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31、第三十章 伊人携恨归（3）

　　飞机腾空而起，在一片湛蓝中，渐渐消失，终于飞向了南方。
　　纳兰诚和宋桑都不知道，在从宋桑家到机场的这一路上，有两个人，一直跟着他们。
　　他们就是“宋珺”和林大乘。
　　“宋珺”在陌生又现代的城市游荡了大半天后，最后，她终于停在了宋桑家对面的马路上。然后，她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直盯着宋桑家所在的楼层。
　　“宋珺”不动，林大乘自然也依旧静默地跟在她不远处。
　　因此，两人几乎完整地见证了，纳兰诚是如何飞速赶到宋桑家，然后又匆匆走进大楼，接着，他和宋桑手牵着手走出大楼，一起走到纳兰诚的车前，纳兰诚将宋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最后，他们一起驱车离开。这一切，全落在两人的眼中。
　　之后，“宋珺”毫不犹豫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跟随在纳兰诚车后，一路追随到机场，直到飞机跃向天空。
　　“宋珺”忽然再次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然而，这一次，林大乘却开口叫住了她，“你看见她和鬼王在一起，为什么不去见她？”
　　“你难道是在报复，我刚才一直追问你为什么不阻止林小笙复活我？”
　　两人话一出口，都带着十足的戾气，话里也仍旧带了隐隐的针锋相对。
　　“是又如何？她为了你，千年来，一直不生不死，像行尸走肉般活着，她想见你。”
　　“你怎么知道她想见我？”“宋珺”并不觉得，有人期望见到如今的她。她不是千年前的宋珺，宋桑又何尝是千年前的宋桑？她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宋桑？更何况，宋桑现在和纳兰诚在一起。
　　“我知道。”林大乘强调道。
　　“那不过是你毫无根据的臆想。”“宋珺”冷冷反驳，“还有，作为鬼差，你们根本不用推己及人，也不必报恩的。而且，既然你们是异类，你更应该早早劝林小笙。这样的话，你现在根本不需要面对这样的我。你不想跟随我，可你放不下，因为这具身体属于你妹妹林小笙。林大乘，你难道不觉得，作为鬼差的你，实在太多情了吗？”
　　“那重新归来的你，不去见唯一的亲人，是不是太无情了？”
　　“是无情，那又如何？我本就是无情人，从现在起，你应该记得这句话。”
　　因复仇而生的她，又怎么可能是有情人？
　　“宋珺”在心底暗暗自嘲。纵使她现在忘记了千年间在鬼蜮的记忆，可千年的时间已足够让很多事情面目全非，她又怎么敢去见宋桑？她怎么敢用现在的身体，现在的身份去见宋桑？而林大乘又怎么会了解，她不敢太接近，不敢去触碰，恰恰是因为她实在太心疼宋桑，宋桑因为她被囚在年轻的身体内不老不死，千年寂寞煎熬，她是真的害怕去见她最爱的妹妹。但这种怯于靠近，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奢望任何人能理解。
　　“宋珺”心思辗转，面上却始终冷酷麻木，看上去比林大乘更像鬼差，说出的话也依旧犀利尖锐，恨意满满，“你刚才说还有另外一个人身上也有严磬的气息，那个人是谁？”
　　“他叫周研，是一名律师。”

　　周研没想到会再见到严磬，也没想到严磬会拦在他的车前，却不是为了他。
　　在他及时将车停下后，严磬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便着急地转过身，看向了他的身后，声音沉冷而平静，“你何必来找他，你的仇人只有我，宋珺。”
　　“我说过，我暂时不想见你。”
　　“是，而且我答应了你，会等你来找我。”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若说之前她没察觉，可是严磬这么精准地抢先在他们之前，拦下了周研的车，她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从今天早晨起，严磬分明就一直跟着她。从早晨到傍晚，严磬跟了她整整一天。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做什么。”严磬的话仍然带着某种悲怆的无力。
　　“宋珺”冷哼，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真像让人生厌的跟踪狂，我从来不知道积威甚重的严大将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见，千年的时光，是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纵使他们都没有亲身经历过时间的流逝。
　　“我之所以拦下他的车，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你的仇人只有我，你该复仇的对象也只有我。”严磬没有在意“宋珺”的冷嘲热讽，毕竟千年前，严磬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千年前，他一心只想为母亲复仇，宋珺的温柔善良最终也没能化解他的阴鸷沉郁。所以，最后，他成了叛国者，也害得宋珺从城楼上绝望地跳了下来。如今，千年过去，他想告诉宋珺，虽然有些东西变了，但也有没有变的东西。
　　“不用你强调，我也不会忘记，严磬。你依然没变，我也看得到。但我变了，而且现在也根本不存在另一个有宋国让你再灭一次。”“宋珺”愤慨吼道，心中被压抑的恨意终于还是被严磬挑了起来。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严磬想解释，但却在触及到“宋珺”看向他的目光后，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严磬从“宋珺”的眼中，看到了满眼的恨，那种恨会吞噬掉人所有的理智，他不想看到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宋珺”更加绝望。
　　而如今的“宋珺”显然也没有更多的耐性，她冷眉微扬，一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厉斥已经脱口而出，“让开！”
　　严磬没有动。
　　“宋珺”接着重复。
　　严磬还是没有动。
　　两人在周研车前，为了周研对峙着。可他们似乎都忘了，真正的主动权其实在周研手中。
　　起初，周研的确不知道，严磬为什么会拦下他的车，又为什么称呼他在青鸟桥下见过一面的女人为“宋珺”，因为他从表弟口中知道将他绑到青鸟桥的人名叫林小笙，即使到现在，他也似乎只是隐约确定这两人是为了他在对峙，但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并不是、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任何借口，或者工具。所以，他并不打算继续旁观。
　　但，就在周研准备开门下车时，严磬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部手机，然后面对着“宋珺”直接拨通了纳兰诚的号码，“如果你仍然不打算离开，我会将所有的一切告诉纳兰诚，包括你已经复活的事实。”
　　真可笑。唯一了解她不想见宋桑的心思，这个人竟然是严磬。“宋珺”只觉心底有个声音忽然开始疯狂叫嚣，不断催促着她，她现在应该去打掉严磬的手机，但是，她却并没有那样做，甚至沉默了。
　　“喂，严磬？”
　　而“宋珺”犹豫沉默不过瞬间，电话已经接通。纳兰诚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中传了出来，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严磬没有出声，他静默地看着“宋珺”。
　　“宋珺”也没有出声，她死死地盯着严磬手里的手机，整个人更加阴郁。
　　这边长久没回应，纳兰诚也没挂断电话。这一切，在周研看来，仍然诡异又反常。
　　这时，从手机另一端，却忽然传出了魏越打趣纳兰诚的话，“纳兰，是宋桑吗？我说，你们现在分开一小时都不到吧，你就这么不想陪我吃顿饭吗？我让你将她带来，你偏偏又像藏宝似的，不肯带出来……”
　　几乎所有听到了魏越说话的人都敏感捕捉到了话里的中心宋桑，严磬目光不移“宋珺”，“宋珺”眼中小心闪过一抹痛苦，林大乘面无表情，却很快看了“宋珺”背影一眼，准备下车的周研也忽然停下了动作。
　　明明就在马路边，四周却似乎忽然变得静若无声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远在S城的纳兰诚终于说出了“不是她。”之后，便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态度很明显，即使有事，他远在S城，现在无能为力。
　　而“宋珺”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再次挑衅似的看向严磬，准备越过他，走向周研。
　　不料却又一次，被另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
　　“宋珺，没想到，林小笙所做的一切竟然真的是为了你。”话语不见惊讶，有的只是平静和肯定。
　　来人是匆匆从丰都回来的凌妩。只见她面带笑意，不见风尘，对于“宋珺”的复活，显得十分平静且坦然。
　　“你……怎么会出现？”“宋珺”看着忽然出现的凌妩，眼中顿时一暗。
　　“我恰好路过。”凌妩答得非常随意，“没想到却见到了故人。林小笙为了复活你，不惜使用丰都禁术放逐了自己的灵魂，我一时竟有些佩服她，觉得鬼差记得前缘，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好。至少如果她没有这么做，我恐怕也不会知道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有点好奇。”这也是凌妩直到现在才露面的原因。得知林小笙的所作所为，她的心绪竟忽然变得有点复杂，过去片刻，她竟开始怀疑，身为鬼差，到底要不要记得前缘。而在那些她被迫忘记的前缘中，她是不是也有没报过的恩。
　　“所以，你也是来阻止我接近他的？”“宋珺”指着正从车里下来的周研，目光在凌妩和周研身上逡巡不停。
　　“嗯。他，算与我认识。”凌妩答得理所当然，毫不隐瞒。
　　“宋珺”脸色却更沉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让我不要靠近他。”
　　凌妩与“宋珺”并没有什么交情，听到“宋珺”的话，她说得更直接，“是，如果你靠近他，我不仅会立刻告诉纳兰诚，也会马上将你带回丰都，投入鬼蜮。”
　　真是让人不爽的警告。
　　也真是让人不得不妥协的……威胁。
　　“宋珺”冷冷瞪视了凌妩半晌，终于还是选择了离开。林大乘依旧选择跟上。
　　而看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凌妩庆幸，这一次，她终于将“宋珺”劝离了。
　　可是，下一次呢？
　　凌妩认命地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纳兰诚的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丝毫没有理会依旧停留在原地的周研和严磬。

　　“这一次，也不是宋桑？”
　　S城，某餐厅，终于等到纳兰诚若有所思地挂断电话，魏越立刻殷勤地问了一句。
　　纳兰诚摇头，故意笑着问：“师兄，这么想念宋桑吗？”
　　这一次，可不仅仅只是不是宋桑，是“宋珺”，那么简单。凌妩电话里，她话里的忧虑，显然觉得“宋珺”的复活，会可能会引发新的动荡，危及丰都。
　　魏越觑纳兰诚一眼，无奈叹道：“如果不是有人明明和我在一起，却一直神思不属，心事重重，我又何必担心宋桑她是不是一直挂念你？”
　　“她自然会挂念我。”纳兰诚语气笃定。
　　魏越眼中少了几分调侃，多了一丝郑重，“所以，这就是你带着她来参加研讨会的原因？”不过一周而已，真的如此舍不得吗？魏越觉得，纳兰诚的举动实在有点反常。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愿意带她来，她也愿意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反而，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不带肖秩来。”
　　纳兰诚微笑着真诚地看着魏越，魏越立刻意识到纳兰诚又开始祸水东引了，想了片刻，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反正，你们开心就好。纳兰，你行事审慎，为人大气坦荡，现在又多了一条，对待爱人爱护珍惜，只是，我忧虑你会陷得太深……”还有最担心的一句话，魏越没说出口，他今天见到宋桑，总觉得宋桑似乎过于苍白虚弱了，而不久前，他和肖秩见到的宋桑却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纳兰诚立刻随口岔开，“敢情师兄没有陷得这么深，对感情原来存在保留，我得和肖秩说一说……”
　　“纳兰，你……算了……还是那句话，你们开心就好……早点回去陪她吧。”
　　魏越话不多说，最后郑重地拍了拍纳兰诚的肩膀，便直接离开了。
　　餐桌旁，只剩下了纳兰诚一个人。魏越不知，在他走后，纳兰诚看着手机，又沉默坐了许久，反复思考着凌妩刚刚告诉他的那些话。
　　凌妩说，林小笙运用丰都禁术放逐了自己的灵魂，复活了宋珺。
　　她还说，“宋珺”归来，是为了向严磬复仇。
　　她也说，“宋珺”既找了严磬，也去找了周研。恐怕“宋珺”的恨意没那么容易化解，“宋珺”的出现，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凌妩不能确定。所以，凌妩让纳兰诚尽快给她回复。
　　不过，纳兰诚记得最清晰的却是凌妩的最后一句话，“幸好，宋桑现在不在N城，宋珺似乎也不想让宋桑见到她，但她们终究会见到的，那时是不是就是一切该了结的时候呢？”
　　一切了结，各归各位。
　　但，他不会放开宋桑的手，永远不会。他会为了宋桑，为他们求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