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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蝶恋花·残酒困 ...

  •   三月初三,杨柳堆烟时,桃花纷纷飞落。

      春风卷着乱红,摇动着秋千索上一袭海棠红对襟罗纱袄的晏亭柔。她座在晏府中庭院西边的秋千上,双腿挨着地面,一手扶着秋千索,一手卷着一本账簿,细细看着。似是不经意,按下账簿,轻轻晃了几下,若有所思。

      她想着寒食节加上清明节,这月初就足有七日休沐,寻常人家都会趁着扫墓祭祖,带着一家老小去城外踏青。今日临川印坊是无人当值的,她得去清算一下上个月的账目,还要去检查一下《大藏经》修版的进度。待初五清明节那日与爹爹去给娘亲扫墓,而后便启程赶去洪州,与陆通判好生谈谈延长借用雕版之事。

      思量间,阮六郎从府外走了过来,“小姐,马车备好了。”

      晏亭柔望了望门口,说:“今日去印坊,估计夜里才归家,秀姐姐说要去装些点心肉脯来。”

      阮六郎回道:“方才小姐在看书时,表姑娘已将竹篮拿了来,我放到马车上了。”

      晏亭柔“哦”了一声。

      阮六郎见小姐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就问:“小姐,可是要等人?”

      晏亭柔心道,昨日赵拾雨分明说今天要同她一起去印坊学雕刻书版的,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人还未来。难道又要爽约不成?她说:“没有,我去拿件衣裳,免得印坊冷。”

      “好,我去马车上等小姐。”

      赵拾雨昨日酒吃的有些多,午睡醒来时,听闻言良说,晏三叔托人来了趟杜府,邀他翌日一早,在晏府一见。是以赵拾雨惦念着这事,起的很早。

      可武同这日不知犯了什么浑,一早给他选衣,竟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去,他一会说穿月白襕衫显得小王爷精神,一会又说需穿鹤氅显得淡薄名利一些。

      赵拾雨已然有些不耐烦,“武同你今日是怎么了?不过就是随便穿一身便是,为何这般讲究?”

      武同一脸正经的模样:“小王爷要去见晏三叔,总该庄重些。”

      “昨日怎不见你为我配衫这许久?”

      武同小声嘀咕,“唉,小王爷还说,你都不同我挑明,昨日给了草贴,这般大事,还要瞒着我!”

      赵拾雨脸上转做淡淡的笑,“晏三叔不是没收么?那今日这局势还不如昨日呢。你快些选一身,给我换上,我都站在这里许久了。小柔定在等我,要去印坊的。”

      武同慎之又慎,选了胭脂锦缎的圆领袍,那锦缎上有暗纹,将胭脂红衬托的更加色深,显得人更沉稳些。见小王爷将衣衫上身之后,气宇轩昂之余又不乏显得更知书达理一些,才将腰带给他系上,“小王爷这身,我瞧着甚好。”

      闻言良打了帘子进来:“确实,武同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见晏府的马车还停在门外,说明小柔还未离去。赵拾雨忙入了晏府,直奔晏三叔的庭院而来。他等了一会儿,晏三叔才从里屋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你小子,居心不良啊!”说着将木盒子推到赵拾雨怀里。

      赵拾雨站着,愣了一下,那是昨日装金簪的木盒,忙说:“三叔,我是认真的。从三年前我便对小柔芳心暗许,只是势不由人。别人不晓得,你总该知晓,我为何与王子真定亲。眼下退了亲,我立刻就来临川了。”

      晏宣礼将手背到身后,“那谁知你以后会不会,又势不由人呢?”他捋了捋胡子,“阿拾,三叔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品性我熟的很。我确实是没想到,你对小柔竟有这样的心思,还有了这些年。只是……你同官家自小相熟,如王将军家的那门亲事,你不过是帮官家稳了局势,这我明白。话虽如此说,可这也说明你的婚事,很难由自己吧。”

      “三叔,我已二十有一,寻常人家子嗣早已婚配,我家里小弟不过十六,今年也要完婚。不瞒你,我就是在等小柔。我认定了她,我的婚事,也由得我自己。”

      晏宣礼见他执着模样,不禁笑了,“由不由你,我管不着。三叔我只小柔这一个女儿,我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去。婚姻之事,我也不会束缚她。你同我说这些,我就当你仍认我做师父,同我讲讲知心话。这话我不会同小柔说的。至于你们二人,能怎么样,那是你们二人的缘分和造化,我不阻拦就是了。”

      赵拾雨拱手,笑道:“多谢晏三叔成全!”

      晏宣礼瞪眼道:“胡说!我何时成全了!”

      “在我看来,没反对,就是成全了。”赵拾雨拿着装着金簪的木盒,转身就要走。

      “回来!”晏宣礼又叫住他,“话可说前头,昨日你给的茶礼、绸缎,算是从东京带来的礼物。你可莫要乱说我拿了你的礼,小柔吃了你的茶去!这金簪我可没收啊!”

      “三叔放心,他日我定将金簪戴到小柔头上。纳彩、纳吉、纳征、亲迎,三书六礼一个都不会少。”

      晏宣礼觉得他太过意气风发,要打击一番,“你怎生如此自信?站在是你老师的角度,啧啧,我不看好这段啊!晏家小娘子,可不那么好娶到手的!”

      赵拾雨听出其中意味,不但不惧,还得寸进尺,他收起笑,“三叔,我,明日相带小柔去给我娘亲上柱香,这……”

      “不用同我说,答应不答应是她的事。怎么让她跟你走,是你的本事。”

      赵拾雨满心欢喜,退出房门:“我今日约了小柔去印坊学雕版,我去接她!多谢三叔,阿拾告辞。”

      晏三叔脸上生了一抹笑,自言自语:“我的小柔,我只负责宠着她。她选谁,要做什么,开心就好……”

      晏亭柔磨磨蹭蹭挑选了半晌外衫,眼看已近巳时,再不走,今日怕是忙不完了,她胡乱拿了一件,就朝外走,才踏出房门,就瞧见跑向钟灵苑的赵拾雨。她原本有些嗔怒的脸上,漾起淡如春光的笑,脚步却慢了下来。

      赵拾雨发现晏亭柔走出来,忙停下跑的脚步,收了着急的气息,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小柔,早。”

      晏亭柔问:“你跑什么?”

      “我,怕你等不及,走了。”

      晏亭柔故作冷静,“没有。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也无它话。赵拾雨后知后觉,眼中满是期许,侧头望向晏亭柔,“所以,你等我来着?”

      “嗯?”晏亭柔愣了一下,“没有啊。”

      “没有等我?还是没有等不及?”

      若说没有等他,好似不对,都等了近一个时辰了,骗不过去。若说没有等不及,那就是等的心甘情愿的,有些太过不矜持。晏亭柔思及此处,才发现自己又被绕到赵拾雨的“陷阱”里去,就嗔怒着瞧着他:“你……”

      “我?有哪里不对么?”

      晏亭柔见他这副撩拨人心,毫不自知的模样,没来由就有些烦躁。她脑子里全是昨日赵拾雨趁着没人,诓她唤“拾哥哥”的样子,她觉得心乱如麻。今日自己这是什么了,起了个大早,跑到门口偷偷等了他半晌。自己明明知道,这不应该。今日印坊还有许多账目要做,秉神净气才是。

      她上了马车,就闭上了眼睛。

      赵拾雨见她好似不开心,又不知为什么,“你困?”

      “昨日残酒还未消尽,困的很。别同我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了许久,直到阮六郎的声音,唤醒了两人,“小姐、小王爷,印坊到了。”

      晏亭柔从袖笼中掏出黄铜的长钥匙,插入“莲年有鱼”阴刻的铜锁心,“咔哒”一声,锁杆打开来,她将锁挂在大门的铜环上,“小王爷,请。”

      “上次来时,印坊四门大开,怎么今日一个人都没有?”赵拾雨问。

      “寒食节这么大的节,总要给印坊的人放假。”晏亭柔睡了一会,缓和许多,淡淡的说道。

      闻言良和武同慢两人几步,跟在后头,也进了印坊。赵拾雨使了眼色,两人忙去烧水沏茶。

      回身时,晏亭柔已站在一个长案前,朝赵拾雨招手,“我先同你讲,讲完你练习就好。我再看账本,忙别的。”

      “好。”

      屋子很是宽阔,列了许多长案,可容纳几十人同时雕刻书版,晏亭柔走过几个长案,挑挑拣拣出三块木板来,“做雕版印刷,此前你在碧树凉秋书院已经知晓墨如何选、纸如何选、字如何写了。到了印坊里要学的就是关于上手雕刻这部分,这三种木头是雕版时最常用的木材,楠木、梨木、枣木,楠木质地密实,相对最为防虫蠹,但是成本贵些;梨木相对便宜,且坚硬,雕刻的时候易成型。枣木细腻,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们这里用的最多的是梨木,次之是楠木和枣木。”

      她看了看赵拾雨,“木材这里,你摸摸看,一会用曲凿刻几下试试,自然就明白质地的差别。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赵拾雨坐在长案前,不错眼的看着晏亭柔,看的晏亭柔觉得心里似有个小兔子要跳出来,颇为紧张。她继续说:“接下来就是上版了。”

      长案的一角,摆着砚台、墨条、墨滴、镇尺、麻纸,还有个立着的笔架上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毛笔。晏亭柔拿起墨滴在砚台中滴了些许清水,将墨条放在砚台里碾了起来,徐徐墨色晕染开来,乌黑锃亮。

      她将麻纸铺在案上,那麻纸本就是打了红色格子的,已是刚好的书页尺寸,列出了几行间隙。她用那对铜制的镇尺压了纸张两边,选了一笔细的紫毫毛笔,开始沿着红格纹的麻纸,书写了两句词,“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1]

  • 作者有话要说:  [1]“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出自宋·晏几道《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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