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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吻 ...

  •   “你怎么来了?”小满一面问,一面朝窗外四下张望,一个小喇嘛扶着木梯,冲她呵呵傻笑,见仓央嘉措摆手,手忙脚乱藏到角落里把风去了,唯留下那把笨重的木梯。

      “怎么把抹布也带来了。”小猫在手心里直蹭,像是身上痒痒,又像故意与你亲近。小满的心噗嗵乱跳,生怕被人发现,四下里瞧了个遍,握着抹布的手,出了一层汗。

      “阿哥怎么样?”小满继续问着,见左右似乎无人注意,这才回身,却猛然愣住了,心,漏跳了半拍。

      仓央嘉措就站在她身旁,近得衣袂相连,他低着头,下巴,似乎触着小满的额头。额间的发乱飞,似一缕缕青乌色的柳丝,在他们之间舞动,静谥的房间,仿佛有首乐曲轻扬。

      抹布见没人理它,在小满手中扭来扭去,甚而张开嘴,含住小满的指头,不曾用力,细细的尖牙刺着皮肤,痒酥酥的,发泄它的不满。“喵~”的一声大叫,惊醒了两个呆呆相望的年轻人,小满猛然转身,心砰砰直跳,火烧云仿佛烧在自己脸上,暖暖的,开始发烫。

      仓央嘉措有些迷惑了——相见竟比不见还要煎熬。站在眼前的她,近到伸手可及,然而伸出手,却总觉得小满随时有可能从自己生命中消失。得失心一起,再无平静从容之时。

      心似一片湖,高原的湖,湛蓝如同天空的眼泪,静静躺在群山之中,不起一丝波澜。唯有无心投入湖中的石子,仿佛直通湖水最深处,不经意间,深埋在哪儿,变作一桩心事,越埋越深了,深到总觉得那颗冰冷的小石,会被湖水蕴成一粒种子,慢慢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他轻轻念着,直白的藏语婉转如同诗歌,听在小满耳朵里,也变成一颗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水纹,化在眼中,模糊了掌心里抹布可爱的模样。

      “小满~”仓央嘉措唤她,不待答,接着又道:“小满~”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 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这是歌?还是诗?”小满的回忆开始渐渐清晰,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还有那些长短不一的句子,像承诺一样,其实早已扎根在内心最深处。

      仓央嘉措的眼角竟湿了,却又故作笑颜,冲小满道:“如何,我说过纳兰的词太过娇柔,比不过藏民口口相传的诗歌。”

      这不是藏民相传百年的唱诵,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话语,但凡听见,心底便开出一朵花,枝繁叶茂,势不可挡。纳兰的词再好,她也不是词中人。隔岸赏花,花再美,也难憾动灵魂。

      “人人争读纳兰辞,纳兰心事几人知?悲欢离合,辛酸苦楚,唯自己知晓罢了。”

      “哦?”仓央嘉措挑眉,玩笑问道:“那与我,是悲?是欢?是酸?是甜?”

      怎么能解释清楚呢,爱也如人生,五味杂陈,想分辩,早就混作一坛了。

      小满有些想笑,虽然泪水仍在眶里打转。就像初次见面,莫名有种拨云见日、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真的能踏实该多好——他不是转世尊者,她也不是流浪的孤女,一对平凡男女,或许爱也会平凡,但人生总少些波折。柴米油盐,不知不觉一生就结束了,也许,到最后,她也不能感觉到他深刻的爱,岁月似一条平缓的大河,流淌着,将他们的青春与激情一起冲淡。

      “你一个人跑了,留下抹布,在龙王潭里扯着噪子的叫唤。”仓央嘉措定了定神,向前斜跨一步,又站在她面前,余辉落下去,光线黯淡了,小满的面庞,柔柔的,似初升的月亮,还带着象牙黄的柔白。

      用于观想冥思的心又跳快了些,不知为何,见面不似想像中那样甜蜜,甚至不如以往那样轻松——不见担忧,见了反成相思,越发难以控制。不知不觉,相思成瘾,见或不见,都离不了这隐隐的痛,深埋在心底,随时爆发。

      便如此刻,没来由一阵阵慌,没来由一阵阵痛。借着火烧云灿烂的红霞,小满的面庞,似一枝盛开的玫瑰,零乱的发丝,随风微拂,贴在她脖颈上的一缕,弯曲的,像一条小溪,顺流向下延伸,一直到,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如同中盅,他的手,抚上她细腻的两腮,修长的手指触着她的耳垂,柔软的,将他一点点融化。
      “宕桑旺波~”这次,小满没有躲,反而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可以映照自己尚且青稚的模样,眼里,还藏着万千不舍。

      仓央嘉措不答,只是低下头,将额,抵在小满额前。

      气息相闻,他周身的佛香与她的混合在一起,两个人,都忘了言语,只听见对方的心跳,一下下快了,像要蹦出胸腔。

      “小满~韶华……”他念她的名字,前世今生仿佛都被圈在这两个名字里,逃不出他们的宿命相缠。

      万千言语,只化作一声低叹,终于,仓央嘉措俯下身,缓缓的靠近,两个人的脸贴在一处,分不出谁的更暖,谁的更红,但灵魂里的波纹似被熨平了,化在一起,变成一面如镜般的湖水。镜中,幻化着他们的形象,一时聚,一时散,一时,又分不出彼此。

      爱情是亘古不变的神话,一切有情众生,可以逃得过权利相诱,却逃不过心中最初的那一点萌芽,只要一点雨露滋润,就能开花生长。

      爱情是开天辟地的传说,自天地初开便已留下的一点情种,谁能避免?这本来就是己身的一部分。参透人世真相的佛只不过将小爱化作大爱,爱世人,仿佛世人都是自己的爱人。

      爱情是永恒相续的主题,像一星星火种,与人类同生共存,哪怕万劫不复、千疮百孔,依然生生不息,似希望一般,照亮生死轮回。

      生命仿佛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仓央嘉措的唇,擦过小满的额,顺着她的眉、眼、鼻,一直到她的唇边。

      “宕~”她想唤他,来不及说完,已被他的唇封住,极轻的,像小鸟的喙,吻在她唇上,却啄在她心底,刺刺的、深刻的微疼。

      仓央嘉措能感受到小满的心悸,微颤着,也同她的身体一般,既亲近,又本能有些恐惧。他握住了她的手,整个人,都在他怀中,这般实在,好象永远都不会分离。

      “小满~”唇在小满的耳际游离,低语道:“花开了,漫山遍野,然而属于我的,只有一枝。”

      这便是他们的“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吧。小满闭上眼,一行泪,顺眼角而出——仿佛还没爱上呢,疏知已爱得深了;仿佛还没爱够,疏知已时刻都将别离。

      泪落到仓央嘉措脸上,清凉的,似一滴露水,他含住她不断跳动的睫毛,将那里的苦涩,一口口咽下,从此,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怕相隔千山,总有重会之时。

      陷在爱里的人,其实并不快乐,极致的幸福,本身就带着燃烧的痛苦。如同当下,与其说两个人都化在这一吻中,不如说两个人都被彼此烧成灰烬。

      贪恋着她身上那点淡香,再次,他含住小满的唇,轻轻吸吮着,自己却忍不住有些泪湿……

      良久,久到天已尽黑,夜风晚凉,小满依在仓央嘉措怀中,手里,仍抱着兀自酣眠的抹布,“你带它来……”说了半句,小满接不下去了,将抹布放在一旁的窗沿上,一只手,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小猫有人爱护,噪子眼里呼噜呼噜直响,舒服得眼睛半睁半闭。

      仓央嘉措笑了笑,向窗外望去,借着月光,不大的天井里,有一枝羽箭,被刚才投壶的婢女遗忘在那儿。心念一动,问道:“小满,你会玩投壶吗?”

      “嗯?”

      “像刚才……”仓央嘉措说时比划了一下,极快的,纵身往窗户跳下去,顺着梯子,将那枝箭取了回来。

      笔直的箭身、渐尖的箭头,还有规则的尾羽。有些像放大的飞标,却比飞标更古朴、更优美。

      小满摇了摇头,看仓央嘉措细细把玩那箭,目光,总带些嘲讽。“世人以为木箭就可以安全些,其实箭之用途,不在箭,却在使箭之人。”

      “你想说什么?”小满有些困惑,二人都注视着那枝箭,仓央嘉措眉心轻蹩,仿佛想起那些不愿想起的往事。

      “宕……”

      “我教你!”他打断她的话,猛然走至小满身后,拉起小满的双手,左臂伸直,右臂向后一拉,仿佛手中持弓,弓已绷紧,只待箭发。

      “别闹了,却巴他……”

      “小满,闭上眼。”仍是不容置疑的口气,紧绷的肌肉,似乎不是在游戏,而是真的将他难得离身的弓箭握在他不想离身的人手中。

      小满想要回身,但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紧贴在一处,他怀里的体温捂得她有些烦躁,久久,静不下心。

      “闭上眼……”仓央嘉措重复道,缓缓的,他的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安抚她有些浮躁的内心。

      “记得吗?我说过,每个人额间都有心眼,看人看物,唯有心眼方能看透,射箭也一样。”

      闭着眼睛射箭?真能想得出,小满无奈苦笑,却仍顺从的阖上双眼——就当是相互安慰吧,当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时,哪怕是以欺骗取悦又如何,只为了能让彼此暂时忘记烦恼。

      “小满~”仓央嘉措又唤她的名字,慢慢的,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那儿,有发丝轻扬,挠得他痒。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连他的气息也贴着她的脖颈。小满微侧头,想离他远些,反而凑了上去,柔软的,如他的唇。心,又漏了一拍,小满的眼皮直跳,想眯开眼,又不敢眯开。

      “心眼,能看见藏在表相下的真相。”仓央嘉措继续,“如果有一天,你闭上眼,突然能看见我或者却巴,那就说明,说明生死两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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