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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认同 ...

  •   岑商再一次来找阮年是在周五,距离上次见他过去了一个星期。
      蛋糕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老板来得也早,刚过了马路就见一个英俊男人坐在他家店门口。老板抬头望了望天,突然怀疑自家店面其实是什么专吸帅哥的风水宝地。
      等靠近看清男人一身气派穿着,他就笑自己想多了,结果男人开口就是:“老板,我想来你店里帮忙。”
      老板傻眼。
      “就一天,我付钱。”
      老板喜笑颜开,“客气什么,还不进来!”

      阮年一见到岑商就想跑,岑商大步上前捞住他,解释说自己只是来帮忙的,一旁的老板乐呵呵应是。
      阮年看看岑商一身糕点师的装扮,也想不透他到底要干嘛,皱眉点点头,说:“哦。”
      十分钟后,岑商就被阮年给赶出来,他脸上都是面粉,而阮年面红耳赤,嘴唇都肿了,“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阮年怒道,眼睛泛着水光。
      岑商咽了咽口水,急忙追进去,“年年,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
      “你出去!”
      “我给你帮忙,我帮忙!打蛋是吗?我来,我来……”
      坐在前台的老板目瞪口呆,摸了摸兜里的钱,顿觉烫手。

      上午还好,客人不算多,只有几个熟客,就是阮年口中的“姐姐们”会过来坐坐。
      然而有岑商在一旁“帮忙”,时不时被他抱一下腰、亲一下脸,阮年根本静不下心来,效率成倍放慢,最后他干脆一摘围裙——
      “老板,我今天请假!”阮年气呼呼的。
      老板正嗑瓜子呢,看看他又看看岑商,下不定主意。
      岑商见阮年气得脸都红了,是真的不想理他,连忙把自己一身“装备”给卸了,哄着他会烹饪间,“年年乖,不气不气,我不捣乱了,这就走……”
      阮年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
      老板心惊胆战的,生怕阮年这小傻瓜把人惹恼了,岑商看起来真的还挺凶……
      只是他一转眼,就见这挺凶的男人突然勾起嘴角,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老板一个哆嗦,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
      被赶出来还这么高兴?钱都白花了啊!
      他不知不觉问出来,男人却只是看着烹饪间合上的门帘,眼神又痴又深,老板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只听他道,“他以前从来没冲我发脾气,进步了。”
      老板竟然很诡异地听出来,他说的是自己进步了,而不是阮年。
      同性恋老板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阮年也是,不过他那一身名牌现在倒是有的解释了。老板活得精明,该赚的钱赚,不该管的他不管,也没对二人发表意见——反正岑商给了钱,他想站在这儿看就看呗。

      但是男人却不想放过这个了解阮年过去的机会,他问老板:“您跟阮年认识?”
      “认识,”老板眯了眯眼,仿佛在回想过去那段时光,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到垃圾桶里,“他们家条件不好,倒是疼那个大的,每年生日都会来我这买蛋糕,阮年就跟在他哥哥屁股后面,不说话,只盯着橱窗里的蛋糕看。”
      岑商想到医院那晚,阮年说那是他第一次过生日,问他想要什么,他只说要蛋糕。
      岑商不自觉道:“他没吃过吗?”
      “吃过啊!他当然吃过!还是我给的呢!”没想到老板竟然回答了,捻着下巴上的几层肉,感慨道:“我当时看这小朋友漂亮,就免费送他一块。哪知道哥哥也要,我说没有了,这孩子就摆着手,结结巴巴地说给哥哥……啧啧,明明眼睛都粘在蛋糕上呢。”
      “你怎么不给两块?”岑商突然道。
      “我要做生意的啊,给那么多,要是被附近的街坊听见,那生意还做不做?干脆人人都来领免费的好了!”
      岑商抿抿唇,不说话了。

      “不过啊,”老板又开口,“几天后这个小朋友后来又偷溜进店里,就盯着我之前要送他的那块蛋糕看,我问他想吃吗,叔叔送你,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他要帮你干活,换。”岑商沙哑道。
      “是啊,”老板笑起来,眼眶湿润,“那时候他也不小了,十二三岁吧,脑子却像个五六岁的小孩,附近的都知道他家的情况……没上小学了,留在家里给父母干活,偏偏他还一点不想欠别人的,就这一点精明……”
      老板抹了抹眼角,“那之后就熟悉上了,我有时候见到他就让他进店里帮帮忙,给点小钱。”
      岑商皱眉,“怎么不是蛋糕?”
      “嘿,你说这小孩奇不奇怪,”老板笑道,“就他说要帮我干活换蛋糕那次,我拿给他了,他吃了两口,就皱着眉说不好吃……他不喜欢吃蛋糕啊。”
      怎么可能!
      岑商下意识要反驳,却突然想起来,阮年说的那句“我喜欢的,是你送的”。
      难怪自己每次给他买蛋糕,他吃撑了也要塞进去……那医院那次,阮年说他想要蛋糕,就不是因为想吃了……
      他只是想有人给他买蛋糕过生日,像他哥哥那样。

      岑商突然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就出了蛋糕店。老板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松了口气——太了不起了,自己竟然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这年轻人真的很吓人啊!
      “斌仔,”岑商打电话,“帮我查查阮年的父母,还有哥哥。”

      下午岑商又来了。
      市里的大学周五下午一般没课,一些大学姑娘不知从哪听来的,这家店有个极品小帅哥,成群结队地约着过来。
      店里人手不够用了,阮年就得一边做糕点一边给客人送上桌。
      岑商一进来就看见阮年被一群姑娘包围着,不知道说了些啥,被逗得小脸红扑扑的,眉开眼笑。
      他都好久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岑商脸色青黑。
      老板看见他,主动来招呼,“又要来帮忙啊?”
      “不是。”岑商绷着嘴角,“我要包场。”
      “哟,”老板不好意思地搓手,“我们家店也算老字号了,撑到现在就是靠的好客的名声,包场是真不行……”
      “那给我来十份,随便什么,”岑商甩了张卡,“两倍价钱,要阮年做的,他亲自来送。”
      老板笑得肥肉要把眼睛挤没了。

      岑商坐在桌上等阮年过来,人一到他就握着对方的手,“年年坐下,休息一会儿。”
      阮年看见他,一卡壳,眼睛眨了又眨,“你怎么又在这儿?不上班吗?”
      “我来陪年年。”
      “我不要你陪,”阮年鼓着脸,“你不要打扰我工作就好。”
      “不打扰,不打扰。”岑商道。
      然后接下来好几个单子,阮年都没数过来,次次都是往岑商桌上送——
      “你说好不捣乱的!”阮年气闷。
      “我没有,”岑商真挚道,“我只是吃点心。”
      “你根本吃不完!”
      “那给年年吃。”
      阮年瞪着他,深呼吸,最后皱眉走了。
      岑商要追,却被老板拦下,“哎哎,不帮忙就别进去啊,不卫生。”

      看了一下午,老板对这看起来挺凶的年轻人没什么怕的了,还觉得有点傻,跟阮年挺配的。
      老板乐呵地嗑瓜子,看着岑商的眼神竟有几分怜爱,“知道阮年为什么生气吗?”
      岑商皱眉,“我打扰他工作了。”
      “呸!”老板吐了瓜子,“你是打扰他被夸了!”
      “什么?”岑商愣住。
      “你没发现那些女孩爱夸他啊?”老板指指那群唧唧咋咋小鸟一样兴奋的女学生,有几个还往岑商这边看,讨论得愈加欢快。
      “阮年喜欢听别人夸他,”老板倒了杯开水,呼呼吹着,“知道为什么吗?”
      岑商抿唇,特有眼力见地拿了把扇子给老板的开水扇风,虚心道:“不知道。”
      “这孩子脑子不好——”老板话说道一半觉得脖子凉,见岑商瞪他,不敢拿乔了,快速道:
      “从小跟别人就不一样,所以他最渴望的是什么呢,就是正常人的认可。正常人夸赞他了,他就有会产生自己被认可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就是这样。”
      岑商低头,想起游乐园那回,阮年曾经在摩天轮上告诉他,他之前还挺喜欢叶之岚的,原因是叶之岚喜欢岑商,阮年也喜欢岑商,他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所以那时候,他也是因为找到认同感,才会觉得叶之岚很不错吗?
      岑商忽然觉得店里有些闷,他几乎是逃出去的,临走前让老板帮他把阮年做的蛋糕都打包好了,他提着出去。

      阮年爬上楼梯又遇见岑商了,一天连见三次,他也不慌了,瞪着圆眼睛看他:“你又要干嘛呀?”
      岑商靠着门坐在地上,仰头看阮年,声音温柔:“年年,我给你送蛋糕——”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袋子蛋糕。
      阮年立马就撅起嘴,“都告诉过你吃不完,你还点,现在浪费了吧!我才不要。”
      “可是年年,”岑商拧着眉,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你做的蛋糕太好吃了,我又舍不得送给别人,更舍不得丢,你不要的就真的坏了。”
      他一直盯着阮年,又加了句,“太可惜了。”
      阮年生气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了,嘴角不自觉上扬着,压都压不下来,“那好像是挺可惜的……”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岑商又不忍心说重话了,“那你给我吧,下次不要点这么多了,理性消费。”
      岑商笑着点头,把袋子递给阮年,递到一半又突然收回去,道,“年年,我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他眼底的青黑比之前还严重,眼珠也是红的,只是为了来看阮年刮了刮胡子,没在说假话。
      “那你想怎么样?”
      阮年低头抠指甲,“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年年……”岑商道,直直看着阮年,很诚恳,“我之前做错事了,我不值得你那么快原谅,但是我没有你真的不行……家里没有你收拾已经乱得不像样了,我也很想吃你做的饭……”
      岑商有些哽咽,“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一晚就好,年年,年年……”
      “真的吗?”阮年有些犹豫。
      “真的!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想跟你睡在一块儿!”岑商重重点头,看不出来他跟阮年哪个更傻,“你看,蛋糕,就当是我的房租好不好?”
      “那好吧……”阮年慢悠悠上前,掏出钥匙开锁,期间岑商一直看着他,眼神热切,甚至有水光,没有别的小动作。

      阮年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不大,几十平米而已,客厅就是卧室,后面有个小厨房,还有个洗手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他家人搬家的时候把东西都收走了,阮年也没来得及去买,衣服都是放在从岑商那提回来的包里。
      岑商仔细地看着,恨不得把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牢牢记在心里,试图搜寻阮年留在其中的痕迹。
      阮年不清楚他在干嘛,倒了杯水让他坐在床上喝,自己去厨房做饭。
      岑商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等熟悉的饭香钻入鼻间,他真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门外有人敲门,阮年让岑商去开,拉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胖子。
      小胖子虎头虎脑的,眼睛却滴溜溜的精明,歪着头从岑商胳膊底下看进房间,问,“阮小傻呢?”
      岑商心头火起,捏紧了杯子,拧着眉,凶神恶煞,“你叫谁?”
      小胖子一个哆嗦,冲房间大喊,“阮年,你们家怎么来了个阎王!”
      阮年的菜刚好收锅,听到声音就出来了,一见岑商那青筋直蹦的手就知道他又在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下意识捏捏他胳膊,对小胖子道,“他不是阎王,他是岑商。”
      岑商转头看阮年,凑得很近,沉声道:“他是谁?”
      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阮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认识别人,看起来还很熟稔,哪怕是个半大小孩……但是阮年的心理年龄不也只是个孩子吗!

      “他是我的小老师啊,”阮年拉着岑商进门,小胖子也跟上,岑商要把他赶出去,就见阮年拿出电脑——还是岑商买给他的那台,他也带出来了——冲小胖子招手,“你看看我昨晚的作业。”
      岑商也凑上去看,才知道原来阮年还在学视频剪辑。
      “小老师很厉害的,”阮年道,“他教了我很多。”
      岑商这才压下把人轰出去的欲望,硬声道,“我不厉害?”
      小胖子这时抬头,精明的眼睛在岑商和阮年之间一个来回转。
      阮年坐在岑商旁边,老实道:“你更厉害啊,但是你又不在。”
      “现在来了,晚上我教你。”
      阮年乖乖点头。
      岑商握住了阮年的手,阮年要挣开,“我没洗手!”
      岑商不放,“香的。”

      “那个……”小胖子突然站起来,“我不打扰两位了,阮年你进步很大——”小胖子一本正经。
      阮年眼睛当即亮了。
      岑商看了他眼,对小胖子的那点介意突然就没了,点点下巴让人出去。
      “那个——”小胖子走到门口又点点手指,“我能拿块蛋糕吗?”他指着桌上那些岑商拿回来的。
      岑商下意识要点头,又忽然顿住,转头问阮年的意思。
      阮年愣了下,有些高兴,笑着说:“你拿呀。”

      晚上睡觉的时候,阮年把被子从包里拿出来,毯子铺地上,被子铺床上。
      岑商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床是没有铺被子的。
      阮年利落地弄好,就对岑商说,“今天委屈你睡硬床板啦,不过我把被子让给你了。”
      岑商皱眉,觉得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你把被子让给我,你睡哪?”
      “这里啊,”阮年指指地上的毯子,“我都睡这儿。”
      “有床为什么不睡!”岑商急了。
      阮年却一无所觉,平平整整地躺在地上,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我在家一直是这么睡的,习惯了。”
      他打了个哈欠,示意岑商关灯。
      岑商关了,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穿透黑暗直直地看向阮年。
      “有床为什么不睡?……你家人都走了。”
      阮年已经开始犯困了,迷迷糊糊地,“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就好像他们都还在呀……”
      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被抛弃。

      后半句阮年没说出来,但岑商听懂了。
      他坐到床上,又躺上去,手里的被子抓得死紧,企图借着这个角度带入阮年家人的视角……看看他们究竟是怎样狠的心才让阮年过这种日子!
      这一刻,岑商想杀人。

      过了一会儿,心里的火平息得差不多,岑商又开口,嘶哑难听,“年年,你恨不恨他们?”
      他声音里藏着血腥与恨意,如魔鬼的诱哄,但阮年没听出来。
      “不恨呀……”仿佛梦呓。
      “为什么?”岑商追问。
      阮年很久没有说话,久到岑商都以为他睡着了。
      楼下街边的广告声、叫卖声穿过脆弱的玻璃窗传进来,岑商感到心浮气躁,胸中的火越燃越旺,随时可能弹起来让某些人见见血。
      却听阮年再次开口,绵软的声音夹在嘈杂里,却穿过黑暗准确地传进岑商耳朵——
      “是我拖累了他们呀……”仿佛叹息。
      眼泪再也止不住,三十多岁的人,岑商没想过自己还会控制不住哭出来。他猛地掀起被子盖住脸,将哽咽闷在黑暗中。

      许久之后,街边的嘈杂渐小,阮年睡着了,微微张着口打起小呼噜,孩童般天真。
      岑商下了床,轻轻躺在地上,抱起阮年放到自己身上,一下下顺着他的长发——
      后背是冰凉冷硬的地板,夏天还好,冬天肯定会冷吧。
      他记得阮年很怕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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