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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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晋回到家里，开始收拾东西，他把爸爸的房间一切都整理干净，就搬了进去。他原来的房间，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不常用的塞进大纸箱里，放在衣柜上面，余下紧要的，都摆在爸爸房间的旧桌子上。他还买了一些日用品，很便宜的东西，也不知道顾寒枝会不会不喜欢。
其实他想多了，因为顾寒枝不是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他母亲在没有嫁给继父之前，家里比这里还不如。顾寒枝坐在房间里，想起以前和母亲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十分整洁干净。那时候母亲每天起早贪黑磨豆腐卖，他就会尽可能早起帮忙做点事。别的孩子睡到七点，他五点就会起床，晚上做完作业，他会很早睡觉，怕第二天起不来帮母亲的忙。初中毕业的时候，村里好多人去外面打工，他也很想去，但被母亲骂了一顿。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月以后，母亲就嫁给了继父。
他跪在母亲面前，说宁可不读书，也不希望母亲嫁人。
“妈妈，李叔是个好人没错，但他是个瘸子。我不要你嫁给他。”
“他家里有三间大房子，也答应我给你读书，如果你考上大学，他也一起供你。傻孩子，你为什么不乐意？他只是小时候生病才跛脚，你不许一口一个瘸子。平时妈是怎么教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他高中去了城里，住校读书，几乎不回家。他不是不想母亲，但实在不愿意和继父在同一个屋檐下。平心而论，继父确实不错，待他也好，每个月打的钱也不少，甚至逢年过节还会单独给他电话，生怕他缺钱花。
在他心里，母亲那么漂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拖累，怎么会嫁给继父。母亲是怀着孩子回来老家生的他，外公外婆被气死了，舅舅他们也不管他。
想起母亲临终之际，他坦白：“妈妈，我可能……喜欢男人。”
他知道母亲快熬不住，实在不愿意瞒她，索性摊牌了。
母亲听了，只是摸了摸他的脸：“你有对象了是不是？毕业这么多年，每次问你有没有，你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我想也是有人。但我一直猜不透你为什么不带人给我见见。你怕你李叔知道你喜欢男人，会对我们母子有什么想法吧。”
“妈妈，你怎么想呢？”
“只要你过得好，那就行了。男朋友，女朋友的，都不打紧。”
“你真的这么想吗？”
“妈妈都要死了，还能骗你。寒枝，你想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想知道，他不配我好奇。”
“拣尽寒枝不肯栖，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可惜我们在一起没多久，他就卧轨自杀了。”
“妈妈，这是为什么？”
“他家里逼他娶个大小姐，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又吃不了苦。他觉得亏待我，没有给我提供好的生活，那时候他不知道我已经怀孕。”
眼见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他连忙阻止：“妈妈，你别再说了，睡一会儿吧。”
“寒枝，以后要对你李叔好，他是个好人。”
他在母亲去世以后，回到从前的老家，看着早已荒废的房子，发呆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和继父打个招呼，留了一些钱，随即飞回来了。
本来他想和高商求婚的，在飞机快坠毁的时候，他想如果能活着下飞机，一定要拼尽全力打动他，和他结婚。然而下了飞机，噩梦才真正的开始，一切都太可笑了。
现在这样也好，算是重新开始吧。他打量房间，发现墙上贴满了奖状，还有一道道粉笔画的线，应该是记录钱晋身高的。桌上有一块大玻璃，玻璃下面夹着很多老照片，抱在怀里的钱晋，戴着红领巾的小旗手，举着奖牌大笑的他。不过好像从他初中开始，就不见他妈妈的照片，只剩下他和爸爸的。
钱晋现在休息在父亲的房间，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吧。想到这里，顾寒枝起身去了厨房，快中午了，他应该烧菜做饭。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他敲了敲钱晋的门：“家里没菜，我出去买点回来做饭。”
他没听到里面有回应，便自行出门去了。这里是城中村，虽然破旧些，但什么也不缺。
街坊邻居倒是对他很好奇，都很耐心给他指路，他不到半小时就买回东西，正准备在厨房下手。钱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拿走了菜刀：“这是我爸爸的。”
“对不起，我去再买一把。”顾寒枝把刀小心的擦好，放回刀架，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一把拉住。
“对不起，你还是用吧。”钱晋把刀递了过来。
顾寒枝没有接，低下身找了一下，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塑料袋，他把刀小心的包好，放进橱柜的角落。他语气平静：“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可以自己藏。”
“我爸爸以前不会做饭，在我妈妈去世以后，我就一直吃食堂。他有一次去看我，在食堂吃饭，发现饭菜难吃得很，就开始自己做饭了。一开始他总是出各种状况，不是把手指切伤，就是把菜烧焦，甚至有一次火星子冒得老高，还惊动了消防员。”钱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对不起。”顾寒枝又道：“要不然我还是搬出去……”
“不要一直道歉，是我今天莫名其妙矫情了。你做饭吧，有事喊我。”钱晋转身回了房间，根本静不下心来，没办法看电脑里的消息。他好像一下子死机了。
妈妈去世的时候，爸爸把她大部分东西都烧了，说是要烧给她，这样她会用得比较顺手。
他不想把爸爸的东西烧掉，想留着陪伴自己每一天。顾寒枝住进来了，就算不在这个房间，客厅，洗手间，厨房，终归会留下他的痕迹，所以绝对不可能保持成爸爸在的时候的样子。
他也是受害者，自己不能这样苛责，人要往前看。钱晋这样想着，拿出一个大的编织袋，把所有爸爸喜欢的东西，衣服之类的，还有家具都藏到那个袋子里，然后放在衣柜深处。余下的就不要留着了。
人都已经不在，留着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他这样想着，坐在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是顾寒枝做好饭菜，喊他吃饭。他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洗了一把脸，走了出去。
顾寒枝看了一眼，知道他哭过了，装作没看到：“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来尝几口，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都吃，不要紧的。”
钱晋埋头苦吃，很快就吃饱了。他放下碗筷就要准备洗碗，被顾寒枝拦住，打发他进屋去。
顾寒枝现在还能做简单的家务，只要不牵扯到伤口就没什么大事，他刚把一切收拾好，就看到钱晋走了出来。
“我去练会儿投篮，很快就回来。”
他刚走，顾寒枝的电话就响了。
“寒枝，你真和高商分手了吗？听说你出车祸，老总让你带薪休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你辞职是怕高商去公司找你吗？你现在住哪儿，我们几个同事想来看看你。”他在办公室人缘不错，但一直和他们保持距离，免得高商多心。听他们这样热情，倒不好拒绝。
“我住的地方不太方便，等找约个附近的咖啡馆吧，发你们定位。”
顾寒枝到咖啡馆的时候，就见几个同事都已经来了，三男两女，正在等着他呢。他之前帮过其中两个男同事，还顺手帮其中一个牵红线，所以他把女朋友也带来了，另一个男同事就奇怪了，他记得自己和他不熟。还有一个女同事，刚进公司的时候，是他带出来的。
大家聊了一会儿，其中四个便告辞了，留下那位不熟的男同事，似乎有话说。
“立平，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在陈立平刚进公司的时候，帮过一点小忙，此时看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讶异。本来他们也没什么交情，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一定觉得那时候帮我只是小事，但对我来说不是。那次我明明把报价单放在李总办公桌上，不小心被风吹落一页，如果不是你帮我说情，又发动大家翻找整个办公室，我就要因为这件小事过不了实习期。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我没能留下来，就只能离开这座城市。”陈立平看起来有点激动，猛地灌了半杯酒，又往下说道。“我不是故意跟踪你，那天买了一份礼物，想给你道谢。看你下班，想送给你，不知道怎么，又没胆子，就打车跟着你回家。”
顾寒枝听得皱眉，他竟一点不知此事，真是奇了怪了。他想了一会儿，问：“你说的是具体哪天，记得吗？”
“去年2月14日。”
他忽然想起，去年情人节，高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喝了很多酒，拉着他胡来，还不停问：“你说一个人一直吃羊肉，他会不会腻啊？”
他还会怕自己腻味吗？顾寒枝想笑，自比羊肉这种事，也就高商喝醉才干得出来。那时候他不做多想，以为只是心血来潮，便来个全羊宴，把人吃拆入腹，不曾想里面还有陈立平的事。
“那天你跟我到楼下，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你去了旁边的农贸市场，买了一些食材，想是准备大餐。一开始我以为你有女朋友，但不知怎么，我就不想走，默默的看着。后来看到一个男人去了你住的那个楼，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和你有关系，就和人打听，他们说是你的合租室友。对不起，那时候不该打探你的隐私。”陈立平站起来，鞠了一躬，这动作在咖啡厅里显得突兀无比。
顾寒枝叹气：“你也没说出去，也没造成什么麻烦，不用这样诚惶诚恐的。”
“不是……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走，看到他没带车钥匙，给你打电话，你一脸笑意的下来送来给他。可是你走了以后，他忽然往我这里走过来，莫名其妙的横了我一眼，然后就开车走了。”陈立平坐回位置，仍有些不安：“听说你和他分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
“别想多了，这不关你的事。谢谢你替我保密了这么久，还有……你后面想说的话，不必说了。谢谢你今天能来和我说这些。”
“我、我……”
顾寒枝站起身买单，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咖啡馆。他一路慢慢往回走，心里还在想高商到底什么意思，他从来不觉得高商对自己有半分珍惜的地方，更不要说吃醋。但按陈立平说的，他那时候确实是吃醋才对。毕竟那个情人节确实非常反常。
他往城中村走去，就听到旁边的空地有人打球，便好奇走了过去。
全身是汗的钱晋正在练习投篮，地上的线应该是手绘的，不是非常标准，但距离划得正好。这里并不算是一个篮球场，只是有两个篮球架，看起来不是同一时间买的，一个稍新，一个显得有些年头，但勉强能练习投篮。
他只是一味的投篮，捡回来再投，好像一点都不肯停下来。
钱晋的情绪不太对劲，应该还在想念他的父亲，想到这里，顾寒枝不想打扰，但又觉得不能任由他这么打下去。他勉强快要站不住了。
他慢慢走上前，轻轻的一截，就把篮球抓到自己手里。
“现在太晚了，我和你打个赌，如果我投十个球，能进七个，你就和我回去好吗？”
钱晋沉默，就看到顾寒枝站到三分线外开始投篮，一个两个，他比他想得厉害，竟然真的投中八个。
“你看起来不太像会打篮球……”
“是，我不会打，只会投三分球，练出来的。”
“你不打球，你练三分球干嘛？”而且投得这么准，这得练了多久。
“想知道？你输了，先跟我回家再说。”
他上前扶着钱晋默默往回走，两个人一路不语的走在夜间的小巷里。顾寒枝本应该扶着的人一身汗臭的，但此时他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想带他回去休息。
钱晋不喜欢招惹这些喜欢男人的奇怪家伙，但钱的事情上理亏，所以勉强答应他租在家里。现在确实累得没有力气，也就由着他扶。
路灯下，两道长长的身影，叠在一起，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