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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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初一、十五，拉萨城中的各大寺庙总是特别热闹。信佛的、不信佛的，都希望能在这一天为佛祖燃香献花，就好象……好象这一天是佛的接待日一样。
小满跟着旺姆大婶，还有梅朵、次仁大叔，挤在人群里，还没走到大昭寺跟前儿呢，远远就瞧见寺外围着宫里的喇嘛，民众皆被挡在外头。
“这是怎么了？上香的日子不让进寺？”旺姆大婶抱怨着往前挤，她长得壮，双手挽住篮子，左右拨开两侧挤满的人，一面朝前一面喊道：“麻烦让让，今天拉然巴格西升座讲法。”
“关你什么事儿？”一旁的一个胖大婶，口音像是藏北的，被旺姆大婶挤开了，满脸不悦，嚷道：“没瞧见都被挡在外头嘛。”
“说得也是，出什么事儿了？”旺姆也不朝前挤了，就站在那胖大婶身边，顺口问道。
“听说是宫里举办超渡法会，天没亮就不让进了。”
“那么郑重？”
“可不是，我听寺里的小喇嘛说，六世尊者头天晚上就到大昭寺念诵经文，超渡亡灵呢。”
连尊者都来了？旺姆大婶直乍舌，踮起脚尖看出去，哪里看得见，挤得满当当的都是人头。
胖大婶见挤不进去，干脆和旺姆大婶攀谈起来，手肘拐了拐一旁的旺姆，笑问：“喂，你刚才说，拉然巴格西什么什么的？”
“呵呵，也没啥，就是新任拉然巴格西是我儿子。”旺姆大婶说时瞧了一眼身旁的妇人，那胖大婶流露出羡慕之情，睁大了眼，啧啧叹道：“这才是几世修的福，大姐，一人得道，你们一家也都脱离苦海了。”
……
二人刚才还顶嘴来着，这眨眼功夫，倒聊了起来，相谈甚欢。旺姆大婶掩不住骄傲，说得兴起，连声承诺刚认识的伙伴，等得空了，请却巴为她摸顶赐福。
小满个子矮，力气也小，后头的人朝前涌，才一错神，一同来的乡邻都挤散了，只有梅朵挽着她的臂腕，二人被挤得前跌后倒，这边还站不稳，那边已听见身后有人吆喝，“让开，第悉驾到。”
涌在寺外的人，不得不往旁边躲，让开一条窄道，宫中的侍卫走到哪儿，那道路就开到哪儿，待那队显贵的人马缓缓向前，他们身后的人潮又堆在一处。众人仰目，争先恐后看那俊马上的人——一袭玄青色的绸袄，镶着紫色的滚边，长长的皮靴上绣着五彩祥云，靴头高高跷起，如同一只精致的龙舟；花白的头发梳成长辫，又以孔雀石、玛瑙饰之，缀在发尾，华美得让人眼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头停着一只隼，乌青发亮的羽毛，偶尔被风扬起数根，尖利的嘴喙、有力的双爪，仿佛时刻都在寻觅猎物。
“那就是第悉呀，宕桑旺波的叔叔。”梅朵小声念了一句，拉着小满，往前挤了两步。
“梅朵~”小满被前面一个人挡着，挤不上去，才一抬眼，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就鹰一样犀利的目光，让小满几乎以为那对人眼是只猛禽……然而只一瞬，便移开了，云依然淡，风还是轻，刚才，似乎只是幻觉。
“小满，你跟我来。”梅朵见第悉的队伍走远了，似想起什么，拉着小满拨开人群，朝后头钻进一条窄巷，七拐八绕，再出巷口时，竟绕到大昭寺后，高高的寺墙，仰头望上去，可以见五色幡迎风飘动，雪白的墙壁，隔开了前头的嘈杂，不过一寺之隔，好象隔开了另一片天地。
“你要干嘛？”小满问着想走，回身道：“一会儿阿婶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梅朵笑了笑，也不拦，只是在小满身后淡淡道：“旺姆大婶经常找不到你也不见操心，怎么今天倒这么乖？”
“嗯？”小满不由停了脚步，梅朵话中有话，不似平日可亲，但她能答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每天和宕桑旺波约会吧？
“你跟他在一起了吧？”梅朵走上前追问，她惯有的笑容不见了，睁大眼，神色严肃。“你知道，我是说宕桑旺波。”
小满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他们算是在一起吗？他说过，漫山的花儿再美，他要的只是一朵，但他说过她是他那朵吗？小满突然有些疑惑，因为宕桑旺波总是若即若离，好象风一样，抓不住。
“梅朵，我……”
“我知道，你和他常在一块儿，有时候他来，看你的眼神也不同。”梅朵说时一笑，扶住一旁的墙壁，摇头道：“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我认识他时，觉得他是多情种，但那样的多情却未必能钟情于一人。”
“也许也不是我。”小满不知为何接了一句，抬头，天蓝似海，绸缎一般不起波澜。
“怎么会？”梅朵轻笑了两声，坐在一侧的大石上，悠悠道：“他和却巴看你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不，他的眸子更亮呢，像天上的星，仿佛隐藏不住的光芒。”见小满不答，继又道：“虽然亮，但总觉得远，好象只能瞧见光，却又抓不到。”
抓不到吗？小满想起他温暖的手心，永远宽厚温和，还有他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像一泓春水，让人沉迷。
“小满，你想过没，他是第悉的侄子，十九岁，应该已经娶亲了。”梅朵的每句话都如同一个炸弹，有时是炸出盛开的花儿，有时又炸得满目疮痍。
小满总是记不住这个年代的规律，与自己成长的地方竭然不同，她从没为这个担忧过，因为在她心中，结婚还是遥远的未来。但听见这话，脸上也不由阴了。“当然，男子多妻妾也属正常，何况像他那样的人物。”
“不！”小满忍不住打断梅朵，反驳道：“既然是爱，相互之间又如何能容得下第三人？就像眼睛可以流泪，但不能揉沙。如果注定只能拣一片碎片，那就要先把自己打破，碎成千万份，以不完整之心，迎不完整之爱。我不要，哪怕深刻，我也不要。”
梅朵一时呆怔在那儿，竟忘了接口，她从没见小满这般激动，哪怕是中原，几千年文明史，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有什么不妥？
“要么做寻常夫妻，脉脉温情，平淡一生；要么是昙花乍现，拼死一爱，如飞蛾扑火般绝烈。都好过一男众女，爱或不爱，都是伤害。”
“小满，可他是第悉的侄子啊，就算现在没有娶亲，将来也不可能一夫一妻。”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要求是否克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爱是容不得背叛的，无论身体或是心灵，背叛了，就像有裂纹的镜子，再修再补，也不可能恢复当初的光泽。”
这是自穿越以来，小满头一次这般冲动，隐藏深处的情感，难以抑制的喷哱而出。寄人篱下的委屈、对未来的恐惧，还有对爱的不确定，往日不敢想的将来，全都涌了上来，细想竟没有一条有把握能解决好。
“小满～”梅朵似有所感，想劝，又无从劝起。
连小满自己也不知道真实的爱情是否如她想像中那样完美无瑕，就连心目中值得依赖的父亲不也背叛了家庭与亲情吗？可小满不认为爸不爱妈，很多时候，爱情是身心分离的，又或者，幻想中的永恒与忠贞，只不过是个美丽的幻影，离得再近也不可能真正拥有。
“看来，我要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兴许，有比他更好的人。”梅朵自言自语，说完，又笑了，“本来打算跟你商量一下，咱们一块儿嫁给他呢，你这么个脾气，我可不敢。”
“梅朵……”
“可能也因为你的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吧，才能抓住天边的星光。”梅朵说着起身拍了拍小满的肩膀，她高，像个男人一样俯视着小满。“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反正雪山的雪莲只开一季，自己想清楚，飞蛾扑火的事，说起来轻巧，真那样做，那是傻子。”
小满抬眼，眼中还有些微湿意，梅朵的每句话都和她想得不同，但她的每句话都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毕竟只能以洒脱的姿态笑对。二人冲对方扬了扬嘴角，笑得都有些苦涩。小满胡乱抹了抹脸，朝梅朵道：“再不回去，旺姆大婶当真着急了。”
梅朵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婶呐，遇上新伙伴，就跟个话痨子似的，这会儿肯定还在说拉然巴格西一类的，这会儿，肯定想不起你。”
小满也知道这是实话，但心事被人点破，无心与她玩笑，挥手道别道：“我先回去，说不好酒肆有生意。”说着，也不等梅朵答话，转身匆匆走了。梅朵想喊，最终也只是长长叹息，复又坐回地上，低声唱起了歌谣，歌声优美，却带着莫可奈何的轻愁。
大昭寺前还聚集着各地前来的藏民，小满转出那条窄巷，快到八廓街了，一样晴朗的碧天，街上却冷清无人，都等着一睹六世尊者真容，即便上不了香、点不了灯，能见尊者一面，也是几辈子难修的福份。
小满空落落的难受，梅朵的话总在心头辗转，提醒她，她心上那个人，也许早有了妻子，甚至儿女……
“宕桑旺波～”小满轻轻念着他的名字，仿佛看见他站在跟前，眼眸含笑，那笑意如清澈的潭水，凉丝丝的沁人心脾；还有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时而弯，时而直，怎么看也看不够。上次见面不过前天，倒好象隔了很长时间，远得连记忆里他的笑声都有些恍惚，但小满清楚的记得，宕桑旺波笑时，他眸中的自己也跟着展颜，那样青涩的对望，却那样深入骨髓，难以遗忘。
“小满～”正思量，身后有人唤她，小满应了一声，回头，却是两个陌生人，见她应允，两人对望一眼，目光陡然冷凛，面上已现杀机。小满刚要问时，却见那二人冲上前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尚不及反应，已被他们拖至角落……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辩情
