如果向陈默言,向那个他恨极了的家伙低头,屁颠屁颠地爬上他的床上去,俯首帖耳,变成他的一件玩物,那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更可怕、更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是只有三个月么,忍一忍,会过去的。
小鱼安慰自己。
当承佑送走了老相好,回头想起小鱼的时候,小鱼已经不在角落的沙发上了。不用猜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楼上的某个包厢里。
承佑叹了口气,慵懒地往沙发上一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嘀咕着,“还真他妈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一转眼,十几天过去了,陈默言倒是很守信用,再也没有动手动脚找过小鱼的麻烦,在钟吧里看见小鱼,也冷冷地好像无视他一样。其实陈默言心里得意着呢,看小鱼一副神经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日子极其不好过,陈默言算计着,过不了几天,小孩儿也许就会来向他求饶了。
有了特殊的“照顾”,小鱼差不多每天都能接到类似兴趣的客人,他也终于更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生不如死。吧里的MB隐约知道他好像不招老板待见,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有承佑有意无意地老找空跟他聊聊天,说几句话。
这天小鱼坐在沙发上,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服务生朝自己走来。
上次那两个客人又来了,看都没看,直接就点了他。
小鱼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号牌,费了很大劲才缓缓站起来,拖着抑制不住颤抖的双腿,上了楼梯,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承佑看着小鱼上了楼,赶紧绕过几张桌子靠近刘峥——
“峥哥,让我也进去吧,小鱼一个人怕是顶不住。”
“你也去?你自己生意不做啦?”
“峥哥,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小鱼肯定是得罪人了,照这样下去早晚得让人折腾死,你就真忍心啊……”
“行了你,进去吧,告诉你,你自愿的,可没提成啊。”刘峥打断他。陈老板要小鱼吃点苦头,倒也不至于要他连命都搭进去,承佑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成,谢您了峥哥。”
刘峥只跟客人说是老主顾,给优惠一次,买一赠一,逗得客人哈哈大笑,不过白送的小孩儿,傻子才会拒绝。
小鱼和承佑,一个白皙一个稍黑,一个瘦弱一个结实,搭配起来倒是很相得益彰。两个暴发户一人逮了一个中意的,迫不及待地拎到大床上。
小鱼在那个谢顶的胖子身下,咬着嘴唇,痛到哆嗦。
察觉小鱼的不适,承佑靠近小鱼的耳朵,悄悄说:“放松,放松才不会受伤……”
“嘿,你们俩干嘛呢?”精壮男抓住承佑的头发。
“这,这不,交流经验呢……”
“哈哈,还交流经验,你他妈给我专心点!”精壮男哈哈大笑。
“大哥……”承佑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妖媚,精壮男听了,仿佛受了鼓励一般,很是受用。
承佑冲小鱼使个眼色,小鱼有点难堪地皱眉看着他,要我学么?我,我学不来……
胖子似乎有点没面子,“嗨哟,是不是老子功夫不到家?小贱人,看来还是喜欢口味重的啊,别着急,一会儿咱就玩玩儿……”
一句话听得小鱼心惊胆战。
果然,两人又找了些道具来。小鱼一看就头皮发麻,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精壮男捡起一板蜡烛,拿在手里掂了掂,“哪个?”
“当然是这个。”胖子一手抓过小鱼摔在床上。
天,又来,那种钻心的痛的记忆,一瞬间翻滚上来,叫嚣着冲进大脑,小鱼一阵绝望。
承佑余光瞄了小鱼一眼,突然开口了,“二位爷,不如这样,我在行,我来动手,您二位看着,如何?”
两个暴发户欣然应允,有小孩儿主动表演,当然好,不然自己动手,还真担心露怯。
烛油滴下来那一刻,小鱼吓得闭了眼,惨叫出口。
可是奇怪,虽然很痛,但却没有记忆中那样让人几乎想跳起来逃走的剧痛。
睁开眼,正接住承佑偷偷抛过来的眼色。
再不明白,那也太笨了,那一瞬间,小鱼觉得,承佑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救他的神。
小鱼也不傻,赶紧装作痛得不行,看得客人们连喊刺激。
承佑果真老道,又变着法玩了很多花样,哄得那两个暴发户过足了瘾。
过了午夜,俩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扔下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算是小费。
听见房门关上,小鱼才彻底放松下来,喘了一会儿,手脚颤抖地爬进浴室去清洗。
出来的时候,承佑正靠在床上在数那些钱,看见小鱼,拿着钱抖了抖,“看,够大方的,这年头肯付这么多小费的不多喽。”说着,抽出一半,扔在床上,“你的。”
小鱼动也没动,“我不要。”
“为什么?”承佑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鱼。
“我不要这钱。”
“呵,”承佑不屑地笑了,“嫌脏啊?切,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嘛,你是想立牌坊啊,还是痒痒找人白干啊?”
小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半晌,他解释,“我是被逼着到这儿还债的,我不想拿这种钱,只是心理上接受不了,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承佑抬眼皮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我看出来了,你得罪的肯定还不是一般人,钟吧里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下场还都挺惨……”
听了承佑貌似心不在焉的话,小鱼心里“咯噔”一下,僵在那里。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陈默言真够狠的,不动声色,杀人不见血地,让他一脚踏入这个陷阱,每天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痛苦与欺辱,每天都觉得好脏,好疼,好恶心……
还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小鱼在地板上坐下来,抱紧双臂,不停地抖,死死咬着嘴唇,泪在眼圈中打转。
承佑站起来,把小鱼的衣服朝他扔过去,“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没人会可怜你。”
等承佑从浴室出来,套上衣服,小鱼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动没动。承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话说重了,有点不忍,绕到他前边,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嘿,别这样,坚强点,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扳起小鱼的脸,泪痕已经干了。
小鱼轻轻点点头,抹了抹眼睛,承佑说得对,哭有个屁用。
“承佑,你怎么也来了?他们也点了你吗?”
“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怕你一个人顶不住。”
“……”小鱼有点意外,半天,他看着承佑,一脸真诚,“承佑,谢谢你。”
“嗨,谢什么,我举手之劳,你就可以少吃点苦头。”有人跟他这么认真地道谢,承佑还真有点不习惯,腼腆地笑了一下,“其实也有技巧的,比如刚才,蜡烛举得高些,蜡油的温度就没那么高,就不会很烫……”
小鱼不可思议地傻傻地看着承佑,半晌,才问,“承佑,你为什么要做一行?”
承佑一乐,打哈哈,“还不是因为做这个,钱多。”
小鱼何其敏感,一眼看穿,承佑并不像个拜金的孩子。
苦笑一下,小鱼轻声说,“骗人的吧,我不信……”
承佑不笑了,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小鱼,好半天,幽幽地说:“实话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妈年纪轻轻就在外边鬼混,不到十八岁就生下了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她把我扔给我外婆,自己出国赚钱去了,最初几年每月还寄钱回来,后来,渐渐地,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承佑叹了口气,又是半天沉默,“我外婆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吃了很多苦,身体很差,她的哮喘病越来越厉害,我怕她……我就是想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可是要等我按部就班地念书,毕业,找工作,得到猴年马月,所以我选择了这一行,虽然不太体面,但来钱最快。”
半天,没有人说话。
承佑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了小鱼想象中的落寞表情。
“人不就那么回事儿,谁没点苦处,挺一挺就过去了,我刚开始还不如你呢,老把客人惹毛了,挨了不少收拾才学乖的。那天我一见你,就知道肯定有人放话要整你,你被虐成那样,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很多事情都没人教你,唉,我于心不忍啊,别的不说,最起码得教你怎么保护自己……”
小鱼心里热热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有好人在,多亏了承佑出手相助,不然自己今天晚上很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小鱼发呆,承佑走近小鱼,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他,“好了,别愣着了,穿上衣服走人吧,难不成,难不成你还想接一拨啊?”
不过是句玩笑,却听得小鱼一哆嗦,赶紧爬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跟着承佑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