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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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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银卫门到临华宫还是有些距离,秦渊走得稳当,魏辰书在他背上困倦不已,俨然有睡着的趋势。
秦渊背着这飘轻的人,感到秋风一阵接着一阵。前头的内官打着灯笼,轻声道:“世子,让奴来背吧。”
秦渊摇了摇头,“就这么点路,就不来回倒腾了。他能有多重,不碍事。”
路过灵渠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魏辰书打了个摆子惊醒了。他迷蒙的睁着眼睛,瞧着灵渠清澈的水流,脸蛋贴在秦渊的脖子,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秦渊晓他醒了,往上颠了一颠,“醒啦。”
魏辰书浅浅嗯了一声:“又没有睡着,就是困。”
秦渊说:“你这是乏。一会儿回了宫,好好梳洗,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好了。”他又道:“明日去上学吗?”
魏辰书懒懒的,一点力也不想使,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秦渊背上:“去的吧。我今天都能出宫玩,明日没有道理不去上学。”
走过了灵渠,秦渊说:“那明日我再去接你。”
秦渊做了魏辰书半年的伴读,从来都只是在国子监相见,没有说来接他的先例。魏辰书歪了脖子,从后面瞧少年的脸,思考了半晌:“怎么要接我?我又不是不会走。”
秦渊道:“你们下午学书,我要同太子练马。”
魏辰书的小手抓紧了秦渊的衣服:“那你小心。”
他两人回到临华宫,一众宫侍内官都在宫门口等着了。秦渊送了人,说时间晚不扰贵妃娘娘便回了。宫人也未多留,领了小殿下进屋。
一番梳洗,又吃了些夜宵,魏辰书困极,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一只白色的蝴蝶,从御花园的桃树上飞下,飞出皇宫,飞到了京都城里的各种地方。他心里快活,却又飞得乏累。后来他看到一束高处的光,他便用尽力气,用那乏累不已的翅膀拼命的朝光飞过去。
瞬间,一束火烧灭了它。
魏辰书猛地醒来,他怔怔的盯着帐顶。他想:原来梦中的不是蝴蝶,是一只飞蛾。
天还没亮,他缩在被子里,有点冷。
过了许久,仍旧睡不着,于是他转了个身面壁而卧。
枕头边就是一方锦盒。魏辰书像是才想起里面有什么,迷惑了一会儿,小手压在锦盒上面,渐渐的睡过去了。
第二日,秦渊果然来接他。
因来得早,给贵妃娘娘请了安,闲聊了几句。
今日突然天凉,惠贵妃担心儿子的身体,替他多准备了一件衣服放在书箱里。又见秦渊穿着单薄,便问他宫里侍候是否妥帖,说这两日也给他做一件斗篷。
秦渊心中熨帖,很是感激。
魏辰书出来侍候,天上下起了小雨,秋风一送,有种凉透骨子的感觉。
秦渊没想到天气恶劣,便道:“不然请假?”
魏辰书不依,拉了秦渊的手往外走。
他们走得快,内官撑伞跟在后面。小雨绵绵,魏辰书如今矮小,有没有伞都无甚区别,雨水还是飘打在脸上。于是秦渊拉着人的手,狂奔而去。
魏辰书突然跑起来,心脏跟着砰砰狂跳。一路跑过太液池,跑到学里,停下步子的时候只余下重重的喘气。
“我、我好久没跑。要喘不上气。”
秦渊道:“你多跑跑,好好练练身子骨。”
魏辰书脱了斗篷,里面的衣服不曾沾水。秦渊接过他的斗篷,从内官手里接过帕子,搬过小孩的脸,一点点擦上面的雨水。
待擦干净,他便就着这条帕子在自己脸上胡乱一抹。“走,进去。”
魏辰书似乎早已习惯他的不讲究,未置一词,两人各自回到座位,等着老师今日的讲课。
一个上午如同往常,读书或是讲学,秦渊听得不甚认真,写了几张纸条扔给魏辰书。魏辰书不理他,他便一直写。最后先生忍不住点了秦渊的名字,戒尺在他手掌心打了三下。
每一下都很重,听着声都是皮开肉绽。
打完之后魏辰书紧张的转身,瞧见秦渊小心翼翼的吹着手掌,手上通红一片。
中午下学,几个人都凑到秦渊跟前看他手掌,魏辰易缩了缩脖子:“冯师傅最严厉,你方才做了什么?太疼了了……”
魏辰易缩了缩脖子,那模样仿佛打在他自己身上。
曹士淮带了药膏,“这药膏十分有用,你快些抹。”
秦渊一点儿不当打的是自己:“曹兄还带着药,很有经验呀。”
曹士淮道:“为不时之需。”
魏辰书拉过秦渊的手,看着上面的红印:“让你上学不认真,该。”
秦渊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孩,还不是你害我。”
魏辰书道:“你还想累我同你一起挨打?”
他见秦渊没事,便掏出那些纸团一个个打开。上面写的都是一样的话,说今日下雨,没了骑射。魏辰书看着这些纸条,又回头瞪秦渊,只觉得这人是个傻子。
当日秦渊受了责,手肿了一天,秋雨也下了一天。
一层秋雨一层凉,京都城里好像也因为这场雨一下就冷了下去。
惠贵妃给秦渊做的斗篷做好了,命人送去。秦渊看到那斗篷上的花样和脖领上一圈的皮毛很喜欢,想着日后也得送些好东西给贵妃娘娘。
到了十月,凛帝终于挑好了冬狩的时间,点了随行的人员,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从凛皇宫出来,走西大街,去往西山猎场。
魏辰书坐在辇上,瞧着西大街两侧一个人也没有,唯留空荡荡的商铺,他心中奇怪,便问母亲:“怎么不见人,儿臣上次出来,街上好多人的。”
惠贵妃正翻着一本书,顺着魏辰书的目光看过去:“天家威仪,陛下着人清街了。待我们出了城,他们便可以如常活动。”
魏辰书问:“是清了西大街吗?”
惠贵妃点头道:“正是如此。”
魏辰书明白过来,仍旧趴在窗边看街上的景致。秦渊就在他的马车后面,他稍稍侧头就能看见。
秦渊穿着惠贵妃缝制的斗篷,驾着一匹黑马,小小的面庞上已经显露出了日后俊朗的模样——只要一上马,他就与往日那不着调的样子大相庭径。魏辰书笑了一声,与秦渊四目交接,对方朝他眨了眨眼,他便瞪他一眼缩回车里。
惠贵妃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惊了,也朝外看了看,并看不见什么。
“皇儿怎么了?”
魏辰书凑到母亲身边:“秦世子骑着马在我们后面。”
惠贵妃道:“他出生武将之家,日后要袭王爵,在我们后面有什么不对?”
魏辰书道:“我要是再大些,也能骑马。”
惠贵妃明白了,好笑的揉了揉孩子的头:“到了猎场,他们围猎,你便去马场骑马如何?”
魏辰书点了点:“好的。”
他本也就这样安排。如今太小,势必是不能参与围猎的。
一行人走了半日,终于在午前到了猎场。猎场已经扎帐安排妥当,各娘娘、王爷、大臣都寻到自己帐内率先安顿。
魏辰书下车的时候魏辰易已经先涌了上来,拜见了惠贵妃后拉着他三哥就是一阵跳腾,手上还准备了小弓,说一会儿带魏辰书去看猎鹰。
秦渊远远听着,牵马过来:“猎鹰凶猛,莫要自己去看,定要戴上鹰奴。”
魏辰易摆摆手:“我知晓的。你放心吧。”
秦渊要参加围猎,不能与他们多说,“我要是猎到好东西,晚点送你们。”
魏辰易不耐烦:“你好厉害哦,还能围猎,不像我们只能让鹰奴放鹰来看。”
秦渊大笑几声,“我在燕州也养得有几只鹰,只可惜不能让你们一看它的英勇。”
魏辰易烦他显摆,推着赶他走,待人真走了才拉着魏辰书往边上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三哥,你知晓康幸姑母来了么?”
魏辰书俨然没想到他要说这个,抬头四下一看,并不曾见到康幸长公主:“楚相缠绵病榻月余,未有转好的迹象,姑姑怎么会来?”
康幸长公主的驸马就是楚相的老来独子,驸马突然暴毙,楚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朝许久了。无论如何康幸都是楚相的儿媳,这等时候还来冬狩,总觉奇怪。
“康幸姑母可是长公主,难道还要侍孝床前?”魏辰易道:“我听我母妃这么说的。父王倒是对此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陛下准了。”
他们这边说着,那边就有一辆马车逼近,几个内官赶忙抬了轿梯过去迎接。车门打开,先是女使下车,然后一个身着鹅黄锦袍的柔美女子从里走出。内官纷纷去扶,那贵气逼人的弱女拢了自己垂在左肩的头发,又拨了拨鬓旁的簪花。她看上去双十出头,却是未出阁的少女装扮,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我见犹怜。正是魏辰易口中的康幸姑母。
康幸站稳,朝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瞧见了魏辰书。
魏辰书远远朝着这位姑姑礼了一礼,康幸算是满意,被一众拥护者去了自己的位置。
魏辰易紧紧抓住三哥的手:“真的是康幸姑母。”
魏辰书点了点头,“嗯。”
下午冬狩开始,凛帝射出头箭,一众皇室、大臣便策马去猎。冬狩上下十天,除却陪同皇帝陛下狩猎之外,晚上有篝火,白日有赛马,其余时间众人也可自行安排。
小皇子们当然是没分围猎的,但好在还能骑马。
到了晚上围着篝火而坐,看鹰奴训鹰,众位勇士把猎物拿出来观赏,大家吃肉喝酒,也是快活。
秦渊今次收获不多,只一些毛兔、野鸡的小玩意。不过他箭法着实不赖,魏辰书翻看他的猎物——他的箭从兔子的左眼射入,右眼射出,并未坏了兔皮。
凛帝俨然也发现了,又大力嘉奖了秦渊一番。太子虽小,却也上去敬他酒。
两人是一同学骑射,关系进了许多。
魏辰书瞧着,放下手中的兔子,擦了擦手,回到座位上伸手去掰羊腿。他已习惯了吃无吃相,谁也管不了他。
“三哥,明天有赛马,我们去看吧。”
魏辰易凑过来。旁边的小五也听到了:“三哥,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魏辰书放下啃干净的羊骨头,吃了一口酒,辣的他脸上一阵红。“这酒好辣,谁放过来的?”
秦渊端了水凑上来让魏辰书漱口:“漱口后再吃些东西压一压味道。”待魏辰书压住那难闻气味,他又道:“今日没什么成果,明天要是猎到好的,就选几块皮子送给贵妃娘娘。”
魏辰书有些上头,脑子飘飘忽忽,翻了白眼不愿理他,嘴里却说:“好。”
秦渊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皇帝陛下又叫,他便让人看好三殿下,回到凛帝身边。
魏辰书幽幽的盯着他——凛帝对秦渊十分看重,又叫太子过去,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又敬了秦渊一杯。秦渊喝了。
魏辰书想:他们手上的酒肯定和自己喝的辣酒不同。
想着想着,一头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