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晴晴喜欢吃橙子

16、凤凰

　　时值初夏，山里的天气算不上太热，郁郁葱葱的枝叶漫天蔽日的生长着，鸟儿争相恐后地展示着它们美妙的歌喉。淙淙的流水沿着河道顺流而下，透亮的溪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背着书箱的小童子，他身上着素袍，眉间一颗朱砂痣，脸上的稚气未脱，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一边抹着额头冒出的汗珠，一边望向远处的山顶。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上山的第几日了，也记不清这是他在山里第几次迷失了方向，要不是他被树上的鸟儿吵醒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溪水清脆的声音让他忽然提起了精神，快步来到水边迫不及待地摘掉书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你要把溪水喝光吗？\"

　　正喝着水的小童子被突然传来的少女声音吓得一个趔趄，跌坐进溪水里，空气凝固了几秒，接着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小童子慌忙站起身来，但身上的素衣已经湿透，凉凉的溪水却也让他缓解了一身的燥热，这时他才看清这个坐在树杈上的少女。

　　她穿着橙红色的留仙裙，头发用一根大红色的丝带挽在脑后，耳垂挂着两颗红色玛瑙般的宝石。不知是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因为什么，她的眼睛似乎闪着金色的光。一阵风吹来，少女系在腰间的流苏随风飘动，挂在上衣的金色铃铛叮铃作响。她就这样盯着小童子看，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一切，就在这样的目光里，小童子渐渐红了脸，他低着头揉搓着湿透的衣襟。

　　“喂，你再不出来水里的小鱼可全都跑了。”少女喊完这句话便轻盈地从树杈上跳了下来。\"它们可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游到这里的！\"

　　小童子提着湿透的衣摆慌忙跑了出来，少女此时也来到了他跟前。

　　\"啧!\"少女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围着小童子看，\"你几岁?\"

　　\"十五。\"
　　“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什么?”
　　“姐姐?”

　　少女听他叫了一声姐姐后便笑起来了，她的笑声伴着山中悠悠吹来的风，让小童子不自觉的看痴了。

　　\"走吧，我带你找路。\"少女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开了，丝毫不注意小童子是否跟了上来。

　　当少女走出一段路的时候才听到小童子跑来的脚步声，湿漉漉的鞋底踏在山间的小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是好笑。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越过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终于看到了崎岖蜿蜒的山路，因为人烟稀少，走这条路的人又寥寥无几，山路两边的杂草长势茂盛，眼看马上就要遮住这条羊肠小路了。

　　\"天不早了，我看这里还算安全，你要不要在这里过夜?”少女踢了踢从路边长出来的杂草问到。

　　\"啊，\"小童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点头道:\"也好，我身上正好湿漉漉的，活动起来也不太舒服。\"他说罢便放下书箱找了棵比较大的树，顾自收集起干树枝来了。没一会儿，小童子生好了火，从书箱里取出两个红薯烤了起来。少女似乎没见过烤红薯，一脸好奇地坐了下来，火焰燃烧着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似乎对这种声音也无比的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只是她看的太出神，丝毫没有感受到小童子投来的目光。

　　天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埋在火里的红薯也熟透了，小童子用树枝将烤熟的红薯挑了出来，少女却突然用手拿了起来，红薯上的热量传到了指尖，惊得少女慌忙扔到地上，小童子却笑了出来。

　　\"你以前没吃过吗?\"

　　少女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多话?我就住在山里，那你呢?”

　　“我，我住在山下的道观里。”

　　\"什么?\"少女停住了要吃红薯的手，\"我婆婆说山下的道观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上山?\"

　　“我，我是被卖进去的，爹娘吃不上饭，就把我卖进道观里当什么童子。”

　　\"卖进去?就像那些人挖走灵芝去卖?”

　　\"恩，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还有呢，你为什么上山?\"

　　为什么上山呢?这时他才又回忆起大概三四年前的事情来。

　　进道观以前，他刚中童试，满脑子只有读书，他还想着日后中个状元，一定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一连三年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一分收入都不见得，在填饱肚子面前似乎一切都那么的不值钱。

　　\"听说了吗?山里的道士说有办法求老天爷降雨。听说呀，不知道谁上山的时候冲撞了凤凰，只要是心纯善良的道童上山求得凤凰的开恩，便能降下甘霖，不过，\"说话的人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听说他们让不少的道童上山，大多都有去无回，回来的也变得疯言疯语，到底也说不清山上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见酒馆外传来的打斗声。
　　\"大老爷行行好，我家已经三天没开锅了，还有两个孩子啊!就当是可怜孩子了，今年就留一些吧!”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被几个壮汉扔出府外，男人跪着哀求，却换不来一口粮食，紧闭的红色大门仿佛是压倒这个男人最后的稻草。

　　他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镰刀就要朝自己的脖子上抹，酒馆里的人急忙出来抢下镰刀，劝着进了酒馆。

　　\"想想你家那口子，没了你还能活吗?实在没办法不是还有那里。\"
　　男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是山上的道士又来寻童子了。

　　日头下山时，男人才踉跄着回到家，他两眼呆滞，看着蹲坐在柴火边认真读书的少年，他表情冷漠，淡淡地说了一句:\"明日你就跟着你师父上山。\"

　　\"什么?你把我儿卖给山上的道士了?\"妇人说罢便痛哭起来，可是少年看着倚在门框边的半袋米，也就坦然接受了。

　　\"没事儿，爹娘，弟弟读书也很刻苦，就让我上山吧。\"

　　他说完这些往事便捡起几根树枝扔进火堆里，叹了一口气，想着师父说的什么走到山顶便能找到梧桐树，找到梧桐树就能找到凤凰，可是那日一同进山的两个同伴已经走散，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到山顶。

　　\"太可笑了，他们肯定是知道山里复杂又有危险才让你们来的，况且凤凰生什么气呢?天不下雨不应该去求龙王吗?那些掉下山的孩子都快把山沟沟填满了。\"

　　小童子叹了口气，这种事谁不知道呢?应该也是为了那半口袋米吧，毕竟吃不上饭才是最可怕的。

　　\"你不是要找梧桐树吗?我告诉你在哪儿，你下山去吧，到时候你就好好读书，做个好官，把那些妖言惑众的道士都弄到山里来。\"

　　那晚的火光似乎很是耀眼，小童子睁着眼睛看了好久，分不出究竟是火光还是少女身上发出来的光。

　　他们果然找到了梧桐树。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小童子对着这棵参天的梧桐树拜了又拜，嘴里念着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只听见几个零星的词汇，什么吃饱饭，什么宝殿堂。看着他虔诚的样子，少女忍不住\"咯咯\"得笑了起来，她饶有兴趣地问小童子:\"你相信有凤凰吗?这不是传说里的吗?\"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碧蓝的天，除了大朵大朵的云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信的人多了不就有了吗?\"
　　\"是啊，信的人多了不就有了吗?\"

　　霎时间少女的身边燃起火焰，也在一瞬间熄灭，小童子有些吃惊，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少女的容貌与这一身的穿着确实不像普通人。

　　\"你，你是......\"

　　人们发现他时，他正躺在干涸的沟渠里，奇怪的是他身上还滴着水，腰间别着一根梧桐树枝。他说了山上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可上山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他喝过水的溪流，走过的蜿蜒小路，大家说他做了个梦，可那根梧桐树枝却真真实实的插在自家的院子里，他背过的书箱也真真实实的不见了。

　　旱灾在这件事后的五个月结束，那场雨下的很大。院里的梧桐树枝仿佛也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疯狂的抽出新芽，那些进山寻找梧桐树和凤凰的少年似乎也变成了这平平无奇的生活中的一场闹剧，或许等到他家院里的这棵梧桐树枝长成如那日在山顶的那棵参天梧桐一样高大时，他才会再次与一身橙红色衣裙的少女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