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32、第三十一章 最恸是别离（1）

　　然而，纳兰诚并不知道，此时的宋桑也不在他们所住的酒店房间里。在纳兰诚离开后不久，宋桑很快换了外出的衣服，站在房中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毫无血色苍白至极的脸，接着，便戴上帽子出门赴约了。
　　而且，与宋桑有约的对象是闻雅天。
　　闻雅天几乎一见到宋桑，眼底就很快闪过了一抹黯然。因为她十分清楚，宋桑的身体只会一天比一天衰弱，之后，她的样子也会比今天更加糟糕。无论是出于对宋桑命运的担忧，还是身为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闻雅天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你好，很高兴再见到你。”虽然说出“高兴”两个字时，宋桑有片刻的迟疑，但她再次见到闻雅天，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非常平静。
　　闻雅天不由想到不久前她和宋桑的见面，上一次，宋桑见到她时，仅仅从宋桑发现她就忽然停下脚步的举动中，闻雅天都能感觉到宋桑的犹疑与不安。
　　“你的气色很不好。”闻雅天心中微叹，自始至终，她其实从来都觉得她能体会宋桑的煎熬，而现在，她对宋桑，更多了许多心疼。
　　“我想，这可能就是您上次所说的……代价。”宋桑淡笑，语气依旧平静。
　　宋桑笑容越淡，神色越平静，那就意味着她已经猜到了更多。闻雅天再次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片温婉平静，她看着宋桑，直接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宋桑眼中疏离少了几分，回答得也相当直接，“或多，或少。”
　　此时，两人心中多少有些心照不宣，而且奇异地产生了一丝默契。闻雅天明白宋桑的话外之意，我想请您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可是，宋桑，如果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你，也就是将纳兰诚托付给了你。你的身上就又多一层重负，你真的愿意背负它们吗？
　　两人沉默对视着。面对闻雅天目光的问询，宋桑没有丝毫的地回避。
　　于是，闻雅天知道了宋桑的答案。她既庆幸，却又更加心疼，为宋桑心疼。闻雅天暗中握紧拳，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冷静，“好，你想知道什么？”
　　“我和纳兰诚所有的往事。”宋桑几乎从未如此肯定，或许她真的不小心忘记了她和纳兰诚的一些事。现在，她想知道所有。
　　闻雅天看着宋桑眼中的倔强坚定，脑中忽然飞快闪过了上次纳兰诚对她说的话，当时，纳兰诚看着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虔诚坚定，“妈妈，请你相信我，也相信宋桑。千年之前，宋桑为了活下去，能够走进鬼王大殿，与我订下契约；这千年之间，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严磬，同时，她也没有自怨自们艾，将任何无辜的人牵扯进恩怨里。我相信她同您一样坚韧，我们都绝不会轻易放弃，也绝不会轻易向命运屈服。”
　　这一刻，闻雅天心中忽然被灿烂的光亮占满。她觉得，她应该相信他的儿子，也相信宋桑。所以，她也应该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当然。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强迫你们遗忘。然而，当年，世事迫人，我无奈之下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我想，今天，我应该先向你道歉。宋桑，抱歉。为了纳兰诚，五百年前，我强行分开了你们。”
　　“五百年前吗？”宋桑喃喃重复着。此时，她又怎么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初次见到纳兰诚，心潮就翻覆得几乎不能自拔？
　　原来，真的是她忘了。
　　原来，真的是她意外忘了他们之前的往事。
　　心中的疼痛忽然如海浪翻起，从心脏迅速蔓延至全身，宋桑根本控制不了，她迅速捂住心口，无法承受地咳嗽起来。
　　如果某一天她被人强迫忘记纳兰适，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闻雅天几乎根本不敢想象。
　　闻雅天心生不忍，看着宋桑咳得几乎已经喘不过气了，她立刻急道：“宋桑，你现在还有选择。”
　　宋桑忍着心头剧痛，摇头道：“不，我知道我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否则您也不会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以鬼王之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让闻雅天迟迟无法做出决定？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让闻雅天再来找她呢？
　　宋桑无力地笑了笑，看着闻雅天，再次肯定答道：“我能忍受，您相信我。我爱纳兰诚，从不久前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我就爱上他了。所以，我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托付。”
　　宋桑不知道丰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的事是不是会危害到纳兰诚。闻雅天这样的犹豫不决，让她忐忑难安。然而，无论是什么事，她会尽其所能，保护纳兰诚。她相信纳兰诚所说，人的意志是能够战胜一切的。纳兰诚说她千年之前曾经凭她的意志走进了鬼王大殿，那么，千年之后，她同样也不会辜负纳兰诚。
　　“好，那么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你们很快将要面临的一切。”
　　闻雅天伸手紧紧握住了宋桑苍白枯槁的手，眼中充满了不舍和心疼，那样的目光，实在像极了她的母后临死前最终望向她的那一眼，此后余生，宋桑永远都没有忘记闻雅天对她最后的托付。在宋桑心中，闻雅天也始终是温婉优雅的鬼王之母，是无畏勇敢的母亲。自从纳兰适死后，闻雅天只为纳兰诚而活，也为纳兰诚而死。

　　但这一天，宋桑还并不知道闻雅天心中的决定，也并不知道无法见母亲最后一面将会成为纳兰诚永远的遗憾。
　　宋桑与闻雅天分别后，心中长久回想着闻雅天最后对她说的话。她终于明白了纳兰诚为何会那么优秀。因为，闻雅天是一个好母亲。
　　从闻雅天身上，宋桑几乎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那种温暖熨贴而温柔，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让她觉得她又重新被母亲抱在了怀中，让她怀念，也让她感伤。纳兰诚有这样的母亲，她又怎么不的他高兴？但是……
　　“母后……妈妈……纳兰诚……”
　　望着头顶明媚湛蓝的天空，宋桑心底的疼痛忽然又开始翻涌起来，眼前的世界也几乎开始天翻地覆，以致于她不得不迅速捂住心口，弯下腰来，甚至也顾不上路人惊诧的叫声，“你怎么样？”
　　宋桑摇摇头，忽然低头看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苦涩地想，纳兰诚对她的痛苦永远感知得这么及时，原来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契约，千年之前，纳兰诚你怎么能与我订下这么不划算的契约呢？
　　路人见宋桑分明疼得厉害，脸上却又似乎像在笑，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宋桑只好再次向路人微笑表示感谢，路人这才离开。
　　而宋桑看着执着震动着的手机，很快清了清嗓子，笑着接通了电话，“纳兰医生，你的鼻子怎么这么灵敏？我才偷跑出来，这就被你的电话给追到了。”
　　“你在哪里？”
　　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四个字，宋桑想象着纳兰诚的表情，却不敢更进一步去揣测平静背后的担心。
　　“我在……”宋桑抬头看向四周，周围除了来来往往看向她的路人，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建筑。
　　“你……刚才又疼了，是吗？”
　　短短八个字，这一次，宋桑明显听出了纳兰诚的停顿，迟疑，还有深深的吸气声。可见，纳兰诚的确是担心极了她。
　　宋桑心中苦涩，喉中更是苦涩，可是她的脸上却笑得十分甜蜜愉悦，“胡说，纳兰医生，你职业病又犯了？我好好的，哪有疼？你知道吗？我是贪恋S城的好天气，所以才出来的。因为纳兰医生你刚才说错了话，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现在在哪里。今天我倒要看看，纳兰医生，你怎么才能找到我！”
　　另一边，纳兰诚沉默着，没应答。
　　宋桑立刻又笑着道：“而且，我不会在原地等你的哦。纳兰医生，咱们之间，还是那句话，过时不侯。”
　　“好。”
　　听到纳兰诚终于挂断电话，宋桑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宋桑不想纳兰诚察觉到她的痛苦，也不想纳兰诚因为她强颜欢笑，所以，她不能让纳兰诚知道，她刚刚见了她的母亲，而且，她的母亲似乎已经做了某个决定。
　　直到感觉疼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宋桑才慢慢站起身，看向了她的身后，不料映入宋桑眼帘的却是一片熟悉的沙滩。阳光灿烂，照耀着滩上的白沙。位于最南端的S城，气候仍然如秋季舒适凉爽。
　　宋桑慢慢朝海滩走去，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在心中盘算着，想着，她昨天和纳兰诚到底走过了多少地方，留下了多少的回忆……宋桑翻出手机的备忘录，一一比对着，同时也自言自语着，“逛灯会……这现代灯会，似乎只有元旦才有，也没有了姐姐说过的对诗对擂的活动……一起去做某件两人喜欢的事，我们昨天一起爬了凤凰山，还去山顶的教堂许了愿，拉了勾，我记得纳兰诚没有表露不高兴……我们也去了S城著名的夜市，纳兰诚还调侃我当时在岭南大排挡喝醉了酒，故意撩他，哼，那时，我有那么醉吗？可能更多还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吧……”
　　“还有，就是这里了。”宋桑看着眼前的沙滩，回想着昨天傍晚他们在沙滩上的谈话……
　　“纳兰医生，我刚刚可是收到了魏越师兄的微信，他让我立刻将你给拽回去。”宋桑说着，故意拽了拽纳兰诚的胳膊。
　　纳兰诚当时心情极好，立刻配合笑道：“那你是怎么回复他的呢？”
　　“你猜。”
　　宋桑哪里收到了魏越的微信，她只不过实在玩得高兴，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那么……我问问他？”纳兰诚说着就拿出了手机，然而不等他划开开机，宋桑迅速从纳兰诚手里将手机抢了过去。
　　“纳兰医生，你玩不起吗？咱们既然玩，当然得公平地玩。”
　　“可玩法难道不是该我们之间达成默契吗？”纳兰诚故意皱着眉，脸上却是一脸沉浸满足的笑。
　　“这么说，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没有这样的默契吗？纳兰医生？”不得不说，宋桑活了千年，虽然恋爱极少，但是对于某些话题的把握还是非常敏锐的。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纳兰诚故意点了点头，接着又想了片刻，脸上浮现出几分别有深意的笑，之后才缓缓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两种想法。你想听吗？”
　　“我看纳兰医生是想听我接下来怎么反驳你吧？”
　　纳兰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宋桑立即冷哼了一声。
　　纳兰诚见好就收，立刻伸手反握住宋桑的手，凑近宋桑耳边，低声道：“因为我知道，现在我们，无论是谁，都不会承认我们之间没有默契。”
　　如果他们没有心意相通，那他怎么会带她来s城？
　　如果他们没有默契，那她又怎么会不问原因，就跟他来了s城？
　　他们懂彼此，也爱彼此，更想拥有彼此，直到生命尽头。即便现实不允许，他们还是拼尽全力走向了彼此。
　　无论未来怎么样，至少这一刻，她还能牵着纳兰诚的手，她已经无比满足。
　　“所以，宋老师，你愿意让我握着你的手，直到海枯石烂，天地亘古吗？”
　　“你……”宋桑仅仅说了一个字，便忽然无法再说下去了。纳兰诚向来坦荡真诚，所以，他的话，宋桑从不怀疑。可是，现在的她，还应该给与纳兰诚回应吗？
　　纳兰诚却又郑重道：“宋桑，我们相识于千年之前，重逢于千年之后，世上人潮汹涌，时间如此无情，都没有冲散我们，所以，我觉得我们更不必再浪费我们的时间，我们在一起吧。”
　　“你……那……那些医院的小护士岂不是再没有机会了？”宋桑从未想到，她的心会这么地慌乱，她说出的话也是这么地词不达意。
　　纳兰诚故作惊讶，凑近宋桑，让他们两的额头相抵在一起，笑问道：“你还考虑她们啊？”
　　几乎鼻尖相触的距离，宋桑无法再逃避。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慢慢地，心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纳兰诚，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n城。”
　　这就是殊途。她与纳兰诚，终究要回到各自的位置。纳兰诚会成为鬼王，而她的路，即将走到尽头。
　　“所以，你看，我不是握住你的手了吗？”纳兰诚将宋桑的双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手中，温柔抚摸着。
　　“你让我握紧，再不放开？”宋桑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的温热和气息。
　　纳兰诚心情激荡，话语却温柔无比，他展开双臂抱住宋桑，两个人瞬时仿佛如同一体，“是啊，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要放开。”
　　“好，那我就不放开。”宋桑带点傲娇道。她将自己深深埋入纳兰诚怀中，像鱼渴望呼吸般，完全放任自己沉溺在纳兰诚的温柔里。不顾疼痛，不顾自己将要窒息。
　　“嗯。海风和晚霞都听到了，宋老师，可不能耍赖不认。”纳兰诚感受到宋桑对他从未有过的依恋，顿时心满意足，故意调侃。
　　宋桑自然听得明白，也笑道：“我不会不认的，纳兰医生。”
　　思绪渐渐清晰，宋桑想，昨天，她和纳兰诚在这片沙滩上可是订下了白首之约呢。纳兰诚不会是失信的人，可是，这一次，她可能要失信了。
　　“纳兰诚……”
　　宋桑刚刚唤出他的名字，手机忽然再次急促地震动起来。宋桑心跳突然加快，她迅速划开手机，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喊出纳兰诚的名字，手机另一端，路人的惊叫声便穿透空间直接穿进了宋桑耳中，接着，似乎有人迅速奔向了纳兰诚，接住了即将倒地的他，然后，宋桑还听到闻雅天愤怒的斥责，“容榷，你真的已经丧心病狂了吗？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他？”
　　“在我眼中，他根本不配成为鬼王。”容榷的声音阴寒渗骨，让人不寒而栗。
　　闻雅天按压着愤怒，再次质问，“所以，你也从来没有将他当成鬼王，是吗？”
　　“是，我针对他，都是因为你和纳兰适。你眼中永远看不到我，纳兰适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他凭什么跟我争？”
　　“容榷，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想。”
　　“臆想又如何？”
　　“臆想蒙蔽了你的眼，你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所以，你不配再为丰都大判官。”
　　闻雅天话音刚落，通话被毫不留情中断。
　　丢失了纳兰诚的消息，宋桑的心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无所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